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65、耐心

　　一楼楼道口的灯坏了，涂游一手抱着书，又拿出手机照亮。
　　郑晞走在他前面，怀里也抱着箱子，不急不缓。
　　走出楼道，涂游光顾着盯着郑晞的背影瞧，不自觉吸了口凉风，呛得偏头咳嗽起来。
　　郑晞停下脚步，等他咳好了才问：“药带了没？”
　　“嗯，带了。”
　　“回去好好休息。”
　　“知道。”他笑得眼弯，准备凑近时，忽地听到旁边传来斥骂声。
　　那是小区内儿童的简易游乐区，一个中年大姐站在小小的滑梯旁叉腰骂着一个清洁工，用词有些不堪入目。
　　涂游瞥了一眼就想走开，郑晞却也看了过来。
　　“走吧晞哥。”涂游轻轻碰了他一下。
　　“那是李叔。”郑晞皱着眉，准备把箱子给涂游，“你帮我拿一下。”
　　涂游拦他：“哎怎么，你认识那清洁工啊。”
　　涂游没见过，李叔是他走后的几个月来这里的。
　　郑晞：“嗯，熟人，你等我——”
　　“认识就更不好了。”涂游把手里的箱子放在地上，“我去。”
　　也不知涂游说了什么，他背向自己，也看不到表情。
　　郑晞只瞧着那位大姐狂舞的气焰逐渐摆不动了，音量如过山车一般的速度降下去，直到关了静音，最后愤愤一跺脚，又从那滑梯后面扯出一个傻不拉几的小孩领走了。
　　离开的时候涂游还拍了拍李叔的肩膀······他没注意到后者有些阴沉的目光。

　　涂游返回，两人往车子的方向走了一会他才开口，“呼，那大姐真不讲理啊，小孩自己玩滑梯滚下来了，大叔帮忙想扶没扶住，还被一顿臭骂。”
　　郑晞闷闷道：“这里的人都对李叔意见很大。”
　　涂游立刻道：“那他怎么不换工作？”
　　郑晞瞥了他一眼，涂游立刻懂了，讪笑道：“不好找是吧。”
　　郑晞：“我最近有时间帮他看看，技术要求不高的也不难。”
　　开后备厢把箱子放进去时，涂游还一直盯着他看。

　　看到郑晞快要开口骂人了，他忽地低声道：“你一直都没变，真好。”
　　“谁说的。”郑晞按了后备厢的按钮，向后退了一点，语气有些低沉，“我变了很多。”
　　“但好的部分一直没变。”
　　就像他说了我想你之后，郑晞会不自在的转过头，不敢与他对视，接着就急忙催着要出门。
　　因为害羞。
　　涂游嗤嗤笑了几声。

　　“哪根筋搭错了？”郑晞说。
　　“就觉得你这个家搬得很对。”涂游匆匆一个肯定后，下一句就是，“我能去你新家看看吗？”

　　车钥匙在手里转了几圈，夜风吹过脖颈时有些痒，郑晞考虑了一会才轻轻道，“现在不能。”
　　涂游憋着的那口气忽地松了，意料之中，还是有些失望。
　　“至少还有个现在。”涂游脸上挂着个虚笑。

　　他看着路灯下的郑晞，柔和温暖，这个人太好了，好到只想让人独占。想把他捆起来带走，想把他关在一个房子不见天日，想他们只能看到彼此，想要其他人都消失······
　　涂游有时候会被自己这种疯狂的念头吓一跳，有时又会沉溺其中，细细品味，如果郑晞真的只能做他的专属物，但他一定别无所求。
　　而更多时间，涂游是舍不得，
　　现在，又失去了一部分的资格。

　　郑晞突然抬头碰了碰涂游的前额，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郑晞说：“涂游，你得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
　　我要你。他在心里干涩的回，出声却只是问：“那你要的呢？”
　　“我要稳定。”郑晞轻声道，“我不要逢场作戏。”

　　年轻时太急躁短视，有什么抓什么，只想甩开孤单，赶紧幸福起来，幻想以后，却从没有认真设想过，像是小孩玩过家家，根本无法套到现实里去磨练。
　　接着是，单纯的，完整的一颗心被撞得稀里哗啦。
　　郑晞承认，他有些怕了，伤疤没好，也没忘了疼，只是，他还是想要那个人。
　　但这一次，他要多一点耐心，对方也是。
　　回去的路上郑晞突然想，他应该有段时间见不到涂游了。

　　新房子门口也等着个人。
　　郑晞不知道自家门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吃香。
　　冯途盘腿坐在地上，笔电放在腿上不断敲着，听到脚步声后，抬头一脸惊喜的笑：“晞哥，你回来啦。”
　　“你怎么过来了？”
　　冯途把笔电收起来，拍拍屁股站起身：“还说呢，搬家也不告诉我一声。”
　　郑晞：“我反正有时间，自己一点点搬就行了，用不着麻烦别人。”
　　“打住啊，我可是要追你的人，怎么能算别人呢？”冯途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瞅瞅，“你今天什么都没拿吗？”
　　郑晞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两箱书被遗忘在车内了。

　　冯途帮着他把书搬上来，在他新家转了一圈，“这房子住着，应该很有安全感。”
　　“直接说小就行了。”郑晞扔了瓶矿泉水给他，“上次沈煜林还说没有他家狗窝大。”
　　冯途嗤嗤笑出来：“小沈总太会说话了。”
　　“你吃饭了吗？”郑晞只喝了点粥，这时感觉胃里空空，“一起出去吃点？”
　　“都十点多了你还没吃晚饭啊。”冯途惊讶。
　　郑晞不自觉摸了摸后颈，“······收拾东西忘了。”
　　冯途拿出手机：“我给你点外卖。”
　　郑晞：“我来点吧，你想吃什么？”
　　冯途：“我来我来，我家离这儿不远，我清楚附近所有好吃的馆子。”

　　等外卖的时候，两人又把投影仪给装上了，准备吃饭的时候顺便看个电影。
　　郑晞洗手的时候，听到冯途在外头喊：“晞哥，你想看什么？”
　　“选你喜欢的吧。”郑晞拿毛巾擦手，走出来，看到冯途选了一部搞笑日漫，不由得轻笑。
　　冯途挠挠后脑勺：“你不喜欢吗？”
　　“我平常电影看得少，就看这个吧。”
　　郑晞坐下来的时候，冯途也悄悄凑过来，“你不会又觉得我小孩气吧。”

　　郑晞的确把冯途当小孩，而且是一个对他有想法的小孩。
　　前不久郑晞还有点动摇过，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但经过了今晚，那个“一试”的想法又抛得无影无踪。
　　郑晞想跟冯途说明白，但还没等他开口，门铃响了，冯途又从沙发山窜起来：“外卖到了！”

　　之后，他们吃饭，看电影，冯途很机灵，又很会看人脸色，可能是察觉郑晞有话想说，反而更加嘚吧嘚吧个不停。
　　郑晞的脑子被他吵得嗡嗡的。
　　“哎，我点了热饮啊，怎么给我送的冻奶茶？”冯途说。
　　“刚好，我想喝点凉的。”
　　郑晞刚拿出吸管，冯途又把冻奶茶拿走了，“不行，你不能喝凉的，我把冰块倒掉，再加点热水捂捂。”
　　“你还真记着啊。”郑晞无语，“那天是涂游乱说的。”
　　“他乱说的话，你不也记着了吗？”冯途嘟囔着，又赶紧对郑晞摆手，“不是吃醋啊，我现在也没什么资格吃醋。”

　　郑晞有点头疼。
　　他在工作上可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几张脸切换着用都毫无违和，但在生活上，似乎还是少年心性占得多。
　　比如拒绝别人的示好和心意，虽然不会像年少时仓促说声抱歉啊再掉头跑掉，但还是有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喜欢我啊，哎呦那真，真不好意思······
　　从前公司几个年轻小姑娘迷恋偶像剧，在茶水间讨论时郑晞也听了几耳朵，好多都可以尬得脚趾抓地，但对于男主可以冷酷无情拒绝旁人示好这一点，郑晞还是觉得挺厉害。

　　正想着，厨房的灯突然灭了，冯途哎呦了一声，然后抱着一缸子热水从那一小块黑暗里走出来，“吓我一跳。”
　　郑晞笑了笑：“我明天去买灯泡。”
　　“我给你换，顺便把你把房子收拾一下。”冯途道，“感觉你不怎么会收拾屋子。”
　　“滚啊。”郑晞说。
　　冯途嘿嘿一笑，“不过要等几天，公司最近事儿挺多。”
　　郑晞晃了晃热水里的奶茶：“说了我自己来······”
　　“不，请让我来！”冯途神色庄重的说，“这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郑晞：“······”
　　“嘿嘿，反正那灯也不怎么影响嘛。”冯途又一秒恢复了正常，“我这位年轻人需要锻炼。”
　　郑晞笑了几声：“你在你们家锻炼过吗？”
　　“那当然了，我从小就是我们家的长工，5岁的时候，个子还没灶台高呢，我妈贴心的给我准备一个小凳，让我踩在上面洗碗。”冯途说，“我们家一直就这样，老爸做饭，我洗碗做家务，老妈全程指挥，做得不好还被她嫌弃。”
　　“······那家庭氛围肯定不错。”郑晞说。
　　“好像是这样，我没见过爸妈吵架，我也从来没跟他俩有过什么矛盾，大学的时候跟家里出柜，他俩别扭了几天，反倒过来安慰我。”冯途看了郑晞一眼，“到现在，我妈还老是问，什么时候把喜欢的人带回去给她看看呢。”

　　郑晞愣了愣，突然觉得这个是好机会，可以把态度表明，可惜他刚起个头，冯途又诈尸一样的跳起来，“哎呦我的天，都过12点了！我明天六点就要爬起来去机场汇合呢！”
　　“出差吗？”郑晞问。
　　“嗯，出个短差。”
　　把人送到门口，刚刚还恨不得骑着火箭离开的冯途，又别别扭扭的拖延起来。
　　“东西忘拿啦。”郑晞往屋内看看。
　　“没有，就是——”
　　郑晞刚转过来，突然右脸颊一暖，很柔的触感。
　　冯途亲完之后又飞速站直，朝他眨眨眼睛：“几天见不到你，我想留个惦念。”
　　郑晞也没拆台，对他笑笑：“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嗯，晞哥再见！”冯途光速跑向电梯边，又朝郑晞挥挥手，才走进去。

　　还是不一样。
　　郑晞进屋之后，靠在门上，有点悲哀的意识到，如果对方是涂游，他会反扣着吻回去。就算是两人是在吵架争锋相对时，他依旧会乱了心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涂游你看，晞哥被别人亲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