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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四十二章 东风寒噤九霄殿 ...

  •   康熙六十年三月,大学士王掞先密疏复储,后御史陶彝等十三人疏请建储,康熙帝不许,王掞、陶彝等被治罪,遣往军前效力。
      四月,诏厘定历代帝王庙崇祀祀典。
      七月,大清兵马披坚执锐再度攻伐准噶尔,两军交战十数回,准噶尔大军屡遭险境,策妄阿喇布坦遣使携书信至沙俄圣彼得堡求援。欲以准许沙俄自由“过境探矿”为条件而与其结盟反清。沙皇随之遣使回复,言辞直白彰显着野心勃勃,乘虚而入要求准噶尔臣服沙俄帝国。
      消息一经传回京都,立时引起满朝哗然。朝廷立遣官员与留驻京城的俄国副使兰格进行交锋谈判。沙俄帝国慑于清廷威震四合的国力威望与势不可挡的强师铁骑,臣服一事最终作罢。
      左路大军一路乘胜追击,一举攻下数座边城,却受控于粮草亏缺,数日之内战事僵持,军中将士不断有人染病身亡。
      十月,康熙令皇十四子胤祯回京,面授西北用兵的方略,次年四月辞赴军前。
      六十一年三月,康熙帝曾至雍亲王府邸饮酒赏花,园中始见雍王四子,得享一日寻常百姓含饴弄孙的闲逸温馨平淡喜乐,移驾回宫之时,命雍王将其子弘历养育宫中。
      十月,雍亲王奉命视察仓储。
      十一月初,康熙帝龙体违和,还驻畅春园,命雍亲王胤禛恭代祀天。
      北疆之地,又是一年千山雪冷的曼妙之境。雪后初霁,最是一番风静祥和的纯美景象。
      庭前一株罕见的青桐茎叶凋零,唯见那挺拔的树干稀疏的枝节依旧如故,不曲不折青碧平滑。腊月里或狂或慢的风雪,早已覆满了青桐光秃的枝干。连日里不减的冰寒之气,巧然之中令得满枝冰凌雪花故状未变,偶然间有道温煦的光束闪逝而过,便可见得几处晶莹剔透的冰花折射出清透亮洁的异芒。
      语庭一步步踏雪而行,静心凝神倾听着脚下雪地里传来的细碎的咯吱声,不知不觉便舒畅了心情,凝烟粉淡的樱唇无声扬起一个轻悦的弧度,静雅优美中亦藏匿着些许孩子气的纯真俏皮。
      直到她的步伐被那根粗壮的树干阻挡,她方缓缓抬起了头颅,挑起了一对笼烟月眉,仰望着面前洁白霜美的雪树。
      待辨清了被雪花装点覆盖的树是青桐时,她轻扬的唇角迟缓地收敛,清澈的丽眸一点点被寂寥缠绵的幽思蔓延倾覆,口中喃喃低念道:“一别正思红豆子,双栖终向碧梧枝。”
      如今已是康熙六十一年,那场谱写着一代王侯贵胄成王败寇的巅峰对决,那场多少人命运中所注定的生死结局,在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逼近历史的轨迹。
      那个清俊孤绝的男子,多少年苦心筹划悉心经营,步步惊险招招危殆,终将能够一尝夙愿,登上那万人敬仰威耀四域的尊位。
      她在这千里之外雪寒之地,压抑着脉脉激涌的相思之情,痛忍着绵绵不绝的念子之苦,每一日每一夜,唯有自暗卫口中所得点滴消息,方可慰藉她心底忧思之情。
      语庭掩在青皮斗篷之中的双手缓缓相合,她一下一下悠悠慢慢地摩挲着手腕上那串带了多年的紫晶念珠,清媚嫣然的眼尾恍然间画出一道晶莹的忆痕。
      身后却突兀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想颜乐?”
      语庭微微一怔回了神,匆忙拭去眼角遗落的珠泪,侧转了身体,看向来人:“十四,你也来赏雪景吗”
      胤祯眉心一蹙,不答反问:“既然担忧牵念,又何必送她远去?”
      语庭面上刹那苍白,瞬间却又平复了眸中惊色:“你……果然早已知晓。”
      胤祯苍凉一笑道:“你原本大可不必瞒我,若为了孩子性命之忧,我又如何会阻拦你?出城赶集,不知所踪……语庭,你从来不擅谎言,这样的借口,又有谁能真正相信?”
      语庭眸含珠泪,潋滟抬首,避目远方,漫然浅笑:“可便是如此,你依然未曾揭穿。”
      胤祯深深看她一眼,亦转了视线看向远处寥廓的碧空,转身一声叹息:“若是现下无事,便随我走走。”
      语庭一双泪眼迷蒙幽渺,这样看着身前那个无比熟悉的人影,突然便有一股莫名的酸涩之意涌上心头。曾经的俊逸少年,曾经的不羁王侯,随着时间的变迁,随着世事的轮转,收敛了那一身狂放洒脱的性情,蜕变成为今日这个挺拔坚毅的铁血男儿,稳重深沉地再难见得年少时的一分洒意。
      语庭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那份江山天下的尊荣成败,有多少是因为儿女私情之累,可这些年她心底对他的亏欠,便已是这一生的愧对,至死难终。
      北风乍起,吹起霜雪迎面袭来,寒风吹拂两人衣袂翻飞,雪光逆影中,他负手先行,颀长的身形,稳健的行姿,翩翩俊逸,却偏有一种如影随形的冷漠犀利。语庭凝视着渐要融入雪景长天的男子,神色恍惚一阵,起步随他一路同去。
      轻雪薄霜泠泠落落,万里碧空风云变幻瞬息莫测。两人始终相隔一肩之距,足迹远远蔓延至巍巍高耸的护城楼下。城墙之上军旗高擎,在风雪声中猎猎作响,语庭安静地随着胤祯一步步登上城楼。
      夕阳西下蕴暖橙黄的余辉自天边云霞之上漫绕而过,倾洒至一望无垠的茫茫雪域之中,放眼远望一片金波粼粼此起彼伏。
      胤祯一手搭上城楼栏柱,双目远眺,内中黝黑明净,一片浩瀚,待语庭款款驻足身畔,方听他悠然而道:“银沙雪地,金辉云天,万籁沉寂北风啸,千山横亘雾霭薄。这么多年征战北域,却从来不知这一片天地之间,竟有如此美景。”
      语庭眉宇间神色清幽,侧头凝向他俊朗的面容,看着身边男子眺望天地广域之时傲然外露的华贵霸气,她清湛的潭眸之中泛起一丝微弱的波动,转回了目光再投向远天云霞碧波,启了烟唇意图不动声色地开口,却偏是话音未落便意悔难安:“这一片锦绣风光屹立万年,自来不动不移,只是世人往往忙于纷扰俗事,被心中之欲迷了心智,难免一叶障目。”
      果然胤祯面上神色冷肃了几分,却也不过一挑薄唇一声讽笑,便又恢复了适才的威容,甚至多了几分曾经地张扬:“心有所欲未必不是好事,待我平了这一场战事,将这一片地域归入我大清版图,想要观得一方景致,自然任我取舍。”
      语庭闻言一怔,一时再无言可对。胤祯转了身来看她一瞬,复又开口说道:“可还记得你曾悬于晴云轩厅堂之内的那幅‘绿竹江舟’?泛舟五湖四海,踏尽三山五岳,那些向往山水自由的梦想,你如今都将其归置于何处了?”
      语庭卷翘的扇睫幽幽缓缓抬起,一双烟水袅漫的眸子薄雾氤氲,神思飘远的片刻,似乎与曾经那个憧憬着一切美好未来的女子错空相逢,也不过刹那光景,她的双眼便已明澈清亮,唇角无声微扬,是一个淡然平静的弧度:“人之一生何其短暂,山水四海大千世界,想要寻访踏遍本是妄念,何况眼前漠北雪域,天山绯霞,也自有一番独妙之处,不过在于一人一目一心念罢了。”
      胤祯略一蹙眉道:“你当真甘心一生囚困于此?”
      语庭面上笑痕微滞,低声呢喃着“囚困”二字,末了却仍是勾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若不是用囚困二字作为枷锁,这一方天地未尝不是一块修身养性的净土。”
      胤祯冷肃着一张俊容,双手握着语庭瘦弱的肩膀,迫使她转身面对着他:“你何苦如此委曲求全?语庭,只要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可带你而去。”
      语庭凝神与他对视片刻,那双星亮的眸子中透着真切,是冲动或是酝酿已久的,都是她所承受不了、避之不及的,她仓惶地退后一步,扯出一个苍白凉薄的淡笑,微弱的话语中却也不无残忍地道:“别说傻话……江山天下,你又何曾放得下?”
      胤祯眼中湛亮耀目的一抹光泽瞬间陨落,那一刻冲动之下的侥幸希冀一点点破散在酸涩木然的心间,被他的骄傲疏狂掩盖在俊逸无双的风姿之下,一双坚毅有力的手臂缓缓撤回身侧,郑重地仿佛要将那一颗心连同一身相随的尊荣都一并安放妥当。
      语庭在他无声勾起的一弧蕴蓄着嘲讽意味的笑痕中,无暇顾及心头因歉疚而牵引出的丝丝滞闷,伴着乍寒冷空之中忽起的尖锐猛烈的破风声,她水润的秋眸中蓄积着难以稀释的惊恐,在惊呼出一声:“小心!”的同时,她已凭着几乎本能的敏捷反应,侧身一步半弧飘旋,挡在了胤祯的后心命门所在。
      冰冷锐利的箭锋没入胸口,语庭狠狠蹙紧了眉心,短促的一声闷哼之后,身体已似不堪重负随着箭道的惯性向后倒下。
      一切突变发生地太快,胤祯伸手接住语庭绵软的身体,只来得及掷出一柄飞刀,眼见得一道黑色的人影消失在城墙一角,他寒栗了声线下了道“封锁城门,活捉刺客!”的军令,便俯身将怀中气息减弱的女子小心抱起。
      低矮粗陋的寝屋内,胤祯将昏迷中的语庭安置在床榻上,便紧拧着一副剑眉守在一侧,寸步未敢移动。经验丰富的随军御医临危受命,只觉得来自于十四爷周身强盛冷厉的气场,迫得他精神紧绷之下唯有奋命力争保得这命悬一线的女子脱离危险。
      时间一寸一寸的流逝,御医头上的汗珠续流不断,语庭苍白的容色愈显透明,在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御医小心翼翼用小刀划开箭矢倒刺诸处的衣料,继而是被血色染红的肌肤皮肉,在胤祯越来越深浓的瞳眸注视下,御医猛然用力,箭矢立时伴着一股温热的鲜血被拔出语庭体内。
      看着沉浸在迷梦之中的女子,痛苦地蹙紧着眉头,胤祯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直待御医为其止了血,上了药,嘱咐了应对预防的法子,方似疲累不堪地松懈了神经。他轻轻执了语庭的手覆在脸侧,沙哑着嗓子低声道:“语庭,你还是这么固执,自以为是地觉得亏欠着我,一厢情愿地以我最不喜见的方式偿还着我,人心永远是最贪婪的,你想以命相还也要问问我答不答应,不妨告诉你,此生我势不能如你之愿,既然你认为自己亏欠了我,那便此生都欠着吧,我们来日方长,哪怕是来生呢……总要遂你之心如我之愿方能算作两清,你说是不是?”
      他摩挲着语庭青葱如玉的手,轻轻印下一吻,替她掖好了被角,转身关了房门出去,余辉浅照下眼瞳深处的森然漆黑,似乎蔓延到了眉梢眼角,他收紧下颌,飞扬起深邃的眼尾,将曾经收敛沉放的狠戾霸气一展无余:“人可擒住了?”
      门外一位束甲侍卫抚剑复命:“已然擒获,正待王爷处决。”
      胤祯缓缓勾唇一笑,冷酷噬血淹没华光,衣袍翻飞间,他已负手前行而去。

      京郊离宫畅春园,内中乾坤洞藏物景别致的风光,因着萧萧冬日瑟瑟寒风,似乎也流露着一股压抑低敛的拘谨之感。
      清溪书屋之外,隆科多一身朝服规规整整,双手背于身后驻足殿柱之侧,微微仰着头凝神注目着昏沉阴暗的天空,一叠叠黑云铺陈吞噬着头顶的空域,使得他心头压制的紧张情绪夹杂着一丝暴戾的快感,一波波激涌上心口,几乎掀唇之间便能破腔而出。
      这天,怕是就要变了。
      身后的长廊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隆科多眉尾警惕地搐动几下,侧首远远打量过去。廊间一个身量瘦弱的宫人手执着拂尘一路走近,到了身前抬起眉眼与隆科多四目相对,微微弓了身招呼道:“隆大人。”
      隆科多眼中情绪几番闪烁,最终隐忍地问道:“魏公公怎地出来了,皇上传召四爷入内面见也有个把时辰了,里面如今……到底是何等情形?”
      魏珠直起了身摇摇头道:“奴才也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到圣上与四爷谈及北疆之战,尚未至时多言深,圣上便命我等退下了。”
      隆科多眸光波动,心下暗自一番揣摩,喃喃道:“北疆战事并无反复,圣上此时提起用意何在呢?”
      魏珠半入思虑的眸子忽地一亮,趋近了身体俯首耳语:“半个时辰之前,万岁爷亦曾命人传召了其他诸位成年的阿哥,不知可与此事有所关联?”
      闻听此言,隆科多眉心猛然一跳,嘱咐道:“烦请公公近前守候,莫误了圣上传召,本官先行告退。”
      魏珠眼波涌动,眉眼转动之间已通晓其意,一甩拂尘退后一步:“奴才省得深浅,大人请便。”
      言毕,两人擦肩而过,背道而行。
      忽遇转角之处,隆科多猛然止步,一身藏青侍卫服的盖隆亦警醒地半退一步,避免了两两相撞的尴尬。两人四目相接的一瞬,眼底都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惊心之色,盖隆声线中隐约可辨一丝凝重:“隆大人,诏命半个时辰前已传出畅春园,皇命不可违,只怕此时京中各位爷已然动身了。”
      隆科多稍蹙眉心,敛眸颔首:“如今形势虽有几分棘手,好在并未超出不可控制的范围,四爷早有嘱咐,若真到万不得已之时,只怕这园子里要比将其拒之门外要安全地多。”
      盖隆意会:“园中各宫岗哨待命多时,随时听候差遣。”
      隆科多道:“我马上传命九门各部,全城戒备,既然来势难阻皇命难违,那我们便顺势而为,待其踏入园内之后,便封锁城门严守禁钥,谅他再是足智多谋也只能受困于此束手无策。”
      盖隆点头应下,两人再未多言逗留,分头行动。
      一时之间,紫禁之巅风云变幻,皇城内外都笼罩在一片隐约森然的肃杀之气中。得到皇命传召的各路王侯几乎在同一时间赶到在了畅春园,待要面圣却被禁卫军以“惊扰圣安”为由一律挡在了清溪书屋之外。
      众位皇子相顾对视,面上神色各显微妙,心中皆是察觉出几分不同寻常。老十率性莽撞,见事有异状,便按捺不住心中火气,冲着为首的盖隆斥道:“狗奴才好大的威风,我等兄弟奉皇命前来觐见,何来惊扰圣安之说?假传圣旨阻挠面圣,皇阿玛怪罪下来,你有几颗脑袋能够担待?”
      盖隆面不改色,身形未移:“属下奉命行事,还请十爷体谅。”
      胤禟一双魅肆的双眸微微勾起,昏沉暗光之中偏呈几分惊心煞色,他冷笑道:“奉命行事,你奉何人之命?皇阿玛金口玉言传召我等,岂会前后反复?”
      众皇子乘势齐齐发难,几欲直闯殿门,四面束甲禁卫训练有素地排阵组列,不过瞬间便将强势拥闯的几人围在了冰寒耀目的剑阵之中。盖隆道:“圣上有旨,未得传召擅闯者,格杀勿论!”
      胤禩面上神色紧凝,眸中一阵挣扎陨落,垂败了双手低叹一声道:“九弟十弟,稍安勿躁。”
      匿身与一片树影暗光里的胤祉微凝着眉眼,静观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此时转眸深望胤禩一眼,一瞬间的心念飞闪,终是按下了几念翻动的心思。
      便是此时,一声沉重缓慢的开合之音落入众人耳中心间,深阖良久的殿门被人再度开启,理藩院尚书隆科多一身朝服出现在众人眼前。隆科多微抬眼睑,巡视一圈院中翘首以盼神色各异的贵胄王侯,略略弓了身道:“圣上有诏,传诸位阿哥觐见。”
      深宫大殿沉寂而奢美,一盏盏宫灯华耀,层层铺陈燃亮通往内殿的宫径。在这静谧空荡的大殿中,唯有众 人行走间窸窣踢踏的脚步声络绎起伏,编织着一段肃穆荒诞的曲调萦绕在这古殿深处。
      几人越是深入殿内,心中不安之感越发浓重,待步入内寝之中,见那本该奉旨恭代祀天的雍亲王却侍候在龙榻御前,惊诧惶恐之色再是难掩。
      龙榻之侧请脉的御医轻颤着身体躬身退下榻阶之外,匍匐叩首而下:“皇上……宾天了。” 素日伴君左右侍奉起居的一众内侍宫娥立时跪了满地。
      胤禛峻峭肃穆的面部轮廓瞬间冷硬几分,置于膝上的手骤然握紧,随之亦起身退下龙榻,展襟俯身行叩拜大礼:“儿臣,恭送皇阿玛。”
      尚在震惊中的胤禩等人在这清冷低沉的声音中猛然惊醒,继而一一叩首而拜:“儿臣恭送皇阿玛。”
      未及众人平复心神,同跪在大殿之上的隆科多突然起身,面众而道:“先帝临终遗言已择新君,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即皇帝位。”不待其他人有所反应,隆科多复又向胤禛正襟叩首:“臣叩拜吾皇万岁。”
      胤禛缓缓抬起了伏地而拜的上身,四周内侍宫娥此起彼伏的恭拜之声飘然淡远,前方云纹金帷缓缓遮蔽的先帝遗体,在他无情无绪深暗幽寂的眼眸深处幻化作一片沉淀万年的恢弘盛气。
      殿中诸位皇子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事态猛然冲击,不可置信地哄然爆发,俨有声讨之势。
      “放肆!”一声清寒地冷喝,胤禛站起身来面向众人:“先帝灵前,岂容尔等撒野亵渎!”
      这冷厉威严的声音如极寒玄冰穿心入骨,瞬间令得满室喧哗肃然无声。
      胤禟狭长幽魅的凤眸微然细起,盯凝着胤禛的瞳眸深处似有淬毒烈焰灼灼激燃,忽而他一勾唇角冷笑道:“择立新君如此重要的大事,皇阿玛怎会不召议九卿便轻率定夺?四哥,你说……可是啊?”
      胤禛与他四目相对,眼波静冷:“轻率?先帝之命岂容他人置喙。”
      胤禟面融煞色,不避锋芒:“是不是先帝之命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让人信服?”
      胤禛眸色陡然沉沉深暗,形容举止从容不迫,只缓缓将右手负于身后,那俊挺的身姿傲然硬朗,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雷霆霸气震慑全场。
      隆科多自一侧上前而来:“九爷慎言,先帝圣明早有此料,因忧先朝立储一事几番危及社稷根脉,先帝深谋远虑,早已将传位诏书拟定置于乾清宫龙寝之内,待到皇上扶灵回宫之日,自然会将诏书公告天下。”
      胤禟一怔,如钩的眉峰陡然紧蹙,老十已冲上前怒骂道:“荒唐!我大清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传位先列,这分明是你们为自己篡位谋权找的托词!”
      隆科多道:“十爷,容臣提醒一句,即便您贵为贝勒,以下犯上的罪名同样不是可以担待的。”
      老十闻言一怵,伸着的手不尴不尬地慢慢放下。几人之后,胤祉身侧的手掌紧了又松,终是微闭了眼眸,缓缓跪拜叩首,迟疑艰难地道:“臣……叩拜……吾皇……万岁。”
      这一声低哑缓慢,却似是一场引领,十二阿哥胤祹、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十七阿哥胤礼等皆尽臣服,胤禩眼中一片凄哀枯败之气溢于面上,与胤禟老十相顾一望,便也随同而拜。
      胤禛深幽的眸子遥遥投往大殿之外的苍穹,启唇颁下他即位之后的第一个旨意:“西北战事动荡不安,未免敌军乘势钻营,暂时封锁京中一切消息。”
      隆科多躬身领命:“臣,谨遵圣谕。”
      乌墨般的云层如浪翻涌,阴晦暗沉的天域渐渐遁入夜幕之中,园中四处风灯摇曳光影明灭,奔走往来的宫人面色深诲,隐隐慌乱的气氛中却偏有一股诡谲的秩序规制着众人高度敏感的情绪。
      半个时辰之后,畅春园内重兵戒备,京都九门封锁关钥,是夜涉足清溪书屋的众人,皆被拘禁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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