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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说起金家与佟家那点龃龉,那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金家是屠户,佟家开布庄。
      这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两户人家,偏偏代代都有怨,一直针尖对麦芒。

      往远了说,那是两家祖上有怨。
      往近了说,那梁子可就更大了。

      光说金小柔出生的时候,那金家与佟家的太太竟是一齐发作,偏偏两个都是头胎,偏还都遇上了立足难生。
      这可不是小事,一不小心就是一尸两命!

      两家人为了争县里一个有相关经验的稳婆,那是新仇旧恨齐上头,在稳婆家门口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稳婆见状,瑟瑟发抖。
      为了不偏不倚,她两不相帮,最后应了后来的第三户人家的邀请,将金佟两家人抛在了身后。

      这下倒好,两家太太双双难产,双双挣命生下了个女儿,双双伤了身子,日后生育无望。
      两户人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的,打死都不肯典妾生子,只说等女儿长大了,招赘女婿上门,也是一样继承自家香火。

      可对于时下世人来说,招赘来的女婿毕竟不是儿子,这香火也变了味道。
      其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两家的男人都无法把气撒在自家人头上,只能互相把矛头对准了对方。

      就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更火上浇油的来了。
      偏偏不知怎的,两户人家的女儿都被取名叫了小柔。
      一个金小柔,一个佟小柔。

      金家觉得佟家是学人精。
      自家好不容易取的精妙名字,你轻轻松松就偷走了,扣在自家女儿头上,也不嫌心虚?

      佟家觉得金家是在占自家便宜。
      一个金小柔,一个佟小柔,金比铜贵,你金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金小柔与佟小柔从出生之前就开始了,她俩之间的恩恩怨怨,放出来摆一摆,晒一晒,那是十八台箱笼都装不完。

      *

      “佟小柔那个老虔婆,竟敢抢我金小柔的东床快婿。也不看看她生的佟丝雨是什么货色,骨头没二两重,一看就知道没有那当官太太的福气!”

      当官太太,是金小柔对女儿未来的期望。
      这也是为什么,金小柔一直执着于秦家。

      毕竟小秦秀才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玉面书生,私塾里的先生都夸他前途无量,日后定能金榜题名。
      如今,小秦秀才更是不负众望,在府学里混出了些才子的名声。

      金小柔嘴上骂骂咧咧,突然面色一变:“秦寡妇真不愧是个寡妇,是个缺了大德的。她拿去提亲的那刀肉,说不准还是从咱们铺子里赊的。”

      金良一听,急了。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手松,别手松。你这婆娘,怎的不长记性?”

      金小柔也哭丧了一张脸:“我不是想着以后总是一家人,小秦秀才读书辛苦,得给他好好补补吗?”
      没曾想,这一补,竟把人补到老对头佟家去了。

      金良拉长了脸,回屋掏出了一本账本。
      “这回你又给那秦寡妇赊了多少肉?哪个部位,具体斤两如何,还不赶快报上来!”

      金良翻开账本,只见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那秦寡妇的赊账记录。
      一边记录,金良一边絮絮叨叨:“好个诗书传家的秦家,好个光风霁月,口不言财的小秦秀才。这些年林林总总的,都快把咱们金家家底给搬空了。”
      “老子日复一日辛辛苦苦早起杀猪,造了多少杀孽,竟全是为那秦家做嫁衣裳。”

      听着夫君的抱怨,金小柔又气又怒,一时理亏气短,只得垮着脸。
      “我哪知道这些,不都说读书人最是讲理吗,他这是恩将仇报!”

      “呵!”金良一声冷笑,“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他还是魏国公府世子时,见多了寒门新科进士抛弃糟糠之妻,转娶京官庶女的。
      君不见那些年来,是谁替那些寒门新科进士伺候公婆,抚育儿女,甚至有些连读书科考的银钱,都是靠糟糠之妻给人做饭浆洗挣来的。

      “嘿,金良,你这是什么意思?”

      “……”

      *

      夫妻两人相争,絮絮叨叨,僵持不下。
      王捕快提着肉,欲言又止。

      “金叔,这副肚肠……”

      “拿走拿走,没眼色的小子,没见我正在跟你婶婶吵架吗?”

      “金婶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老娘能有什么可以忘记的,提了肉快走。你老娘从小是个馋嘴的,小心她饿急了抽你。”

      “那个什么,”王捕快抓了抓头顶的帽子,期期艾艾,“咱们家瑶儿妹妹,真的没事吗?”
      “据我所知,那秦寡妇喜滋滋去提亲的模样,可半点没避人,也被咱们家瑶儿妹妹给看了个正着。”

      金家夫妻吵嘴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齐齐倒吸一口气。

      未婚夫婿临时悔婚,对一位正值妙龄的女子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一时气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都是可能的。

      这下子,二人也顾不得吵嘴了,帮忙分头寻找自家女儿的身影。

      *

      可金玉瑶在乎这桩亲事吗?
      根本不在乎。

      她本就对小秦秀才没有感情,早就将这桩婚事给抛到了脑后。

      此时,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之人身上。
      “刘姐姐,你慢点吃,别噎着,不够我可以回去拿。”

      县中的小河边,茂密的草丛里,藏了两个人。
      一个正值妙龄,肌肤白皙莹润;一个看不清楚年龄,骨瘦如柴,皮肤干瘪。

      金玉瑶很生气。
      她没想到曾经那个珠圆玉润,温柔可人,对她颇为照顾的刘金丫刘姐姐,只是出嫁两年,回来时就变成了个骷髅架子。

      “那李家郎君不是人,短短两年,竟把姐姐你磋磨成这样。”
      金玉瑶简直怒火中烧。

      刘金丫当初是外嫁,听说是嫁到一户姓李的殷实人家。
      金玉瑶也很为这位从小认识的刘姐姐感到高兴。

      但是,一月前,李家不知怎的,搬到了梁县,就安家在金家不远处,做起了豆腐营生。
      时隔两年,金玉瑶再次见到这位温柔漂亮的刘姐姐,几乎要认不出来。

      后来金玉瑶仔细问了很多次,才知道李家嫌弃刘姐姐生了个女儿,动辄打骂,成天在她身上堆满了活计,一天到晚还只给一碗清粥喝。
      金玉瑶看见过那所谓的清粥,根本就是一碗水,里面顶多掺了十粒米。

      眼看着这位刘姐姐骨瘦如柴,摇摇欲坠。
      金玉瑶心下难忍,方才从家中偷偷拿了碗杂粮饭,用荷叶包了,偷偷带给她。

      “刘姐姐,你不能再在李家待下去了。”

      “可我是出嫁的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又能去哪儿呢?”
      “金妹妹,你不用说了,这就是我的命。”

      金玉瑶不赞同刘金丫的话,暗地里开始为刘金丫与她的女儿筹谋去路。

      金玉瑶只是稍稍一想,就想起了她私下偷偷结交的好友佟丝雨。

      她记得佟丝雨曾和她说过,她那嫁到隔壁松县的远房表姐心善,从嫁妆里腾出了一间绣坊,专门收容那些苦命的女子与她们的孩儿。
      虽然在绣坊做活苦了点,她们的孩儿小小年纪刚会走路就得被人使唤,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怎么也比留在李家白白送了命强。

      “刘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刘金丫整个人木愣愣的,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略微动了动,随即握住金玉瑶的手腕。

      金玉瑶的手腕白皙莹润,跟玉做的似的。
      而刘金丫的手腕,却是暗黄枯瘦,好似一根破烂的枯树枝。

      可刘金丫依旧死死抓着金玉瑶不放。
      她用眼神描摹着金玉瑶秀丽的轮廓,嘴里喃喃。

      “金妹妹,你真好,你可愿意做我的妹妹?”

      金玉瑶一愣,随即立马开口回答。
      “那是当然,刘姐姐,我不是一直是你的好妹妹吗?”

      金玉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她小时候,受了这位刘姐姐颇多照顾,说是干姐姐也不为过。

      “那就好,那就好!”
      “那我就放心了。”

      “咳咳。”
      身后的草丛里,突然传来咳嗽声。

      还不等金玉瑶反应,她身边的刘金丫,直接窜了出去,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

      金玉瑶茫然无措,只得顺着声音往后看。

      只见高高的草丛里,立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
      明明是站在杂乱的草丛里,那人却依旧脊背挺直,如松如柏。
      最吸引金玉瑶注意的,是那人寒潭般的眸子,清凌凌的,仿佛能勘破世间一切魔障。

      好一个如玉君子。
      金玉瑶在心中暗叹。
      与此同时,不知怎的,心跳渐渐加快。

      县中人都说那小秦秀才是神仙下凡,人中龙凤,可与眼前之人相比,却成了一块顽石。
      不过,小小的梁县竟有这般神仙人物?之前怎没见过?

      严隽直扫了一眼眼前女子,就别开眼去。
      可只这一眼,这女子的相貌不知怎的,就印进了心里。

      只见她一张巴掌大小的心形脸,眼睛圆圆,鼻头圆圆,唇上一点圆圆的口脂,头上梳了简单的双平髻。
      与其说是个漂亮的女子,更像只柔柔弱弱,单纯无害的小兔子。

      也是,如果不是这般单纯善良,又怎会轻易中了他人的算计。

      “金姑娘,你爹娘正四处寻你。”

      “哦……”
      “啊,多谢公子提醒。”
      金玉瑶语无伦次地应了一声,就低下头去,脸上发烫,心跳个不停。

      她用手背贴着脸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难道是病了?

      于是,金玉瑶迈着矜持的小碎步,朝着自家方向走去。

      正当两人擦肩而过之时,严隽直再次开口。
      “请恕严某冒昧提醒金姑娘一句,刚才那位女子心思叵测,你姑且对她敬而远之比较好。”

      金玉瑶的脚步顿住。
      这下子,她脸上的热度退了,心跳也减缓了。
      所谓的病,在一瞬间好了个全乎。

      呵!
      金玉瑶在心里冷笑。
      她刚还道他是个如玉君子,没想到和那李家郎君一样,也是个睁眼不见女子苦难的小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真是白瞎了这副苍松翠柏似的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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