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郎，雪郎》一蓑烟雨

6、雪郎的秘密

　　可可赛极门峰顶在阳光下白得耀眼而刺目，却惊心动魄的壮丽及秀美，然而我已无心欣赏。
　　一扇十丈高黄金所铸的厚重大门赫然就嵌在冰峰上，门后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绝世宝藏所在地吧。可是通往宝藏大门的路却被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断崖所生生裂开，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断崖，心再次被绝望所撞击。
　　“这要怎么过去？”我站在断崖边颤声问着，“前面已无路，而这条断崖足足有五十丈宽，就是轻功再好也没法飞过去呀！”
　　雪郎抬头看天，眉间隐含忧虑道：“我们要快，结界就快要启动了。”
　　“结界？”我还没反应过来，雪郎已从大氅里抽出一把尺许长的金弓和一根金箭，眨眼间便在他手里变成了三尺长弓。这副弓箭一抽出来，我就知道绝对是一把上古神兵利器，因为它们身上带着掩藏不住的霸气和王气。
　　“你要干什么？”我惊道。
　　“这根箭是开启宝藏大门的唯一钥匙，只要将它射进锁孔，门就会自动打开。其他任何方法都无法将门打开，只会引发机关。”
　　雪郎将金箭搭上金弓，瞄准五十丈开外黄金大门的锁孔，扎开弓步，缓缓拉开，双臂蓄满沉沉的力量。
　　“你疯了？这么远的地方怎么可能射中？就是再好的弓和箭也不可能射得到的，不可能的！”我在旁边一脸震惊的叫道。
　　“这是唯一的方法。”
　　“那……如果射偏了呢？”我颤声问。
　　“那机关就会启动，我们……都会死。”雪郎沉声道。
　　我几乎想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结界已经开始启动。周围突然弥漫起一阵白雾，接着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风雪大作。狂风呼啸、雪花纷飞，在这绝高的峰顶，吹得我几乎站不住脚。
　　黄金大门立刻消失在风雪中，就连眼前雪郎的身影也渐渐模糊，我不由得冲雪郎大叫：“雪郎，别射了！这样根本没法射中的……”声音也淹没在风雪中。
　　然而雪郎不理我，已将三尺金弓拉到满得不能再满，金箭也被拉到了箭矢之处。此时的金弓和金箭才像被唤醒般，灵力比刚才强了不止三倍。冰蓝色的灵力环绕着弓和箭迅速涌动、如烟如雾、源源不绝。我知道，如果灵力强到能让人看见的地步，那一定是神兵中的王者，即使使用者没有任何法力也能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但……能将神兵中的王者拉到如此地步的，那耆力绝非常人所能！雪郎，他到底是谁？
　　在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嗖”的一声，金箭已带着震耳的破空之声流星般射出，速度快到肉眼无法看清。就在射出的瞬间，灵力暴涨，罡风大作，将相隔较远的我也震翻在地。
　　风雪就在金箭射中黄金门正中的某一点时嘎然而止。
　　射中匙孔了吗？我紧张的盯着对面的黄金大门，等待着不可知的命运。
　　就在这时，黄金大门开始往两边沉沉开启。我呆呆的看着黄金门上隐没的金箭羽尾，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怎能做到？他怎能做到？
　　“走吧。”雪郎转身向我伸出了手，表情认真而笃定，浑身因灵力爆发而散发出冰蓝色的光芒，从他的大氅里丝丝缕缕的穿透而出，让人不敢逼视。
　　那一刻的他，像极了神。
　　“去哪？”我傻傻的问他。我敢保证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傻到家了，我从未表现得如此犯傻过，只此一次。
　　“当然……去门里面。”他看着我，仿佛我在问废话。
　　“啊？”在我犯傻中，人已被雪郎拦腰抱住，跟着便如飞仙般腾空而起。
　　天哪！我在飞吗？！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会飞？”我结结巴巴的问他。
　　雪郎摇摇头，冲我微微一笑，伸出他的食指。原来那金箭的箭尾和他的食指间连有一根冰蓝色透明的线，那是由灵力聚成的线。正是靠这根灵力之线的伸缩，我们才能腾云驾雾，穿越断崖。
　　我们在薄如轻纱的雾气中穿行，我从未觉得原来身在空中原来也可以是这么美妙的事情。想想我们在巍巍昆仑的最高峰峰顶、在万丈深渊的上空飞行，那感觉……实在难以形容，就像飞天一样。而且最重要的是，黄金大门终于打开，而我朝思梦想的定海神珠就在里面！
　　我太激动了，抱住雪郎的脖子，凑上脸去在他颊上猛亲一口。雪郎脸立刻红得像番茄，看也不敢看我，加紧收回灵力线，很快我们便到了对面。
　　“小心！别贸然往里走，里面机关重重，跟着我的脚印走就行。”雪郎拉住我的手叮嘱。
　　“嗯。”我点点头，经过刚才的事我再次对雪郎刮目相看，对他只有全心的信赖。
　　我小心翼翼的踩着雪郎的脚印走，果然一路上没有触动任何机关，我们平静而安全的到达了洞穴深处。可是这里已经漆黑一片，比常人目力还好的我也看不清雪郎的身影了。
　　“雪郎，我看不见，你能不能走慢点？”我慌张的道。
　　雪郎停住了脚步，转身握住我的肩道：“差不多到了，你在这里等我。”黑暗里雪郎的双眼居然散发出幽暗的光芒，如同两团鬼火。
　　雪郎，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能操纵乌鸦、冰锥阵和狼獒还有凤凰这样的上古神兽，他能拉开那把金弓射中五十丈开外的小小匙孔，他能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日，而且他身上有那么强的灵力能源源不绝的散发出来，那是我修炼几千年也不能达到的境界啊！雪郎，难道他真的是九天神女与雪豹所生的雪怪？还是，他就是神祗？
　　我思绪纷乱如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就在我满腔疑惑之时，雪郎已失去了踪影。
　　“别、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雪郎……”我慌张的喊了一声，开始摸黑前行。跌跌撞撞的，脚下不时被一些障碍物所绊倒，这才想起来，我怀里不是揣了火石和火折吗？我摸出它们，开始哆哆嗦嗦的点火。
　　“喳”的一声，火折被点燃了。我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冰溶洞，洞顶和洞壁到处都布满了冰钟乳、冰椎、冰蘑菇、还有天然形成的冰桌和冰凳。
　　这……简直太神奇了！
　　我惊叹着，恐惧之意消了大半。跳跃的火光映在这些冰钟乳、冰蘑菇上面，橙红的色彩仿佛在冰里慢慢流动、幻化、翻涌，使它们显得更加神秘莫测。这里虽只有一只火把，但映在所有的冰块上，却成了上百只、上千只火把在同时照亮这间巨大的冰洞。
　　我正瞧得出神，却发现整个冰洞刹那间被照得透亮。这种亮不是手里的火折发出的亮，因为它绝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在这种巨大的光亮面前，火折犹如月光下的萤火虫，微不足道。
　　我一回头，便看到了雪郎，他手里捧着一块木匣，木匣里装的正是定海神珠。
　　我早该想到，这世上只有定海神珠才能发出这等巨大的、纯粹的、温暖的光。它能照亮这世上最深的海底，它能驱逐这世间最深的黑暗，它能抚慰这世上最不幸之人的心灵。
　　它，就是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它，就是传说中的定海神珠！
　　在它面前，我有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那是来自我内心深处的呼唤，那是来自遥远深海的呼唤。于是我跪了下去，恭敬的膜拜，嘴里念着海洋的潮语，那是一种只有海洋生物才能听懂的像潮音一样的语言。回应我的潮语，定海神珠的光芒更盛了，照得我和雪郎都睁不开眼睛。
　　雪郎小心翼翼的将木匣捧到我面前，我恭敬的双手接下。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注视这颗龟蛋般大小的神珠，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它那温柔的近乎乳白色的光芒，一下子抚慰了我那颗焦躁不安的心，在它面前我感到心灵的平静。在它灵气的影响下，我身上的某些地方开始蠢蠢欲动，我努力将那些异动压了下来。我不能在雪山上、在这冰洞里、尤其是在雪郎的面前变身。
　　将潮语念完，我轻轻的将木匣阖上，冰洞里再次恢复原来的光亮。我抬起头，深深的注视雪郎的脸，轻轻的但却真诚的道：“谢谢你……”
　　雪郎只是看着我，目不转睛，澄澈的眼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我知道要他拿出定海神珠来给一个盗宝者，对他这样一个看守者来说，无异于背叛和渎职，那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如果我和他换个位置，如果今天是他来向我索要定海神珠，我一定不会给他。
　　所以，我才更加感谢他。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不会……拿它去做坏事，我相信……你会利用好它。”雪郎眨了眨眼，笑了，笑得那么安然、那么坦诚、那么有信心。
　　那是对我的信心。
　　可是我却无法告诉他，请不要相信我。因为，我虽不至于拿它去做坏事，但是我将要把它献给一个会做坏事、也有能力做坏事的人。为了救我的亲人，我别无选择。
　　我忽然觉得好内疚，内疚得不敢去看雪郎的脸。我的内心开始动摇，在家人和雪郎，在正义与邪恶之间摇摆。
　　“雪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相信我？”我抬起眼看着他，目光哀伤。
　　“因为……我……喜欢你。”雪郎说这句话时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我甚至能看到他的脸又红了。我才知道一句告白的话被这样结结巴巴的说来，竟然也有如此撼动人心的力量。听过无数次告白，我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只有今天才感受到心灵的震撼。
　　可是，我怎么对得起这样纯洁的感情和全心的信赖？
　　我心乱如麻，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转移话题道：“雪郎，你为什么会是这里的看守者？你在山上住了多久了？还有……你为什么能操纵凤凰这样的神兽？你为什么能拉开那把金弓？你、你到底是谁？”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却把我心里的疑问一古脑的问了出来。
　　雪郎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去，像个迷路的小孩般无措又茫然。“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生来就在这山上，我的使命……就是看守……这片巨大的宝藏。”
　　“你没有父母吗？”
　　“我从没见过他们，从我记事起，我就一个人……住在昆仑山上……与雪豹为伴，打猎为生，同时……看守宝藏不让……盗宝者窃取。”
　　“难道你真的是九天神女和雪豹的孩子？”我俏皮的笑道，力图缓解此刻哀伤的气氛。
　　雪郎无奈笑道：“你看我和雪豹长得像吗？”
　　“不像。”我老实的回答，心里却在想，不过你的眼睛和它倒是蛮像的，在黑暗中都能发出那种幽暗的光芒，怪吓人的。
　　“雪豹告诉我……我是个天守者，守护天界……遗留在人间的宝藏……是我的职责。”
　　“可是你却把定海神珠给了我……”我轻轻叹息道。
　　“没关系……我在这里守护了几百年……也没见……一个神仙来过。大概这些宝物……早被他们……遗忘了吧。定海神珠……本就是龙神之物，不该永远沉寂在……这雪山之颠，它应该回到……属于它的大海去。把它带去吧，带到大海去，我知道……你来自大海。”
　　“你知道？”我吃惊不小。我一直在力图掩藏自己的身份来历，他怎么可能知道？
　　“嗯，你身上……有属于海的味道，我闻出来了。”雪郎微笑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此刻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该怎么感谢他呢？怕是一辈子也报偿不了吧。
　　于是只有向他投以灿烂的笑容道：“我姓海，名无忧，海无忧，叫我无忧吧。”
　　“无忧、无忧、无忧……”雪郎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仿佛怎么也念不够。
　　“行了，叫那么多遍做什么？”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
　　“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雪郎憨憨的笑着，像个孩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晚在石室里的他，像雪一般纯净的男人。看着他的笑容，我知道我是沉溺进去了，再也无法从这样的笑容里抽身。如果能一辈子看着这样的笑容该有多好？
　　可是我能吗？不知道……
　　于是我甩掉这些纷乱的思绪道：“雪郎，带我去看看那些宝物吧。”
　　“好。”他微笑着点头。
　　“你经常来这里吗？”
　　“我每年都来一次，查看清点……这里的宝物……算起来……也有三百次了。”
　　“你真的在这里守护了三百年？”我有些不信。
　　雪郎点头。
　　“你到底能活多少岁？”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死的那一天……就知道了。”
　　“一个人守了三百年，一定很寂寞吧？”我忽然觉得很心疼，无法想象三百年来一个人守在这人迹罕至的雪山上的日子。
　　“还好……有雪豹为伴。不过自从你来了……我才知道……什么叫……不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