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梦逝（清穿之九子夺嫡）》夜雨晴

1、第一章 前世今生两魂交

　　民国十八年，海天暗接，黑云弥空，行人匆色，举国萧索。
　　哀国殇者，登高而瞭望这九州大地，苍心所感，只有痛定思痛。
　　孤月朗空，洁光普照。周围繁华似锦依旧，却怎么也覆盖不过这座庭院的萧条冷清。
　　自五年前爹娘离开，这里就成了她痛的根基。萧雪永远忘不了爹娘在自己面前惨死的场面。从那一刻，这座庭院由带给她欢声笑语的欢乐园变成了记载她痛失双亲、家破人亡的唯一见证。
　　萧雪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空，群星围月，天清似海，一切都维持着安详的原态。微风袭来，吹起她的衣袂轻扬舞动，长发不断飘打着她的脸颊。微痛，却异常清醒。她忽然决绝转身，是时候让这种异样的平和结束了！
　　“雪儿，你真的决定了？”萧箫瘦弱的身体挡在了身前，苍白的面容掩不住眼底的担忧。
　　“嗯，这一天我已等得太久了！”
　　“爹娘的仇一定要这样报吗？”萧箫蹙起柳眉，语气焦急得难以自控。
　　萧雪淡漠的侧开眼眸，一定要这样报吗？五年前，她也这样想过，那是因为她还对这个社会抱有希望，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爹娘的死，警署会给她个交待，可那些世态炎凉的现实终究让她心寒，让她对这世道彻底死心。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只信自己，爹娘的仇，萧家的血债，她势必讨回。
　　萧雪甩开脑中痛苦的回忆，淡淡地说道：“良机难觅，我栖身于奇宁五年，为的就是这一天。我们苟活这么久，只因答应了爹娘务必要找回那对凤栖玉，这是我们的使命。今日我还没有把握杀了林奇，但只要尚存一丝希望，我也定要拿回凤栖玉。”
　　萧箫无奈轻叹一声，清亮的星眸似乎感染了萧雪的坚毅与执着，她缓迈一步到萧雪面前：“雪儿，血海深仇我不敢或忘，家族使命我更是铭记在心。但我要你记住，我们必须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萧雪闻言扬眸微笑，她知道箫会这样，一直都知道。箫如此坚定，她更无需再记挂什么，因为这次，她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握住箫的手，无惧无畏，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萧箫侧眸瞥过朱门一侧，眼中瞬间溢满鄙夷与愤恨，重呼一口气方道：“雪儿，我们进去吧，林奇的手下已将礼服送过来了。”
　　萧雪牵过萧箫的手，清泠的眸光却诉说着暗语，提醒她万事隐忍，唇瓣轻启吐气如兰，却只轻道一声：“好。”
　　坐在梳妆台前，萧雪看着镜子里的萧箫认真地为她梳头，不觉思绪缥缈，心中泛起幽幽的酸涩。箫是真的长大了，五年痛与恨的代价让她们都长大了，谁又想象得到不过一夜之间，便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那是一种毁灭性的改变。
　　曾经的她们快意潇洒自由自在，曾经的她们古灵精怪到无人能降，曾经，她们的家其乐融融欢歌笑语满院飘，爹娘箫剑共鸣里容纳的笑傲江湖意，阿公传道授业时祖孙三人沉静的思……昔日美好的一切都已遗失在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如今的箫，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娇艳美丽，只是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雪儿，真美。”
　　“什么？”萧雪恍然回神，茫然一问。
　　“雪儿，你好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这样的你，真美。”
　　她回首对上萧箫缥缈的眼，心头似有针芒刺过，箫，你又有多久不曾有过这样的笑呢？今日一过，她还否有机会再与箫一起对镜欢颜？
　　墙壁上的时钟已临近了宴会开始的时间，她微微闭目，成败便在此一搏了。
　　“箫，我交代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她起身越过萧箫，低声道：“我走了，自己小心。”
　　萧箫转身目送她离开，含笑地眼中清泪如雨，良久方道：“雪儿，你，保重。”

　　华林雾都，这个属于黑夜的奢靡之所，或许也只有它在这个灰暗的年代依旧荣盛不衰。溶浸在那纷繁的灯红酒绿与车水马龙之中，却这般突凸的不真实。祖国大地上为数不多的夜幕笙歌、邀酒寻欢的角落，苍白而有力地讽刺着人类社会。
　　一切都不出萧雪所料，林奇果真借这次年宴向她求婚，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任由那只冰凉刺骨的指环套入指间。
　　待到迷药渐渐发挥了作用，萧雪借机将林奇带离宴场。林家祖宅外人不得轻易进入，林奇本人又天性孤僻，家中除了一位年过五十的妇人照顾其饮食起居，并无他人。往日自是有他的贴身保镖守卫护送，但今日他们也已被她寻了借口留在了宴场，年宴不结束自然不会回来，这些条件正好利于她找凤栖玉。
　　五年的时间，她收起血海深仇忍辱负重留在林奇身边，只为完成爹娘临终的嘱托。五年，足够她摸清整个奇宁，只差这等待已久的绝佳时机。
　　林奇明知她是萧家的女儿，却对她从不避讳，五年来她随意出入林家，所作所为不受丝毫约束。虽不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但可以肯定他的初衷绝不单纯，这五年来，他们就这样互相猜忌，相互试探，到如今，她已疲惫不堪，林奇却仍然乐此不疲。
　　　将林奇安置好，她转而探进林家密室，找到凤栖玉之后，她便一刻不缓速离林家，直奔与箫事先约好的地方。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她如此精密的计划，却不过是林奇无聊放纵之下的游戏。在她与箫会合的同时，他也带人出现在她面前。
　　林奇指间翻转着一枚硬币，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痕：“雪儿，我原本以为你真的归顺了我，却没料到你会跟我玩这手。”
　　“没料到？”她冷笑一声，“没料到，你会有如此防范？”
　　“你如果真这么喜欢这对玉，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将它送你，如何？”林奇的声音温柔而充满诱惑。
　　萧雪清眸刹寒，寒芒直袭林奇：“送我？你还真是说的理所应当！你别忘了，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跟你回去，我该将惨死在你手中的至亲立于何地？”
　　林奇柔声细语：“你对当年的事还是不能释怀？”似乎当年那一场血光之灾不过是此时他手中把玩的硬币，生死自在指间手心。
　　萧雪倏地握紧双拳，尽力压制住自己滔天的恨意:“释怀？你杀我双亲，叫我如何释怀？”
　　林奇忽而握紧那枚硬币道：“既是如此，就休怪我无情！你自幼习武，今天我们不用枪弹，以武了结。”
　　“废话少说，今日我自知是逃不了，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接招。”话毕，萧雪自旁抽出萧箫手中握着的父亲遗留的剑，便璇身向来人刺去。
　　片刻之后，剑身已满是鲜血，林奇的人一个个倒下，她握着剑的手也微微发抖。现实早已由不得她心软，她不杀别人，死的就是自己，这是他林家欠她的血债，他不得不还！
　　“萧雪，你若还想要你妹妹的命就马上住手！”
　　她闻声回头看去，只觉背后一阵刺痛，才明白自己中计了，箫虽自小不好习武，但以这些人的身手也不至于那么轻易就抓住她。
　　身后的人出手的刀法更是狠、准、快，一瞬间，刺进身体的刀便随那人的力道离身而去。她只觉身后一股冷风灌体，身体便摇摇欲坠。
　　萧箫自一片刀光剑影中抢至她身旁，接住她无力倾倒的身体。四目相对的一瞬，她自箫眼中看到了那种久违的幸福和渴望已久的解脱。她明白，箫累了，她也累了，五年，终是不负爹娘。她向箫展颜一笑：“同进同退，同生同死。”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箫抱着她席地而坐，从怀里拿出凤栖玉，她伸出手握住箫握着玉的手，看着箫的血与她的血融合在一起，淙淙流过凤栖双玉。鲜红的液体流过鹅黄的玉身，泛起阵阵妖异的光，浮雕在玉面上的灵凤似浴火重生般栩栩生辉。
　　箫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含笑点头，示意明白。
　　当她和箫要将双玉掷碎之时，只觉眼前强光炙眼，一股强大的引力吸着她，她不知道这些怪异的现象究竟会带给她什么，但她知道她不可以再和箫分开了，她与箫十指交握，直到失去知觉……

　　萧雪顺着引力一直向前走，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在走，而是飘。放眼望去四周只有一片苍茫的荒野，她微侧头，却惊异地发觉，箫……箫竟然不在她身边。她清楚地记得，在她绝气之前一直都握着箫的手，她怎么会不在她身边？
　　“箫，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好吗？不要再跟我玩捉迷藏，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以解脱，很快就可以见到爹娘了，听雪儿的话，出来好不好？”她怕了，是真的怕了，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再丢了箫，是她太大意了。
　　她在这片望不到边际的荒野飘来飘去，却怎么也找不到箫，阵阵绝望袭上心头，她疲倦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阵嘈杂的喧哗，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更是让她惊诧。先前的荒野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悠长的街巷，古典陈旧，却包浓着说不出的神秘。更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看似孤僻的街巷，却围满了人，再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心中的诧异更难言喻，清朝早已被推翻，为何她着眼之处尽是着满清服装配饰的男女。
　　同样血光漫天的场面，与她适才离开的世界一样的残忍。地上横尸一片，血流溶满巷街，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一位气度雍华的中年男子，怀中抱着一个貌艳清绝的少女，那少女胸前插着一把匕首，这二人身侧侧躺着一位中年妇女，看不清容貌如何，却显然已气绝而亡。街巷两侧还有些许人在打斗，双方皆是刀刀毙命之招。
　　正在她探究着往巷边一排庭院看时，一个清丽美貌的少女突兀的进入她的视线，细心看去，才发现她正是先前靠在那中年男子怀中的少女。萧雪好奇得看看她，又看看地下的人们，一抬头，那女子已站在了她近前。
　　“你很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少女笑着问她，她下意识得点头。
　　“这个说来话长，我慢慢讲给你听。”萧雪心生怪异，她们素不相识，她又何故告诉她这些。少女似乎看出了她疑惑的表情，于是又对她笑了笑道，“你不用奇怪，是天意让你来到这里，缘份让你我相遇在此，你注定要走一段不寻常的路，这只是开始。”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以后的路，走过了才会明白，现在不懂也无妨。”少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道，“或许这就是前世今生因由缘果。你随我来，听我慢慢道来。”
　　萧雪轻蹙黛眉，直觉便要拒绝：“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要找妹妹，恕不奉陪。”
　　少女未曾回头，只是继续用那种通悟命道的口气说：“她自有她命，时日到了你们自会相见。”
　　萧雪静静将身前女子审视一番，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甚至是诡异，不论她是谁，她必须要搞清楚这些，而她莫名奇妙的相信，这个女子身上定有她想知道的答案。她跟上她，与她并肩而行。
　　女子引她进入了街巷之后的一座庭院：“这是我家。”在院中站定，她没有再前行，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萧雪则在她身边等着她的下文。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她站了好久，突然转身对萧雪说。
　　萧雪侧首看她，微微不悦道：“我的家？你不会让我陪你在这当孤魂野鬼吧。”
　　“当然不是。”
　　“那你此话何意？”
　　女子清澈的双眼幻生万般沧桑无奈：“以后你会在这里生活下去，真真切切的活着。”
　　“这话未免太过荒缪了。”萧雪心中忽而暗生一种莫名的不详。
　　女子淡淡一笑问道：“你可曾听过借尸还魂一说？”
　　“听过又如何？”萧雪看到她的眼中有几丝诡异之色闪过。心念一闪，话已脱口而出，“你想让我借你的尸还魂。”
　　“果然聪明。”此刻她的笑更加妩媚妖娆。
　　萧雪定了定神说：“你既有本事让我借尸还魂，为何自己不重新附体还魂？”
　　女子眸中流动着淡淡的忧郁：“因为你比我更适合在这里生存。”
　　“你就那么肯定我会答应你？”
　　“我自信有九成把握。你先别急着回绝，随我来。”转眼间，萧雪与她已在室内，房内陈设简单，充满了古典气息。这些萧雪都并不觉得陌生，因为她曾经在萧府的闺房与这里的装饰相差无几。
　　虽说当时封建思想已经革新，可爹娘却似乎难以适应思想上的过渡，就连她与箫对他们的称呼都颇具古典，不是爸妈，而是爹娘。娘出身在书香门第，而爹则是一介武夫，武艺精湛不在话下，更可贵的是他一身正气逼人，且才华横溢不在娘之下。她和箫自小由阿公教导，又受他二人影响，自认生性不俗。阿公喜好古玩，自她记事开始，她家就一直在做古董生意。以前从没有觉得她萧家有何奇异之处，今天看到这些，让她心中疑惑百出。
　　“怎么？很熟悉？”恍神间，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萧雪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依旧难抑心中的震惊：“你怎会......”
　　“怎会如此了解你？”她接过她的话，精致的脸上不再闪现那特具魅惑且诡异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满目苦涩与沧桑。她不再看萧雪，幽幽呢喃，“怎能不解？前世的你，今生的我，今生的你，前世的我，轮回百世，纠缠百年，缘起缘灭，缘生缘幻，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我即是你，你亦是我？”萧雪不觉呢喃复语。
　　“不错，萧雪，不要再逃避了，是天命，你无论如何，终是逃不掉的。”
　　“我……可是，我还要找箫。”
　　“若有缘，你们自会相见。”她转眸淡笑，玉指轻挑，“你看那里。”
　　萧雪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便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意志与情绪，古屋中那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竟然是箫！顾不得其他，她朝她奔去，那少女却已挡在她面前：“你冷静点，听我说。”
　　萧雪推开她：“她是我妹妹，我要去找她。”
　　“她不是你妹妹，是我妹妹溪若。”少女在她身后喊出这句话，萧雪终于滞步不前：“你妹妹？怎么会？可为何……那分明是箫的容貌。”
　　女子淡淡说道：“是，这便是缘，人世间的事就是这般诡异，由不得你不信。”
　　萧雪回身问道：“这就是你要我借尸还魂的筹码？”
　　“不错，我们本是一体，她二人也有切不断的奇缘，有她在身边，找到萧箫是迟早的事。再者，如今在这世上也只有她是我的牵挂了。”
　　她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呢？她的苦，她亦是感同身受。或者，她的提议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答应她，顺我意，又何尝不可？
　　“好，我答应你。”
　　女子笑道：“谢谢你，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我的时间不多，只能将可帮到你的告诉你，今后的路要如何走，便全看你了。”
　　看着她的脸，萧雪郑重地点头。既然决定了，也只能坚强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