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渡一人》精灵鬼

34、第三十四章 了无牵挂

　　当日，在参羽河畔略作休整的清心观众道士，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款待，送米送面，送鸡送鸭，送衣服送被褥的络绎不绝。
　　付显最不喜欢这种吹嘘追捧的场面，早早地离开了人群，独自一人上山，缓缓在付十四的墓前坐下。
　　“十四啊，师父今天给你报仇了，虽然没有把他们千刀万剐，但烈火焚身的滋味想必也并不好受。”一向滴酒不沾的付显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又向付十四墓前倒了一口，“师父从来不准你喝酒，但这是祭酒，不妨事，喝吧，轮回路上也算为师送了你一程。来世要平安康泰，莫要心怀仇怨，记住了？师父马上要跟你所有师叔伯一起，同妖军开战了，生死难料，也不知何时能再来看你，给你祭酒…谁？”付显突然警惕地望向身后的树干。
　　粗壮的树后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我，师父。”
　　付显眯眼定睛，看清是白枫后先是欣喜，但仅一瞬便暗淡下来，“我已不是你师父。”
　　白枫跪在付显身前，连着磕了六个响头才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虽然不是师父的徒弟了，但师父永远是师父。”
　　付显叹了口气，“起来吧。看来你就是那个村民们口中的英雄少年了，你捉的妖呢？”
　　刚刚站起身的白枫一僵，随后立马回：“杀了。”
　　“已经杀了？”
　　“嗯，”白枫点点头，“他们公然掠魂，罪大恶极，便杀了。”
　　“那就好，你也是为萝芝和沫鱼来的吧？”
　　“是，我已经看到师父把他们诛杀了，还是师父厉害。”
　　“是跟师兄弟合力抓获的，谈不上厉害，”付显伸手示意白枫坐下，“你缺失的魂魄可补齐了？”
　　白枫心底瞬间涌起一股暖意，点点头，“玄空大师帮我的。”
　　“真好，胡青山呢？没跟你在一起？”
　　心底的暖意瞬间被浇灭，白枫尴尬地摇摇头，“不知去哪里了。”
　　付显紧盯着白枫的面庞，缓缓摇头，“枫儿，你有事瞒着我，对吗？”
　　白枫心底一紧，摸了摸口袋里的锦盒。
　　“当日我们被困在茁冥山的集魂妖阵，命悬一线，是他拼上百年修为，救了所有人，虽然他是妖，但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妖，我们道门中人不是善恶不分，恩将仇报的糊涂蛋。其实你知道他在哪里，不用瞒着我，我只是想让你转告他，日后只要他不做妖军爪牙，道门便永远感念他的恩情，不会与他为难的。”付显的话情真意切。
　　“如果见到师兄，我会一字不落地说给他。”
　　“还有件事，你应该想听，”付显说着又喝了口酒，“在赤平镇我们捉的妖里，有一个石头小妖。”
　　“圭石？”白枫睁大眼睛问。
　　“正是，”付显点点头，“和你看到的萝芝沫鱼一样下场。虽没能帮你护住白小姐的魂魄，但也算为白小姐报了仇。”
　　白枫苦笑一声，“多谢师父。”
　　“另外…”付显停了一下，“你离家不久，白家主便病了，据说是抑郁成疾，我们到赤平镇的时候，他已经下葬，白家…也被洗劫一空，如今只剩一座空宅。节哀…”
　　白枫低下眉眼，轻叹一声。
　　“今后有什么打算？”付显关切道，“若无去处，不如同我前去杀妖，为人间斩出一片清明之地。”
　　白枫仰头看了看师父，缓缓站起身，轻抚着付十四的墓碑，道：“不了师父，战火一燃，便不知几时休。”
　　“战火一燃，便没人能独善其身，你当真打算躲起来？眼睁睁地看着人族被屠被杀？”付显带着几分鄙夷，质问道。
　　白枫望着师父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幽幽问：“有了我，人族便不会被屠被杀了吗？”
　　“你…”良久，付显才赌气般灌了半壶酒，“若人人如你这般想，人族还有何希望。”
　　“好在并非人人如此啊，”白枫夺过付显的酒壶，为他盖上塞，“我不是想顶撞师父，只是前世一生奔波于屠戮场，实在没办法再让自己陷入腥风血雨，徒儿…倦了…”
　　付显接过白枫双手恭敬归还的酒壶，站起身掸了掸外衣上的尘土，语重心长地说：“所以啊，遗忘是天道的馈赠，你这样一体承载两世记忆，终归难以入世，好自为之吧。”
　　看着付显远去的身影，白枫心中似乎又有些东西随着师父一同离去，让她恍惚了许久，连青蝶在身侧盘旋都未能察觉。
　　“不跟师父走吗？”青蝶落在白枫的肩头，附耳问。
　　白枫回过神来，掏出口袋里的锦盒，挥手释放了赤练兄弟，两条红蛇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随后快速消失在了视野中。
　　“师父不会同意我做这种事的。”白枫回身又坐回付十四墓前，“我跟师父观念相去甚远，注定无法同道。”
　　“那为什么放了他们？”青蝶又问。
　　“因为答应了他们，”白枫淡淡地回，“即便我骗过很多人和妖，还是想守一次诺。”
　　看着青蝶缓缓在付十四墓边飞舞，白枫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淡然的笑意。
　　“师兄，简小蝶的一生，所求不可得，所愿不能遂，所爱皆远逝，所信皆背离，你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亮。”白枫说着眼角沁出一滴清泪，“百年轮回，沧海桑田，白枫遇到你时，你已同他人暗许终身，而你的下辈子，也早已许给了十四师兄。不管在胡青山眼中简小蝶算不算的上知己，也不论在何苦心里白枫是个有多少分量的师弟，你我之间的缘分，恐怕都撑不起牵挂二字。”
　　青蝶幻化为略显憔悴的人身，蹲在白枫身边，“白枫，你在说什么？”
　　“师兄，我要走了。”白枫脸上还是挂着淡然的笑意。
　　“去哪里？”胡青山勉力维持着人身，形态若隐若现。
　　白枫摇摇头，“不知道，玄空大师不也不知道贤德五僧去哪里了吗？”
　　“你…你要…”胡青山精疲力尽，最终还是变回了青蝶，落在白枫的指尖。
　　“从吟乌迫切地想成神那一刻起，他便错了，”白枫盯着指尖的青蝶，“心无挂碍的人，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一如完成了驱逐妖族心愿的贤德五僧，也如…我…”
　　白枫的声音渐弱，周身出现了由暗变亮的金光，簇拥着她，一点点离开付十四的墓，一点点掠过树冠。
　　“师兄，愿你所求皆可得，所愿皆能遂，所爱终相会，所信永不弃。”伴随着一句祝福，白枫将手中的青蝶推出了金光之外，闭上眼睛，淹没在照亮整片夜空的耀眼金光中，升空，消失。
　　------
　　除了一河之隔的清心观众道士，远在朱平镇外备战的清虚观、清修观、清静观以及明净寺的修士们，也看到了白枫飞升的金光，感叹人族再出贤德五僧这般圣人之余，皆对人妖之战信心倍增。
　　只有付显，直至人妖战乱三载后，最终以玄空和荞蔓为人妖两族代表签订了停战协议，还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飞升的会是一个不愿为人族而战的懦夫。

　　本章结束正文就完结了，想解释一下本小说的主旨“百年渡一人，渡人不渡己”，玄空曾说胡青山的命格变了，其实是他看不到了，胡青山如果不遇到简小蝶，最终他会发现修炼也很无趣，了无牵挂地飞升，但他遇到了简小蝶，将其留在人道，助其飞升，确实是渡人不渡己。但他有了十四可以期待，谁又能说这样不好呢？
还有个小小的番外，写得仓促，聊以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