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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这回轮到慕时意外了,她像是不认识温峤般看着他,这目光让温峤感到不自在。

      这是多好的逃脱魔掌的机会,他大可拿了绿卡走了了事,又何必多此一问,不说让慕时误会,倒显得他有多贱得慌。

      果然,下瞬慕时就笑了,眼尾上勾弯起的弧度,连同嘴角的轻翘,一同连起王储惯有的讥讽,她总是这样,很难心平气和地沟通,浑身扎着刺嘲这个讽那个,好像只有这样,大家才能跟她一样的不堪。

      温峤垂下眼睑,静等侮辱。

      但慕时没有,她含着笑道:“温峤,你怎么能那么可爱。”

      温峤顿了下,他并不能理解慕时这句话的意思,或许她又在发疯,可不知怎的,温峤觉得他被调戏了。

      温峤不知道被调戏,被羞辱,究竟哪个更遭点。

      他舌头抵着颊肉,不发一言。

      慕时收了笑意,道:“我知道你,虽然从堕落星出身,从前也不算个好人,但自从弃暗投明后,你比这儿所有的人都恪守道义。与你比,很多人真的只是衣冠禽兽。”

      温峤不明白慕时为何突然会夸他,且言语里似乎没有旁的什么调侃,当真只是夸他而已。

      他有些坐不住,想去问问人今天太阳究竟是打哪个方向出来的,但紧接着慕时的话更让他震惊。

      她说:“我的状态说不上好,但总不能依赖着你,还是要自救。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了,‘喂’姑娘早死了,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移情到我的身上。你能把我从堕落星救出来就已经很好了,其他的,不是你的责任。”

      温峤的瞳孔猛然紧缩。

      所有人都不明白,温峤明明憎厌王储,但这么多年,他也始终没将她抛下,多少个日夜王储无理取闹发疯癫狂,温峤都陪着她,直到最后王储越过底线才导致两人彻底决裂。

      因为他知道,在王储眼里,他就是那棵参天大树,她如菟丝花般缠着他靠着汲取他的养分活下来,他不能走,他走了王储就会死。温峤只能等他的养分被吸干,一起和王储命丧黄泉。

      但这怪异的关系落在旁人眼里就不能理解了,甚至连最亲近的慕旬与艾舟也嘀咕过:“温峤,你是不是在欲擒故纵?如果你真的想做王储的情人,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毕竟她有权有势对吧,但就是你不要这样……会让我们觉得你……”

      温峤知道他们没说出口的话是,你看上去像是既当婊/子又要立牌坊。

      他也没法跟他们解释,没有同坠过黑暗的人是不会明白这种取暖行为的,但他也没期待过王储会懂,她一直在崩溃,一直在任性,温峤甚至觉得她已经没有理智这种事了。

      直到此时,温峤才知道原来她不仅懂,还熟谙他的心理。多么奇妙,平生最厌恶的那个人,竟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这绝对是上天开过最恶意的玩笑了。

      *

      关于温峤与王储的过往,艾舟自以为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实则她的知情,也早已被删减整理过,毕竟他们的相遇并不体面。

      王储被洪水带走后,就流落到了人贩子的手里,那些人本就不是帝国的人,对她的身份并没有太忌惮,再加上她那张堪比摇钱树在世的脸,于是他们利欲熏心没有太多犹豫,就把她卖到了堕落星最大的赌档。

      ——‘Hinge’。

      赌场自然蓄妓,下等的姑娘被关在赌档的排屋后等着客人临幸,中档的姑娘有资格成为荷官在赌桌前和男人眉眼来去,而上等的姑娘则被精心调/教,有资格伺候一流的客人。

      王储自然是那上等的姑娘,赌档调/教人向来都是恩威并施,下手时是真狠,践踏她的自尊,逼迫她认清她的下贱,但安慰人时也真的是跟小嘴抹蜜了一样。

      那些人不断得给她灌输着一个概念,那就是成为上等的姑娘有多了不起,能伺候一流的客人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要她好好珍惜。

      她总是冷嘲热讽的:“都成了别人的玩物还谈什么了不了得起,何况你们这样划三六九等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恭维那些男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傻子才会沾沾自喜。”

      然后她被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鞭,是那种专制的用在床上的鞭子,赌档老板暗刀早就把她的初/夜卖了个好价格,没人会明目张胆地欺负她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但这种折磨不会少。

      王储从来都不是会低头的性子,她养在尊贵的王室,她的身份不会允许她低头。她霍然起身躲过鞭子,转身把凳子砸过去,挑衅般道:“你有种拿这个揍我啊,你别让我看不起你,一个助纣为虐的小角色,在我面前摆什么谱!”

      那女人被气到鼻子都歪了,但终归不能动手,她还不能坏了赌档的生意,只好恶狠狠地说:“你且猖狂着,等到了那晚,有你吃的苦头。”

      但只是撂句狠话,并不足以出气,于是女人又和暗刀打了小报告,说王储是如何得不听话,害怕那晚会坏事,最好找人看管起来。

      暗刀听了不像是放在心上的样子,但也叫了温峤安排人手,戒备王储逃跑。

      *

      温峤是早已听闻过王储,赌档的人没人不识她。

      她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到所有人在称赞完她的美貌后,立刻就会意识到她将遭遇怎样的不幸。

      这之中有由衷的同情,也有由衷的期待,那段时间许多客人,打手的闲聊,都是在猜测她会在多少时间内被玩坏,然后由上等降到中档,最后沦落为排屋里的姑娘。

      两个月?一个月?他们粗噶地笑着,眯起的眼缝里都是挡不住的下流心思,他们暧昧着说:“别猴急,到时候大家都有份。”

      所以当温峤接到任务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果然,进了赌档后每个姑娘都会按部就班地走向既定的命运,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当晚,降临的夜色像是巨兽般吞噬掉不幸之人的命运,而赌档灯火通明,是地上升起的巨龙,它靠着女人燃烧她们的脂体飞腾翱翔。

      温峤与王储只有一墙之隔,但他无意听墙角,坐在桌边翻着薄薄的记账本。在赌档能出现书本已经足够惊奇了,更何况那上面的字娟秀整齐,可见书写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

      那上面写着:“今天有14个客人,其中两个是变态,所喜大部分能力都差到极致,所以还不至于太遭罪。除却抽成,今天赚到五千零三百星币,虽然沦为排屋姑娘后收费就低到不可思议,但好在还有峤哥救济,离还清‘债务’只有27天了,接下来也要努力‘工作’啊。”

      再翻,也多是这样的内容,主人一直都在不停地“工作”,但每天遇到的客人都很糟糕,高强度的“工作”又总是让她崩溃,她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只剩下25天了,只剩下20天了,只剩下15天了。

      而后,记账本戛然而止,它的主人再也没有翻开它,往上头添一个字。

      温峤知道那是因为她死了,就跟她的所有前辈一样,生了病还要不停地工作,最后没熬过去,枯萎凋零,却连声哀悼叹息都得不到,当晚尸体就被拖出去火化,像处理碍手的垃圾般被处理掉了。

      根本就没有一个姑娘能活着离开赌档,但总有傻子相信她能离开。

      温峤赶回来时已经迟了,她的同伴麻木不仁,连点兔死狐悲的眼泪都懒得流,压根就不关心她的骨灰下落,只忙于瓜分她的身后之物。

      那些被她视为自由希望的钱财就这样被瓜分掉了,或者被去买衣物胭脂,或挥霍掉了在赌桌上,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拼命攒钱的目的,也没有人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钱财将它用到该用的地方。

      温峤觉得这些女人是在瓜分她的灵魂,她是真的死了。

      然后更可笑的是,温峤直到此时才想起他始终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仿佛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所以即使被他故意地用‘喂’这样不礼貌的方式称呼着,也能弯着眉眼应下。

      她就像风,从哪儿来,刮到何处去,都没人在意,只有温峤感受到了她曾短暂停留在这肮脏的土地上,所以她离开时也带走了温峤心里空空的一角。

      温峤叹息着,合上了记账本,顺便把灯关了。

      他并不常看这记账本,他不是个胆怯的人,可总是没有勇气去回顾‘喂’姑娘可悲的一生,今夜是个意外,或许是王储多日的反抗总让他想起‘喂’姑娘,可这没有必要,这里有大把不认命的姑娘,也有大把折腰的姑娘,她们的处境与结局不会有丝毫的差别。

      快收起你那颗没用的恻隐之心吧,温峤这般想着。却在此时,他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四目相对时两人都愣住了。

      王储全然是慌不择路,她才刚把那肥猪似的恩客砸晕了,她手上胸前都是血,无论是闯下的祸还是温热的湿意都让她濒临崩溃,她知道该藏起来,可藏起来后又该怎样,她不知道。她只想找个地方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温峤是绝然没有想到王储竟然有这个胆子弄伤客人,更没想到她有这个胆子干出这样的事,却连怎样自救都不知道,逃个跑都能自投罗网,好不好笑?

      这样没有用,又何必挣扎呢,尽早认命不好吗?

      温峤沉默地看她,房里并没有点灯——这或许就是王储误以为房里没有人的原因——温峤的身影隐入黑暗中,只让王储看见了他唇间点燃的那抹猩红,像极了生死线上骤然拉红的警报,不怒自威地让人胆战心惊。

      王储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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