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央绝楼

32、叁壹

　　“音嫧••••••”
　　我回首望向她，不去看那些傀儡似的宫人们将那些花枝生生折断，唤了她的名字。
　　“嗯？”
　　音嫧静静的望着那些萎靡的花蕾，微微怔住。
　　“是时候去见他了啊。”
　　“••••••啊？啊！我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你先跟我去炼铁室与火药室看看成果怎么样了，之后直接去找他。”

　　两年后。

　　我在一片迷茫的雾气中挣扎，看见那缠绕的，犹如冥灵枯竭的手臂，那般，紧紧得禁锢着我的脖颈的氤氲，浓密的，犹如埋藏着腐烂的尸骨的沼泽。
　　我在其中，不断地奔跑，周围弥漫着死者临终前，苟延残喘的祈求或哭泣。撕心裂肺的声音，犹如紧紧啃噬着我心肺的盅虫。
　　那些盅虫，一刻也不停息，死亡的恐惧让我战栗。
　　那些哭泣的，哀嚎的冥灵，那些冤死的，枉死的冤魂，都在我身后，紧紧地追赶着我。我不断的向前奔跑，我想摆脱。
　　我应该向他们祈求救赎，但我唯恐看见他们的脸。
　　我怕那些脸庞，怕那些触目惊心的痛楚，触动神魂的恨意，悲天悯人的哀愁。那些我所犯下的罪过，全部一一还回我身上。
　　我只能不断的向前，我已没有退路，我早已没得选择。
　　我将自己的身心交给了恶魔，我出卖了灵魂，我用所有的悲悯，善良，透澈，换回现在的杀戮，罪过，酷刑。
　　我仿佛看见那些因我而失去了丈夫的妻子，那美丽的女子，前一刻还在临征前，对自己心爱的丈夫，温情的说：
　　“将军，您要出发了吗？”
　　后一刻，便撕心裂肺的在短松冈下，丧奠脯醢。
　　我仿佛看见那些因我而失去了少子的母亲，那和蔼的夫人，前一刻还在对自己的儿子教导‘精忠报国’，后一刻，便痛心他为何不自私一些，做了逃兵，又能怎样？
　　我仿佛看见些挚友，他们在河畔折柳送行，前一刻还是天涯有还期，后一刻便在战乱之下，永别阴阳间••••••
　　我看见‘他’在我的前面，笑的妖娆，笑的绝艳。
　　他暗暗的讥讽着我，看我狼狈不堪的逃窜于尸骨之间。
　　一身讽刺的白衣染上了鲜血，他却一身玄色，分不清善恶，正邪。
　　他无处不在，嘲笑着我的软弱无力，那绝美的脸庞，紧紧追赶，有如鬼魅。
　　笑的让我痛彻心扉，欲哭无泪。
　　我几欲疯狂，捂住耳朵，不想听见他的笑声。
　　但他的声音，穿过我薄薄的手心，直刺进我内心，一片片的割下。

　　“啊！”
　　“帝，帝，醒醒，您梦魇了！”
　　近身宫人焦急的唤醒了我，我颓然起身，满心疲惫。
　　“行了。你们下去吧，这里我留着就行了。”
　　音嫧冷声道。
　　“是。”

　　“千郇”
　　音嫧轻柔的唤我一声，有如叹息。
　　“我没事。”
　　我斜靠在帐幔上，微微喘息。
　　“自战乱开始，你便日日不得安眠啊，就算是神也受不住啊。”
　　“我说了，我没事的。你回去睡吧。”
　　我扶了下额头，感到音嫧渐渐走远了，才又复躺下，略微有些战栗。

　　昔者青莲居士言——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战——圣人不得用。
　　吾非圣人，名义为神砥，实则不然。
　　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而如今的我，只能算是个人。
　　我没有带给人们福祉，却为一己私利而做错了太多太多••••••

　　我想起他的脸，那张绝美的，妖娆的脸庞，那样淡淡的嘲讽，以及我看不清的神色••••••
　　我忽的下了一个决定，那个后来改变了我一生的决定。

　　次日。
　　“千郇，跟‘他’争了两年了，期间双方战火不断，穷兵黩武。我们运用你所说的武器与火药，刚开始还能给‘他’个措手不及，后来他却好似掌握了这个规律。但他似是在玩弄我们，本就有能力一举扼住我们，却有意留下活口••••••”
　　“我知道••••••音嫧，你帮我用信鸽给‘他’传封信••••••”
　　“你，你说什嘛？！又传信？”
　　我长叹一口气。
　　“去吧，别问什么。”
　　“••••••我知道了。可是千郇，做什么都要有个限度啊。”
　　音嫧转身离去，留下我，久久望着她的背影，深深不语——
　　音嫧，你果然不一样了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
　　一直如此，只是可以掩饰呢？
　　我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