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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一章 我退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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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淑玲阿姨?”正在站台下吃饭的郭健突然接到电话,他很意外:“你有什么事?”
打不通家里电话,所以很担心。淑玲猜对了,他们果然跑来这里。
“喂,阿姨。”蓉蓉怕他说错话,很快接过来:“你好,我是蓉蓉,郭健现在吃饭,你要不要先跟我说。”
“蓉蓉你好。”张萍曾经提过她是谁,这也好,和聪明人说话更省力。
蓉蓉打着伞,从站台下走出去,走远了一些,才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一会儿,手机挂掉,她往回走。
郭健盯着她,很害怕:“蓉蓉,你该不会又?”
话才说一半,他就后悔,蓉蓉这样费心都是为了他,他不能指责什么,也不应该。
“郭健,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瞒,淑玲阿姨要过来了。”她竟然答。
“什么!”郭健急忙拦道:“不行的,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火上浇油的事,只有更多。
东窗事发,有如罪人的王言焕,绝不能就这么死心。
到了深夜,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将立青从病房唤了出去。
外边的白炽灯总给人压抑的滋味,王言焕想走远些,他们出了楼,来到外边的草场上。
黑色的天幕,就像此刻提及的话题那样沉重。
“你,你怎么看?”他小心地问,他准备好要等很久,才会有答案。
“你觉得我会怎么看,我怎么看重要吗?”出乎意料,立青几乎是立刻就回击。
王言焕马上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们了,我,我不想失去你,失去你妈妈,你不知道,你们对我有多重要,为了你们,我死也可以!”
情真意切,他的付出他相信这么多年,他们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
立青松了口,他的心就能定下来,父子齐心,再也没有谁可以挑拨。
若惜最爱的骨肉,她一定会相信他,站在他这边,那么,这许多年的付出,也就通通有了归处,也就从来没有浪费过。
这个美梦,哪怕它是支离破碎的,他也要把它拼起来。
还想演戏到什么时候,这就是我的爸爸,我一直都在相信着的人?
看着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在黑暗中充满了期待,愤愤不平的心又悸动起来。
是可怜他,还是觉得更恶心?这么多年了,难道你处心积虑的安排,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美梦不要碎吗。如果是这样,那么,被这样呵护着的人,都只是充当了你美梦中的角色,不是吗。
立青看看他,又看看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王言焕急了,冲上来拉住他:“你别这么想我,立青,你别恨我,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可我真的爱你们,真的,我太爱你们了。我拿命来爱你们,为你们去死都可以,原谅我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要追究我不怪你,可是你想一想你妈妈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会受不了的,求你了,别告诉她,求你了!”
一字一句都像针在戳他的心,戳得全是血。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爱是穿肠的毒药,他只能依靠他们作为解药,才能活下去。
梦终究是梦,越是用心,越是刻意营造只能让它在碎的时候更痛。
立青躲开他,回病房去看妈妈。千错万错,他还要顾惜着妈妈,也许这是他可以原谅他的唯一理由。
妈妈睡得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死亡。
这个可怕的词,当立青靠近时突然从他的脑海窜出来,像一盆冰水,全倒进他的心。
莫名想起多年前的晚上,有一回贪玩的他兴致勃勃地闯进爸妈卧室的时候。
王言焕在气急败坏地搜查。柜门被拽开,看得出来,他没有钥匙,对着抽屉,恨得满眼血红。
手里抓着起子,还有菜刀,可是他不敢。
若惜就在他身后安静地睡,他相信她肯定不会醒,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敢撬,不敢砍。
他明明知道她时常背着他在怀念着什么,他很想知道抽屉里装着什么,他很想把它毁了,但他恨了又恨,还是不敢。
“啊啊啊!”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狂吼如怒狮。
立青被他吓傻了,急急地跑去妈妈身旁寻求庇护。可是若惜躺在床上,一点反应也无。
她好安静。到现在,立青仍能记得那时的若惜像一尊雕塑,仿佛永远静止着,永远也不会再动。
那种感觉,跟现在一模一样。
是什么导致他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不怕她醒?难道。
立青看向倚在病床边的矮柜,矮柜上的玻璃杯里还残存一点液体。他拿起来看了看,是白色的,还有点香气。
又是牛奶。他回忆着当年,也有这么一只玻璃杯。
不会吧?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怕自己的看得更清楚,他不敢再想。
如果爱只是为他们划定一个领域,不许出圈,一丝一毫,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这是爱,还是禁锢?所有的付出,难道只为甘心?
王言焕却很明白,此时此刻,他已经很不甘心。实际上,这许多年来,有很多很多时候,他都不甘心。是什么支撑他一直在付出?说穿了也很可怕。
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会一直持续。因为没有得到,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些越发可贵。在忐忑之中煎熬这许多年,他又怎么能够允许到头来是人财两空,身败名裂的结果。
夜深了,郭健还守在医院门外,徘徊忐忑。
雨还在下,小了,淅淅地像纷纷降落的细沙,从外边扫进来,迷住他的眼睛。
他的专注全落在眼中,蓉蓉能忍到这一刻已是极限。
“你就爱你的康弟去吧,我退出!”终究丢开了伞柄。随着落地的响声,水花飞溅,撞得郭健满身湿透,他惊诧地明白了:“蓉蓉……蓉儿?”
“你这个笨蛋,一次两次都这样,从前是现在,现在还是这样!”水花击打在蓉蓉的身上,却不知此刻她的心更疼百倍,她拼命地瞪大眼睛,不让泪水惹人同情,她恨,她恨极了:“郭靖,我受够了!你爱他,你不知道吗!”
总算说出来了。也许到最后,大家都要面对,只是早晚而已。
雷声就在不远处响起,闷闷的,也许下一刻它就会炸开,就在他们的头顶上,把他们炸成碎片。
我爱他?也许,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愿意用生命去保护他,照顾他,因为我曾经答应过我娘,不,就算没有答应过,我也愿意,我愿意。
这是不是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不知道。
热热的水珠向上涌来,郭健闭了眼睛。等它们争先恐后跑出来,也没心思去抹。他虽然很笨,却也知道,蓉儿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讲明白。也许很多事只有讲明白,才会醍醐灌顶般地清醒。
是的,我爱他。所以我才这么害怕,这么担心。不惜一切,也要教他安慰。
这是不是爱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爱他。
可是已经太迟了吧。这一切都被弄得这么糟。下一步,我该怎么做,该怎么挡,才能让他不再受伤?
也许聪明如蓉蓉,都想不到;就算她想到了,又有什么立场,去拜托她?
伤无可伤,已经这样残忍,还要更过分一些吗。
也许,我们本就不该坠入这个轮回里,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历史的重演。
奇迹在哪儿呢?
短讯声传来,郭健拿出手机,迷蒙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
发信人是立青,句子很短:我在天台等你。
郭健不敢相信,又看了一遍,的确是他。这个人,居然这样了解他,连问也不问,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走。
要去吗。他看着满身水淋淋的蓉蓉,不知道怎么安慰。
哼。蓉蓉轻哼一声,转了个身,高傲地抬头。
与其拖泥带水,倒不如潇洒让道。
“谢谢。”郭健郑重地低头,羞愧地说完,小心地从她身旁经过,略停了几秒,还有点不放心。
蓉蓉始终没有理睬,就连再看他一眼,也舍不得。
郭健终于快步跑开,向天台去了。
黑暗中,红色的雨伞罩着一个人。
郭健抖抖湿漉漉的头发,抹抹眼睛,他不想在康弟面前太过狼狈。
他小心地靠过去,那人适时转过身来。
“康弟。”郭健念着它,嘴唇竟有些发抖。
“怎么弄成这样。”早就明白他不会离开,却为何如此自虐?莫非那个傻瓜,从头至尾,都没有变过?
“我没事。”郭健心中激荡,一心只念着他:“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办,你尽管说!”
“我上次没记,淑玲阿姨的电话多少?”立青讲完突然改口:“不对,我姑姑。”
郭健听得乍喜:“康弟,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也没有给他扫过墓。不管以后怎样,我想见见他。”
“太好了。”郭健真是喜极而泣:“康弟,杨叔叔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她们……”
“她们就快来了是吧。”从天台往下看,可以看见医院的大门,大门外是谁和郭健争吵不休?只有那个女孩。而他们是为了谁,也很容易猜。
到这个时候,总是越麻烦越糊涂的。
“她们,她们。”郭健不知如何辩解。
“给我电话,”过了一会儿,立青将它拨通:“喂,姑姑,你们不用来了,我自己去,我们,在墓园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