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一章·访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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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的秋雨打在路上，残叶沙沙的声音更添几分萧瑟，用不了多久就会全部掉光。浅青色的车壁凄冷而寂寞地行走在路上，最终在暗红色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隔着湿润的雾气，匾额上黑色的“张府”两字隐隐可见。我从车中探身出来，一旁的仆人早就撑好了雨伞。张华，哥哥和师兄站在屋檐下，都忧心忡忡，我勉力地挤出一个微笑，猜想此刻的脸色一定苍白的骇人。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冷，从来没有感觉到空气这么清新，自由这么美妙，快乐和痛苦一起在我身上挣扎。
哥哥最先走过来，默默无语地看着我，“羽振，你受苦了。”他低低地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张华和师兄相视一眼，默默无语。
“公子这边请。”侍女听了张华的吩咐，带我去休息。这一个月来，我到底做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只剩下模糊的印象，抬起头，风雨如晦。
安定神志的清香传来，感觉恢复了一点元气。窗外除却雨水的声音，两个人的对话飘渺可闻。
“先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玉真那个样子，她是不是遭受了什么危险，否则为何会如此……”方回声音里掩不住的担心。
一旁张华示意他放低声音。从戴渊知道我是女的开始，他们就意识到张华或者齐王那里有“对方”的眼线，加倍小心。也曾考虑过那样或这样的可能性，终归证据太少而放弃。
我没有想到，除了这两方，还有一个人也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如果，那个确实是“人”的话……
侍者上报有人见我，隐约听见“程太医”几个字。方回一口回绝。
我推门出去，道：“请他进来。”对着方回一笑示意没事。侍者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张华说：“就按照皇甫太医所言。”
是啊。我已经是太医了。哑然失笑。回到京城就接到为司马炎治病的命令，匆匆改回男装，莫名其妙就成了太医。此后整整一个月都在宫里。那些盼望他死的，不希望他死的，漠不关心的，密切注意的……所有的消息，所有的病情，只有我和程据才知道。
程据是之前的主治医师。听说几个月前，大概就是我下江南的时候，才被推荐入宫。听说他和太子的某位妃子关系暧昧，虽然我努力不去相信这个传言。
让仆从退下后，来人委婉而不失尊严地请张华和方回离开。长长的黑衣更衬托脸色的苍白，他的眼神却比我淡定得多。他的口音和陆机一样，江东人。他环顾我的屋子，对着墙上字画哑笑一声，“陆公子的字？”
我点点头。觉得有点奇怪。陆公子？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
“桂棹兮兰桨……”他不觉吟咏出声。暗想你那么好兴致，不得已打断他：“程先生，你来什么事？”
他有些败兴地一笑，坐到我面前：“您觉得还有多长时间？”
知道他问的是司马炎还能活多久，心算一下：“不继续恶化的话，大概十天。”
治不好司马炎，我们肯定被那皇后千刀万剐。治病的时候她就死死地盯牢我们，生怕我们的针会直接扎进他的喉咙。
因为她至今没有拿到遗诏。
可惜，回天乏术。这次我们真的凶多吉少。
我和程据，倒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十天？”程据一笑，“我说，只有两天。”
两天……？
讶异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两天……可是明天就是……
他微笑，“我们赌一赌。皇甫，我知道你在玩什么——你所做的一切，我都清楚。”
清楚什么？掩饰他语气给我带来的慌乱，死死地盯住他。
他骄傲地一笑，带着轻蔑：“呵呵，那道让齐王入京的诏书，是你撺掇陛下写的吧？还美其名曰‘镇守洛京，以防不测之变’，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骗陛下，说只有同胞兄弟的鲜血才能治病，才成功诱使陛下下了诏书么？”
他的笑容刹那让我血色尽失！
“明天齐王就要来了。你没想过为何陛下尚能放心在如此关头让齐王入京？就是因为我告诉他，他还有几天好活，他盘算好了算准日子的。”他邪气地笑，“陛下虽然病了，可不糊涂！他怎会让自己的江山落到别人手里？”
“唯一的方法，”仿佛欣赏我的失措，他嘴角一翘，“就是陛下没砍了齐王之前就死。”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让我杀了司马炎？
不能乱。我告诉自己。没有任何表情，努力平静地看着他。
“如果陛下不死，那你的苦心，不，应该说某人的苦心，就白费了，不是么？”
某人？“……你在说什么？”勉强微笑，蹩脚就蹩脚，“我怎么不明白？”内心却陡然升起寒意。难道……连这些事情都是陆机策划的，他也知道了么？！
他冷笑一声，像是看不起我徒劳的做作，“我只是提醒你，做好准备。不要让一番辛苦化做流水。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你做的一切我也没觉得不妥。你不说我不说，自然没人知道。诏书是陛下写的，人是陛下招的，千秋万岁以后谁登基谁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医生，只负责救人。”
何其冷漠何其坦然！轻描淡写，好一句“只负责救人”！这个男人是谁？我现在把柄在他手上，不过如果司马炎死了，一切就无对证，只有诏书是铁的事实。这也是陆机当日就曾在信中写明的。
看了那封信，陆机所说的一切逐渐验证——我会入宫给司马炎治病，趁此机会让司马炎下诏。张华说过，缺的只是理由……
我相信陆机，相信他这么做是合情合理地想要帮助张华一方，想要迎合江东氏族的利益——半年前齐王妃就去世了，我在宫里听说，新的齐王妃就是从江东选的。——最近奇怪的事情太多，让我有司空见惯的感觉。也许人事就是如此，一直没发现罢了。
“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目的？”
我依旧死死盯着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能放过。也许其中，就有我想要的答案。
“各为其主，以后你会明白……我只希望，你能让齐王善待司马遽。”他叹口气道，“他只是个孩子。”看到我的疑惑（若有所思的表情），“谢妃怀孕是我把的脉，我和她有些交情。……总之，就是这样。你身份特殊，和张华关系不错，而且……听说陆公子和你也很要好。”忽然又一笑，“而且，你不会不答应！”
他这样说，我有不答应的道理么？
毕竟，我那些暗箱操作可全在他眼里呀！
我的第一次卧底或者说特工任务，就这样被人看破了……深受打击。原来演技这么差。
暂定协约：他不会暴露我做的事，我则负责保证皇长孙的安全。（让我当保姆？）就是这样吧。虽然不知道为何找上我，可，他认识的人，也就我貌似能帮到他。
原定于三天后回宫去（我不喜欢眼睁睁看病人死去。毕竟，还没有我治不好的人），却在第二天黄昏就被打断。如程据所说，司马炎死了。
不会是他害死司马炎的吧……从时间上来说，司马炎确实是在他进宫后才生病的。而且他是医生，是最有可能下药害死皇上的。
可他是为了谁呢？
根据检验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司马炎像是中毒。自信地认为不会有错，但……确实不像这样就挂掉的人。个中蹊跷，暂时无法知晓。将结果告诉皇后，她阴沉的脸色愈见难解。齐王强要我再三验证，结果也是无功而返。
根据诏书，齐王总管京都一切兵马调动。若要反叛易如反掌。
他若是反了，也就不是司马攸了。
司马攸请太子前来。传来的却是东宫着火的消息！
火是什么时候起的？所有人只执迷于我的检验，却忘记了或者说转移了对层层危机应有的关注。
司马攸瞳孔一下子放的很大，对皇后说：“臣前往东宫救驾。请皇后不要妄动，以免危险。”说罢提点身边几人保护皇后，自己领兵前去。
我迟疑地站在宫阶上，考虑要不要去。算了，我只会添麻烦，夜色渐看不清，也许他们会觉得砍我一下比较保险——管你是谁……
火焰渐大，我皱着眉头看那边时隐时现的烟。
预感不好。如果说这和司马炎的离奇死亡是一个人谋划的话，那么他的目标明确——杀了太子。
谁，会处心积虑地这么做？
谁，如此想让司马攸登上王位？
太明显的阴谋，反而容易隐藏。
让司马攸回来的，是我。是陆机。
但是这个人却利用我们的举动，恰倒好处地计算了进去。
司马攸不会反。这点张华和陆机都说过。但是如果太子死了，谁来继承？司马遽毕竟还是个孩子。
人心所向。如何？
张华……这一切，会是你做出来的么？
即使是他，我也无权非难。毕竟，司马攸即使被逼上王位，也比白痴当皇帝好得多。这么做如果视为必要的牺牲，也可以吧。
我只是……意外地感到心寒。
喧闹声，轰然倒下的声音。感到一点点无法逃避的冷，寒气逼人。
还是不能适应……救人，也许真的是天性。毕竟白痴是无辜的，是没有错的！
救人！
我惊起，司马遽！我答应过程据的！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一章·访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