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景帝的家养小娇后》央虞

71、第七十一章

　　冷夜星稀，二更亥时，宫中殿阁已大半灭了灯，只宫路幽亭零星挂着几个灯笼，昏光幽暗。

　　龙盘正中之殿，乃当今天子弘康帝的寝宫乾泰宫，灯火通明，宛如一条踞于黑夜之中的巨龙，吐息滚怒，威严压抑，似乎随时会怒起盘旋，施龙威于人间。

　　而此时，风雨欲来时，无声之寂，最是压抑。

　　乾泰宫的小太监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使劲儿低着头弓着身子，皆是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在殿中穿梭。

　　奉新茶、扫碎盏、捡奏章、擦桌子……

　　弘康帝震怒之下，个个抖如糟糠，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拖出去打板子。

　　一向安静的乾泰宫，今日更是一片死寂。

　　此时，一盏六角宫灯烛影明灭，出现在了乾泰宫的门口，打破了这一宫死寂。

　　守门的小太监不由得使劲儿眨了眨眼，看了又看，再惊觉，竟然真的是太子殿下来了？！

　　这位一到晚上，就不知道醉死在哪个烟柳巷馆的太子爷，竟然会大晚上的，清醒地出现在乾泰宫？！

　　成安提着灯，看了愣神儿的小太监一眼，却并没有像从前那般，笑眯眯地上前给小太监一锭银子，请他帮忙通传。

　　今日的成安也仿佛是卸去了往日的面具，面无表情地提灯站在一旁。

　　“通传。”男人负手而立，幽深狭眸淡淡扫了一眼那愣神儿的小太监，那目光清冷淡淡，却令小太监骤然感觉到头皮发麻。

　　霎时间，小太监感觉到一股磅礴压迫感扑面而来，威压如山，兜头而下，令他下意识已佝偻了身子，低头避开了男人仿若睥睨天下的凌厉目光。

　　小太监被镇住了，回神儿之前，已经躬身连连应下。

　　夜风习习，抚过之后，身上骤然一凉，惊得小太监猛地回神儿，逃也似的赶紧往正殿中跑。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见到过的霍景凉，不再披着那荒淫太子的伪装，威沉淡漠，清冷矜贵，锋芒毕露，威压自四面八方，兜头压下，周身都裹着一股杀伐果决的气势。

　　闻者不禁丧胆软腿，头皮发麻。

　　这种威势，他们怕也只在弘康帝的身上见过，早已个个呆若木鸡，惊愣在原地，目瞪震恐。

　　霍景凉淡淡收回目光，幽幽落向了那灯火通明的正殿，并不等那个通禀的小太监回来，便抬步而入。

　　“殿、殿下……”

　　门口余下的看门小太监见状，还妄图阻拦，不过刚刚抬起步子，被霍景凉威凌幽深的目光淡淡一扫，顿时心中一震，不由得直接僵在了原地。

　　等那小太监回过神儿来的时候，霍景凉已经没了身影，而他回想起刚刚男人冰冷的目光，也不由得双腿一软，浑身早已被冷汗打湿。

　　“刚、刚刚那是、是太、太子……？”小太监惊恐地看着扶住他的另一个小太监。

　　后者，也愣愣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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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殿之中，弘康帝坐在上首，面前的奏章遍地，一片狼藉，茶盏碎了一地，而那刚刚被端上来的新茶，又成了一滩碎瓷，颤抖着散在了门边。

　　就连弘康帝的总管太监康德守都弓着身子，如一个入定老僧似的，低头敛眉站在一边，不敢劝什么。

　　殿中，只有两个小太监，在战战兢兢地轻声麻利收拾着地上的碎盏，一室死寂。

　　殿中，貔貅吐着淡淡龙涎香，缕缕幽幽，沁人心脾，却仍抚不平滚怒的人心。

　　骤然的凌乱脚步，终于将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打破。

　　“陛、陛下，”小太监脚步凌乱地进殿，还被地上的碎瓷绊了一跤，踉跄着跪在弘康帝的面前，不等他发火，便赶紧道，“陛下，太、太子殿下来了。”

　　弘康帝松眉厉竖，一个奏章已经直直飞出，擦着小太监的脑袋飞过，狠狠摔在了门框上，“那个孽障还敢过来？！让他等着！”

　　小太监被吓得魂儿都没了，上首的康德守不动声色地给小太监使眼色，让他赶紧下去。

　　不过，小太监却哆哆嗦嗦地迟疑了。

　　康德守拧了眉，只恨他当初怎么把这么个蠢笨如猪的小太监给选了进来，不知道今天弘康帝震怒，这时候太子来了就来了，只说弘康帝没空，让他在外面候着就是了，还进来惊扰弘康帝！

　　这下，肯定得引得好不容易气歇下来的弘康帝又得再发一阵大火。

　　“还不下去！”康德守看着吓傻了的小太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恨不得上前把他给踹出去，少在这儿碍眼。

　　但是小太监想着刚刚霍景凉那反常而可怕的模样，犹犹豫豫地小声说，“可陛、陛下，太、太子殿下他……”

　　“滚。”不等小太监说完，弘康帝听到“太子”这两个字，已经暴怒而起。

　　又是一个奏折直直飞了过来，正砸向了门框。

　　不过，不同于刚刚那个已经摔烂了躺在地上的，这个奏折确实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

　　“太子殿下，您、您不能进去……”

　　门外，小太监气势不足的声音弱弱传来，在这骤然的安静中倒是显得十分清晰。

　　霍景凉淡淡扫了一眼手里的奏折，墨眸幽深，俊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甚至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急怒厉色的弘康帝。

　　“京城天凉，皇上的火气，倒是更旺了。”霍景凉沉声凉淡，薄唇讽刺地勾了勾。

　　他在弘康帝震怒的目光中走了进来，负手而行，手中拿着拿张被弘康帝扔过来的奏折。

　　短短几步，稳步如军行，稳如泰山，势如大江，滔滔灌涌而来，威凌四方至，气场如天神至，迫人恐忤视。

　　站在殿中的霍景凉，狭眸幽深，淡淡扫了一圈，最终，风轻云淡地迎上了弘康帝惊诧余怒的目光中，眼底淡淡讽刺，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慵懒。

　　康德守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太子爷，这位才几个月不见，就令他再不敢直视，令他陡然陌生的太子爷。

　　他心中大震，猛地想起刚刚带太医去东宫的江贵回来时，满目惊恐地说着太子可怕的胡话。

　　当时，弘康帝只顾着震怒，而他只顾着安抚震怒的弘康帝，并没有往心里去。

　　原来，那根本就不是胡话！

　　康德守看着站在殿中的霍景凉，明明只有一个人，却仿佛有千军万马的气势一般，轻易便控得满室威压，这种压迫感，令他心惊。

　　他赶紧示意殿中的小太监出去，可这小太监刚刚出门，竟就直直倒了下去。

　　这般，果然令弘康帝都顾不得惊怒地瞪着他，而赶紧看向了那个小太监。

　　霍景凉淡淡道，“陛下不必担心，不过是暂时动弹不得而已，待臣说完，他们便恢复如初，必耽误不了伺候陛下。”

　　弘康帝转过目光，再看向殿中负手而立的霍景凉时，看着这个他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儿子，看着这个他原来从来都不熟悉的“敌人”，这一刻，怕是弘康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认真看看他。

　　弘康帝终于清楚地知道，今儿的霍景凉，跟先前的那个不一样了。

　　“来人。”弘康帝坐下，冷冷盯着霍景凉，苍声一喝，龙威深重。

　　铠甲相撞，震响威彻？

　　这是原本随着弘康帝厉喝一声“来人”后，应当有的声音。

　　但是，今日，弘康帝厉喝之后，静待盏茶功夫，殿外仍是丝毫动静都没有。

　　刚刚稳稳坐下的弘康帝脸色也从原先的威严冷怒，渐渐变了，竖眉紧蹙，终于“嚯”地一下猛地起身，震怒地看着下面的霍景凉。

　　“逆子，你是想逼宫造反吗？！”弘康帝再次拍案，声音不刚刚的还要震响在耳，厉怒暴吼，也比刚刚的还要威沉深重。

　　但是，霍景凉却只讥讽地勾了薄唇。

　　这时候，仍没有御前侍卫的脚步声，仍没有铜面獠牙龙卫的重甲声。

　　霍景凉一步一步朝着上首走去，看着这位最不待见他的人，看着这个可以当天下臣民如亲自的好陛下，却独独厌恶极了他的皇帝，看着这位他该称之为父亲的人，原本他以为会平静的心中却还是翻滚如江。

　　他又一次扯了薄唇，深眸中划过自嘲，旋即又翻涌进幽深如渊的眼底，被涌上的复杂尽数淹没。

　　“逆子！你是朕的儿子，你姓霍不姓温！难不成你要为了那个佞臣，弑君杀父吗？！”弘康帝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霍景凉，到了如今，他已经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被霍景凉的气势镇住了，被这个他从来都看不起的儿子，逼到了这般。

　　不过，听到这话，霍景凉却笑了，目光清冷，淡淡讽刺，“陛下原是知道臣不姓温啊，臣一直以为，陛下早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