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易*秋

28、破土而出

　　自从上一次不欢而散之后，姜槐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面充分感受到了自己的学校究竟有多么广阔。不再特意走到梁晓栋宿舍楼附近的饭堂后，意外发现他们在校内自然而然碰到的几率相当感人，姜槐觉得自己就像薛定谔养的那只猫一样，既希望能偶然在校园的某个角落不期而遇，又害怕相遇之后的无言以对，说不上哪种情绪更为强烈，只能强迫自己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更加忙碌。
　　期末快到了，姜槐名正言顺地从日出到日落将自己扔在图书馆里面用明面上的学习一直占着一个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风景静静发呆。
　　坐在他旁边的同学终于忍不住了，扯下了姜槐的耳机线，惹得姜槐不快地将视线甩到了他脸上。
　　“你究竟是来这里学习还是来这里感怀人生的，一整天一整天的就光看着外面，你还不如赶紧出去让个位置给未来的栋梁之才们。”
　　“哟，这就开始嫌弃我了，真是太让我寒心了。”姜槐打趣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学的话触动了自己，手下开始收拾翻开后并没有再多翻一页的书。
　　“我先去吃饭了，下午不过来了，你快约你的栋梁之才一起来一起学习吧，别说哥哥不给你机会了。”
　　“快滚快滚！”同学笑着用书打了姜槐一下，姜槐缩了一下没躲开，哈哈地走了。
　　姜槐低着头戴着耳机听歌，脚下不自主地和着节拍蹦跶，插在裤兜里面的手指仿佛搭在小提琴上一样顺着歌曲的节奏活动着，哼着旋律出了图书馆大门，在正要下楼梯的时候恍惚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身边走过。
　　“哇！”“啊！”几声惊呼从背后传来，梁晓栋和黎志国听到后好奇一看的时候，只看到身后那条长长的楼梯有个人正差不多摔到底。
　　姜槐一摔到底的时候觉得浑身没有一块地方是不疼的，就为了那么一瞬间的确认脚下没注意踩空了脚导致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万幸脑子还能运转，但痛楚一阵一阵的，将理智不断拉扯开去。
　　“姜槐！你没事吧？”撞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木头，看着他好像不知道哪里下手的样子，还带着紧张的表情说道：“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特别疼？”
　　“阿栋你就别问他了，赶紧送他去校医院啊！”黎志国说。
　　姜槐一听，牙齿咬着用力都要憋出一句“不需要”。
　　梁晓栋看着五官都挤在一起的姜槐真是没脾气了，于是不管他一直嚷嚷着“不要不要”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快步走向校医院。
　　“啊……没想到阿栋力气还蛮大的啊……”黎志国看着梁晓栋公主抱姜槐离开之后不禁感慨道。

　　将姜槐轻轻放了下来，梁晓栋揉了揉自己被他捶打了好几下的地方，感觉好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难怪现在世风日下路上见个老太太都不敢扶了，感想完了之后又跟着他做了一些检查，这时候的姜槐倒是乖了不少，大概是觉得已经那么丢脸了也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医生在检查了一下姜槐之后又看了下刚刚照出来的X片，莞尔一笑，感慨道：“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除了右脚可能有点扭伤，其他都只是磕碰着而已。”说着，用手去按了一下姜槐的右脚。
　　“啊。”姜槐缩了一下脚。
　　“……”
　　“真的没事，有那么疼吗，那这里呢？”
　　“啊啊！！”
　　“……医生要不你轻点……”梁晓栋真的看不下去了。
　　医生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已经有点窘迫的姜槐，喃喃自语：“有那么疼吗，我都没怎么用力。”
　　两人：“……”医生你是不是对音量小有什么误解。
　　“好了，去交钱拿点药就行了。”医生说道，看着姜槐打算起来，连忙制止：“你起来干嘛，让你同学去就好了，你还得坐着我帮你包扎一下呢。”
　　闻言，梁晓栋爽快地转身去办了，姜槐无奈地又坐了下来，却带着一脸的警惕看着医生。
　　“……你就那么怕疼？”
　　“……医生你真的对轻重怕是有什么误解吧……”
　　“哈哈哈小伙子真是喜欢开玩笑啊。”
　　“啊！——”
　　姜槐忍着医生一脸正经说的“轻手轻脚”包扎，只能看着窗外的景色分散注意力。
　　明躁的阳光穿过了窗台投在了他们脚下，窗外的枝丫上两只麻雀互啄了一下，双双扑翅飞向了蓝得有点发白的天空，震落了几片叶子。
　　叶子滑雪一般落下，心有灵犀般姜槐扭头看向门口，正好看到梁晓栋拎着一小袋子东西进来。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一道窗台的阳光，姜槐暗自想道。
　　出了校医院，姜槐坚持要自己一步一步蹦着回去，梁晓栋也拗不过他，只好跟着在他护送着他回去，对此姜槐也不多说什么，心想着也就那么点路便随了他了，就两个人一右一左走了回去。
　　却没意料到快走出学习区大门的时候，一个人骑着摩托车侧翻了过来，车子直直朝他们两个冲了过来，车上的那个人已经被甩到一边去了。
　　姜槐在电光石火间不假思索便将左侧的梁晓栋拉到一旁，自己却因为行动不便被车子擦到了完好无损的左脚，一时间失去平衡重重又摔了一次。
　　梁晓栋一瞬间有点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冲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姜槐，紧张地询问：“你有没有事？有没有撞伤到哪里？”
　　姜槐真没想到自己受了伤还得去安慰另一个人，但是看着梁晓栋焦急的神情自己竟然还是有几分心软，也只能说：“我没事，你不需要担心。”
　　“我又不是彼得潘，一声不吭就关上黄金岛的大门再也不出现了，你干嘛那么紧张。”姜槐想了想，又笑道：“你还不如去看看这车的主人怎么样了呢，我现在动不了，先让我坐一下缓一下吧。”
　　说话间已经有人围了上来，有些还问需不需要帮忙，姜槐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但是也没什么力气再去说话了。
　　梁晓栋看着姜槐自己揉了揉自己的左脚暗自无奈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心中那点小土壤好像大概忽然也许“啪”地一下子，有一株嫩芽破土而出，迎着从破残的机翼缝隙投下来的阳光，一点一点抽枝发芽。感觉不再像之前仅仅只是不想再次错失而推着自己前进的波浪，已经变成了自己守在一边，慢慢搬开那些已经破旧不堪的废铁，开始每日浇水遮风挡雨防晒的主观能动性。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校医院看一下。”梁晓栋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去劝姜槐。
　　“……我没事我真的不需要再回去了。”
　　梁晓栋看着姜槐一副宁死不回去的贞洁表情，居然从里面看出来了一点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槐被他笑得有点生气，但是旁边都是围着关心的群众不好大发雷霆，想想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和他说话，于是挣扎着起来打算回宿舍。
　　梁晓栋把手从姜槐的左腋下绕过扶起了姜槐，在他没发声之前说：“至少让我送你回去宿舍吧。”尔后又接了一句，“不然我只能抱着你回去了。”
　　姜槐噎住了，也没那么大的脸在这么多人面前爆发自己的小宇宙，只能咬着牙强颜微笑：“你究竟想怎么地，这里可没有什么乐于助人的锦旗送给你，也没有什么表扬信送广播间给你扬名立万。”
　　梁晓栋颇为含蓄地低头抿嘴一笑，不回应。
　　姜槐气结，也只能随了梁晓栋跟着自己回到了宿舍，但是在楼梯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不需要梁晓栋扶着，自己一点一点单脚跳了上去，好不容易撑到了宿舍门口，他才对梁晓栋说：“谢谢学长一路护送我回来了，现在可以请你离开了吗？”
　　梁晓栋略略环顾了一下这层的宿舍，发现期末临近大家还是蛮勤奋的，几乎都没几扇门开着——也可能是闭门发奋。
　　梁晓栋主动地环抱住了姜槐的腰，心不可制止地跳动，闭上眼睛将已经挤在嗓子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姜槐……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不可以？”
　　闻言，姜槐一下子开了门拉了梁晓栋进去，转身就将门大力甩上，“嘭”的一声在空旷的楼道里面回响，引得几个还在宿舍的人开了门看了一下。
　　姜槐将梁晓栋一下子推向了门，背撞上门发出一声闷响，姜槐右手横在他锁骨上，蹙眉问：“梁晓栋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相顾无言，只有姜槐气急了的喘气声与梁晓栋背后隐隐作痛的酥麻感搅合在了一起，继而又消融在这青天白日的阳光之中。
　　梁晓栋缓过了一阵疼之后，伸手试图推了推姜槐，发现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有松手的打算之后，只能开口说：“就是你听到的那些，我说……我想清楚了，想和你尝试真正的……正经地交往一次。”
　　姜槐有点气急了一般，反倒觉得可笑了起来：“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就随便说出口，你真以为你说出的这句话就跟说今天天气真好啊还是去租个自行车只要还回去就货银两讫了？”
　　梁晓栋憋了一下，说：“那……今天……月色真美？”
　　“……”
　　“……”
　　“你给我睁大你那双玻璃球体告诉我现在哪里有月亮？”
　　梁晓栋举手一指。
　　姜槐顺着一看。
　　好的么，舍友以前贴的海报曾经还美曰其名说月球之美的星际宣传海报，日子太久了反而存在感薄弱了起来，自己居然没想起来。
　　姜槐松开了手，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来，顺便开了电脑才抬头看梁晓栋，目光中带着一丝尚未熄灭的希冀。他抬起了手勾了勾手指，嘴角斜勾起了一侧。
　　梁晓栋笑了笑，走上前去弯下了腰。
　　宿舍门伴着舍友的声音打开了：“诶哟今天饭堂的饭真是有够创新的，继往开来地做了土豆炒洋葱诶！”
　　“……姜槐你在干嘛？”
　　姜槐差点从椅子上面摔了下去，堪堪半边身子挂在了桌子上才没掉下去，梁晓栋一边装作帮姜槐整理耷拉出来的蚊帐，扯了扯几下才塞进席子底下。
　　“没干嘛。”姜槐呲牙说道，“只是最近打算学木雕罢了。”
　　两个舍友一脸看到智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