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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七章 情深意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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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把它砸碎。捏在手里的仿佛不是手机,而是警报。
郭健盯着他的手,看他终于接起来,因此拧紧了呼吸:“喂?”
刻意调整过的语速,假装平静的声音带着颤抖,若惜敏感至极地察觉了什么:“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爸他说……”
“我有点不舒服,妈,你,你等我睡醒了再讲。”这是他第一次蛮横无理地直接挂了电话,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多一个字。
“你爸”,说得那么自然,好像真的一样。多可笑,明明就不是真的,真的早就死了!
不管多么抗拒,多么难以接受,立青必须承认,他已经动摇了,因为重叠版的记忆让他无法逃开,让他一直恐慌的怀疑终于有了落脚点。
康弟,小王爷,郭靖,念慈,多么相似的轨迹,根本就是改头换面在等着他的宿命。别以为可以逃开,那根本不可能!
不知道是否感应了什么,被挂掉的电话没有再响起来。可是安静却更让人难受。
活着就要忍受无数的痛苦。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是我最不愿意,最不甘心的那一桩,为什么?
多少阴差阳错,造成了无可挽回。
这是命。
他坐起来,摸摸混乱的头发,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突然发出一阵笑声。
与其说是自嘲,倒不如说是怨恨到了极点的无可奈何。
苦涩的笑中含悲,郭健意识到他的康弟在哭。
不,他没有哭。
他这么骄傲,他不会哭的!
泪水没有落下,郭健也没有听见他大吼大叫,跟之前的狂暴相比,这一刻宁静到不可思议。
他怎么了?
难道他也想起来了?不,他不应该想起来,他不可以!
接二连三的冲击已经让郭健一片混沌,他又怎么能接受立青也受着这份罪。
我不是神经病,我也不能让他变成这样,不行!
“你等我,我去拿毛巾,我们都要冷静一点!”
郭健起身往洗手间跑去,在卧室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是静慈。
又是一模一样的,赵王府,和“坏事”的念慈一样,她的所为,揭穿了一切。
可是立青还是接了电话,沙哑的声音令人心疼。
“喂?”她急急地打听:“你没事吧,我刚才打给你,我没有打通,我。”
“谢谢关心,我不要紧。”刻板的客气,疏离得近乎冷漠。
“你现在哪里,你。”坚城和克勤找不到人,也打不通电话,所以只好抱着一线希望,指望她可以套话。
“我没事,出来走走,今晚不回去了,让他们别担心。”
“对不起。”他这么聪明,竟然一下子猜到他们的别有用心,静慈很惭愧:“我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竭力压制之下的耐心快被磨光,立青叹道:“还有事吗?”
“如果可以,我想再见你一次。”千万别是梦里那样的内容,千万别是。静慈鼓起勇气:“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想……”
“我现在没有心情,改日吧。对不起。”他挂机了。
“喂,喂!”克勤看她那么着急,不禁说道:“这算什么,小王爷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别人担心他,还……”
“不关他的事,是我不好。”静慈急急地替他辩解。
“你们到底怎么了,我们离开之后出了什么事?”坚城也急得顾不上语气,有点埋怨。
“没什么。”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静慈避重就轻:“我不知道。”
“应该是他们两个闹别扭,和小慈没关系。”克勤急于撇清。
“那现在怎么办,没有一个回电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我们怎么想?”坚城气急败坏。
难道真私奔了?玩失踪?人间蒸发?
最坏的最荒唐的打算都设想过,却没有一个猜中答案。
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将所有收拾好。郭健一边做事,一边不安地偷望他。害怕这点声响可能将他再次激怒。
可是立青没有动,他就好像一尊石像,又陷入静默里。
郭健把这些都收拾好了,放在他手边的热毛巾已渐渐冷却温度,却还是那么整齐,就连被看一眼的资格都不具备。
立青就这样坐着,完全没有反应。
又关机了,这次,再不会有谁能够打扰他。
郭健想了一想,也跟着照做。虽然这样并不能让立青原谅他,但是他愿意陪着他一起“寂寞”。
这世上有没有一个避风港,能让人将心中的苦痛全数倾倒,安全地躲起来。
这里是郭健的家,不是我的。
虽然小,虽然简陋,可是他毕竟还有一个窝,我呢,我的家在哪里?
豪华的别墅,那是王言焕的,不是我的!我根本连一个家也没有!
王言焕,王言焕,低低地在心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这还是第一次。
要怎么样把这个名字,和“爸爸”分开,而将“杨兴隆”代入?
淑玲的长篇大论被气急的他只抓到了重点,那些细节因为潜意识的躲避,暂时被扔去了一边。
杀人犯,杀人犯,还是一个死于非命的杀人犯,我竟然是这种人的儿子,我的命,连杨康也不如,至少,至少。
至少杨康还能再见到杨铁心,至于他们还有父子相认的机会。
可是王言焕比完颜洪烈做得更彻底,也许是老天帮他,让这样的人春风得意,结果彻底到让他高枕无忧了这么久,却连一丝端倪也没露!
这就是命吧,认命吧。
不,我不!
凭什么,我不!
张萍使用多年的床单一直很爱惜,在他的手下绞开了丝,破了开洞,他还没有觉察。
郭健感到有必要再说点什么。
没等他走近,隔壁房间的座机响起来。他恍然大悟,竟忘了这个。
来不及安抚眼前的怒火,郭健快速跑过去。
“你竟然关机?”蓉蓉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阿姨很担心你?”
“不要说了,大麻烦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没功夫抱怨更多,郭健只好挑重点:“你让我和我妈说话!”
难得见他这么急,蓉蓉虽然不满也只好让位,张萍接了电话:“小健,你为什么?”
“妈,我们在乌镇,立青他遇见淑玲阿姨了!”
“啊?”张萍只在当初讲述车祸时提过一次,此刻竟能被儿子讲出来,显然东窗事发,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吓得半死:“你们,你们?”
“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帮他,他不相信,他很痛苦!”
痛苦是必然的,但不相信,只是不肯相信。
“我们,我们……”刚刚才查证了什么张萍显然相当激动,却又被这桩迎面砸来的大事弄懵了:“小健,你先冷静一点,我们马上赶回来,既然他知道了,你们千万要冷静!”
“等等!”蓉蓉听说了也很紧张,她抓过话筒急喊:“郭健,你不要犯傻,不要乱帮忙,小心越帮越忙,你们要装傻,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特别是王言焕!”
听筒突然被抓走,狠狠地砸向地上,发出爆裂般的声响。
竟然真的开裂了,话机脱开了电路板。
郭健惊愕地回头:“康……”
他没有喊完,立青的手已抓向他的脑袋:“你们还敢管我的事,装傻,还想让你装傻!”
“对不起,康弟,我只是想帮你!”头皮被拉得发紧,他不敢乱动。
“帮我,你凭什么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没有你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郭健也是又恼又恨:“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康弟,我们要为我们的爸爸申冤,康弟,你不能逃避,康弟,我们。”
“我们,你凭什么说我们,我是我,你是你!”丢开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一缕细丝从指尖飘落,立青拉得这么用力,竟然揪断了他好多头发。
郭健因此不再被迫地看着他的脸,惭愧至极的表情,伴着丑陋的伤痕,不必再被他看见以至讨厌。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憎恨的人并不比被恨的好受,郭健懂的。
他也曾这么怨恨过谁,只是王言焕不可能被拿来和立青相比。
被自己珍视的人憎恨,才是真正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