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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是我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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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的灯很暗,和老式的筒子楼一样,昏黄昏黄的,大家都说是史兴都的亲戚太抠门。等进了房间才发现饭厅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白色的水晶灯耀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其实是郭健这个班集体运气比较好,因为灯泡白天坏了刚刚换过。
说要召集听起来人很多似的,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多名学生,老师有两个,加上不是每个人都带家属,总共也就三十多人,分成三桌,稍微挤了一点,看亲疏关系随便坐吧。
郭健自然是和立青一起进来的,尽管有了节目作为前奏,他们两个成了新闻人物很应该回避一下,但饭是一定要吃的,这是礼仪的需要,而且既然登记了家属也理当去。他们就只好一路走一路十分羞赧。
经过一截路没有遇见什么人,觉得不如坦然一点,又没有做错什么,就昂首挺胸了。上到四楼的餐厅,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郭健还没有站稳,突然险些蹭到一个女生的胸口。她正好侧身过走廊,大概是进错房间了,很着急地退出来,一边走一边看门。
为了这次的活动,门上都贴了提示,XXX班。她在打手机,没有顾虑会有人上楼,披头散发的,很是焦灼,刘海都汗湿了,和郭健形成了7字形的冲撞。
其实如果换作别人,蹭到了胸口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郭健却惊得往后退了一下,幸好立刻就站稳了,因为想到后面还有一个人,他不能连累他受伤。
那个女生没有看他们就继续往前走,立青很想把她叫停。不论怎样,这楼又高又陡,她的举动实在是太冒失了,即便没有没有伤到人她自己也是应该注意的。但是郭健愣愣地没说什么他也就不方便开口,不管怎么说,对刚刚认识的人显露出过分的关心会很奇怪,也不像他的风格。
那女生离他们有半米远了,还没有起步的郭健才想出她是谁。想不到才一年多没见何真美已经瘦得连背影都认不出的地步,再也不能同印象里那个憨憨地胖妹联系在一起。
是故意减成这样,还是别有隐衷?
如果是第二种,不得不说这真是很凄凉的事。郭健记得她以前很爱穿裙子的,特别是连衣裙。哪怕她自己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的,也不是很适合的,她还是坚持穿着,因为在某次郭健称赞过她这样很好看,虽然那不过是客套话,她就维持了这个习惯。
但是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她的腿长,穿瘦形的牛仔裤就越发像竹竿,还穿高跟鞋,走起来笃笃的。米黄色低胸的圆领衫,身上一点学生味也没有了。
大概是衣服颜色和灯光太接近了,才差点导致事故。等到何真美又向前走了半米的时候,郭健回头看了看杨立青。
因为他站着不动拦在楼梯上,立青也就一直在等他。
郭健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那是谁,不过看杨立青迷茫回望的表情显然是没有认出她。不过既然他是“现任”了自然应当由他陪着何真美进去才对。不然她先进去了待会儿他们一个“前任”一个“现任”一起出现算怎么回事呢。
没有想多久就拿定主意郭健让立青去陪她,转身正要和他商量,顺便下楼。忽然两个人都听见走廊那儿传来哗啦杯盘落地的声音。
何真美摔倒在某个房前的门口,她已经找到0502班了,门没有关死,服务员上错菜正要拿出来退,这是鸡汤,热滚滚的。当时没有别的服务员,她就一边低头顾着汤,然后用脚拨门,何真美不知道见门没有关死就顺手推,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就撞上了。碗跌碎了,服务员也跟着倒,一碗热汤撒泼在两个人身上,还有溅到了脸,烫得她们啊啊惨叫。她们两个都是向后摔的,何真美被泼了大半,身上好多鸡块。服务员也吃亏因为制服是裙子,小腿全烫红了。屋子里的人顿时惊动,拥过来望情况:“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急急忙忙地冲过来察看动静,发现外面有两个人围着她。
郭健和杨立青蹲在她们旁边,也在很关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这画面是奇异和尴尬的,围观的人去扶的时候未免就有些迟疑,何真美的高跟鞋鞋跟断了,脚踝受了伤,她身边站的是郭健,同学们不便越过他,就先站在那里。
因为杨立青不动,郭健想想还是对着何真美伸手了。
他搭上她的手腕,似乎被上面的油滑了一下,停了一两秒再去握的时候,没有想到本来沉默着的面无表情何真美突然凶凶地瞪了一眼,朝着他脸上就打过去。
内情往往都是很隐秘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杨立青突然想到协斌说过的“割腕”。郭健摸的那只手带着佛珠,是为了要挡住它的,她的伤口像被拉长了的橄榄核。被他碰到,在瞬间就触动了过去的伤痛。
曾经在网上看到失恋是最好的减肥药。不管这是调侃也好,酸涩的自白也好,效果确实是立竿见影的。这一年多来,她已经从“杨玉环”变成“赵飞燕”,居然还有人讽刺她变靓了。
其实从脸色就可以看得很清楚,晦暗得像蒙了一层灰是长期失眠的结果,又得了厌食症,怎么会胖得起来,工作又忙,有现在这副装扮已经是很不错了。
何晓磊这两天上吐下泻,一到临安就忙着挂水,她就只好和女伴一起先去会堂。
这个女孩子是跑龙套的,玩票。和何真美是合租的室友,整天吹嘘家乡的男友怎么怎么有钱。看到何真美整天失魂落魄地就时常调侃她。虽然是善意的,总有受不了的一天。
等杨立青的照片被传到她手机上的时候,这个女孩第一时间翻来看,自然是惊艳得非要跟来,却是这样一个效果。
是不是自取其辱呢,居然想要找人假扮男友。这么无厘头地形同电影上的桥段也可以拿来用。一时意气,在心里,根本没有指望成功过呢。
还可以丢脸到什么地步?杨立青的包丢了她打电话一直不通,心里就毛毛的。在入口的时候,又看到他签的是郭健的家属,这已经很诡异。等到她们进去看节目的时候,居然发现这两个人在手拉手地唱情歌,现在又一起出现观赏她被泼得油光满面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还不够吗?
她一直盯着他看,恨不得像一根钉子,愤恨地钻进他的脸上去。
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其实有时候只会给对方带来难堪和羞辱。
你郭健为什么在这时还要出手?你怕我丢脸不够吗?
那道伤疤就算被盖起来了,大家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都知道是欲盖弥彰的,不过为了照顾她的尊严心照不宣地装聋作哑。
郭健在此刻伸出的援手也只会被人看作怜悯的施恩。
她并不是真心想要打他的。在她心里,郭健比任何人都要珍贵,然而这一刻,她除了这样做,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她打完就后悔了,坐在那儿,不由自地哭泣着,又开始打自己的耳光,头发乱乱的,像疯子一样。
同学们在她打人的时候没有拦住,看到她这样对待自己决不能再犹豫了,韩莹莹去拉她起来,一边拉一边哄她:“哎呀,小美别这样,别这样,先起来你!”
大概劝了十分钟何真美终于肯站起来了,郭健这边还是晕晕的。他自然没有想到她会打人,所以当她打中他的时候不管怎样还是很不可置信的,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女孩子。
在郭健的记忆里她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在笑着的,即便那笑容有些傻,但是很真挚。可惜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神经质的女人了,防卫心理特别地强。然而如果这一巴掌能够让她不再恨他,他也是愿意的,一个耳光不过转瞬即逝,可是恨一个人却可以很久,而且它真的是非常辛苦的,也许比爱还要辛苦。
不知道郭健的苦心何真美会不会明白,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想到将来何真美也许不再恨他,郭健就可以宽慰许多,但是眼前是怨恨的,他的心又闷起来,就像陷入一个怪圈。
周围的人拥着她离开,都在很小心地避让,不知道是为了他呢,还是为了何真美。
没有几分钟人就已经走远了,没有跟去的站过来看见郭健还不动,就像傻了一样。
这个时候特别需要有个人来劝,他们肯定都不是合适的人选,立青看见他脸上的油顺着腮往下滑滴在地上,脸上还留着痕迹,就问人:“有纸吗?”
“哦哦。”那几个师弟还在观察他们呢,觉得这里面,是有新闻可挖的。这是个轰动的消息,在出节目的时候摄像都拍下来了,因为校长的生日,这些是要留作记念的,那么只好将来再剪掉吧。
学生们看到的现场版效果自然是不同的,师弟们知道何真美和郭健的事,却不知道上台唱歌的杨立青和她还有着千丝万缕,于是猜测就变得无良和低级了,很抱歉,这世上的同人女或许有很多,同人男却是凤毛麟角的,也许只会出现在书上。
其实大家并不是存心要这样揣度他们,但是按照常理断没有两个男人对唱情歌的情况是属于正常的可能,唯一能解释就是搞气氛吧,更多的人愿意去想成这样已经很不错,听说他们签的是家属,玩闹一下也没有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活宝。但是现在这两人出现在何真美的面前,她又打了郭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呢。
如果能够再仔细地想深一点,即便有关系也不是何真美可以管辖的事了,毕竟事过境迁,真的要管也是王馨蓉。新闻一向是被用来YY的,大家都对自己将大师兄和他朋友YY成了这样感到很羞愧。听立青问起来就很急忙地要帮忙,以便补救这个心理:“有的有的。”
郭健被他们迎进了房间里,然后尽快抽纸。这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人仿佛受了很大打击的陷在过去的愧疚里,眼圈有一点红红的,还没有恢复过来,师弟们把他按着坐下,然后去拿餐巾纸递给他,但是他不动也没有接。
杨立青跟着走进来,还没有坐在他身边;看到这幅样子很明白这是什么心情,伤害一个人有时候会和被伤害的一样难受,甚至更难受。因为这种内疚,很难很难释放。
大概是为了体谅他的处境,立青将这张餐巾纸接了过来,然后又塞进郭健的手里。他自然是不能当众对他亲昵的,可是没有办法解释的是,他的确很想很想,帮他把脸上的脏擦干净了,虽然他们相交不深,但是这个人似乎真的挺值得同情,而且他很明白,这是一种出自于理解的同情。
也许放在一般人身上显得优柔寡断的一些东西,放在另外一些人身上便是十足的天真。因为他们从来不会想太多很麻烦很复杂的东西,对谁好都是真心实意的,也因为单纯受伤更多。
可能对象不同吧,立青塞给他纸巾的时候,郭健立刻就明白了。他满怀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很快把自己料理干净。大家看到没有事了都挺高兴的,就准备招呼他吃饭。
立青也站起来打算走。但是郭健把他拉住:“立青,你等一下,坐这儿一起吃吧。”他站起来,把远处没人的椅子挪了过来,就放自己旁边,等他坐下来,又很坦然地扶着他的肩跟他们说:“这个是我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