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德国姑娘》随乡

2、第二章 不得已的柔情

　　当天下午制片就向大家宣布了博伊斯被征召消息。在一片议论与叹息声中，导演带着诚恳的微笑再次请求弗兰克接替自己。

　　弗兰克起先仍然是拒绝的，说这是博伊斯的电影，必须由他本人完成。

　　博伊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弗兰克，伙计，你这样尊重我，我感激不尽，但如果我再也回不来了——我是说万一，大家就这样停工的话，那之前拍摄的部分观众也许永远都看不到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自己拍一部电影，这就是个机会呀。等我走后，它就是你的了。”说完，他还用手肘碰了几下弗兰克的肩膀，一副颇为轻松的样子。

　　“是啊弗兰克，而且宣传部好不容易才同意我们开拍，现在停工，前面的努力不就全打水漂了。”制片也在一旁劝说。

　　弗兰克终于同意接手，但他也表示，博伊斯暂时还没有离开，所以他现在仍然只做电影的副导演。只要博伊斯从战场上归来，自己会立刻把这部作品还给他。

　　接下来，剧组会先转移至附近的格蒙登，拍摄男主角阿尔伯斯和女同事的部分。维拉则回柏林替博伊斯走动，看能不能至少让博伊斯把电影拍完。

　　制片擦了擦汗：“我现在就去给公司发电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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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夫人回来了。”女佣人接过奥斯卡的大衣，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奥斯卡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知道了，你可以下班了。”

　　他走进客厅，看见维拉正抱着双臂坐在沙发上，右手夹一支烟，烟灰积了老长，一双眼睛疲倦而严肃。

　　“什么时候到的，不是说要在巴特伊施尔拍两个月的戏？”奥斯卡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酒。

　　维拉平静地望着他，把烟掐掉。

　　奥斯卡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奥斯卡，你得帮帮我。”她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而恳切。怕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令声音变得生硬，又逼着自己加了几分温柔进去。

　　他盯了她半晌，然后走到窗前观察院子里那棵光秃秃的橡树。佣人这时候正好从屋内走出，离开时顺便带上了院子半人高的铁门，于是门轴便急促又响亮地叫了一声。

　　“为什么？”

　　“博伊斯——就是这部戏的导演，被人民冲锋队征召了。”

　　“哦……没戏拍，所以就回来喽？”他看见一只饥肠辘辘的花栗鼠因为没找到食物，着急忙慌地钻进树根附近的土里，不禁轻笑了两声。

　　维拉使劲儿咬了咬牙，止住想打颤的身体。这么冷的天，佣人为何不把炉火生旺些？

　　“我是想请你帮个忙，看能不能让他们把博伊斯从名单上划掉。我本不想麻烦你，可你也知道我不认识什么人。”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办，去战争委员会要人？还是直接去找戈培尔？”他声调平淡得如同在问“晚饭吃什么”，但维拉已经听出话里暗藏的嘲讽，便不作声了。

　　奥斯卡转身靠在窗台上，夕阳的余晖被他高大的身躯挡去大半。屋内没有开灯，他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这令他的右眼看上去和被眼罩覆盖的左眼同样晦暗。

　　“维拉，你还真是单刀直入。你去巴特伊施尔的时候抬抬屁股就走人了，半眼都没瞧我。现在你没戏拍了，倒知道好声好气地求我来了。怎么，你的其他朋友呢？他们帮不了你吗？”

　　又来了，又来了。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羞辱她，她也立刻不甘落后地拿尖刻的字眼回敬他，这样的场景十几年来不知重复了多少回。最严重的一回，她把他的额头打得血流不止，而他差点掐死她。

　　维拉痛恨这样互相折磨的对话，可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承受这一切，这是能让博伊斯暂时逃过一劫的唯一机会。她的确不认识什么有用的人，奥斯卡是她仅有的门路，所以她更加不能由着性子来。

　　“帮帮我，奥斯卡，我是真心喜欢这部电影。”维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奥斯卡说话，她放弃了无用的骄傲，却也绝不允许这语气中出现丝毫的谄媚。

　　奥斯卡似乎对她今天的好脾气感到意外，面上却又带着那么点意料之内的高深莫测的微笑。他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走到壁炉旁的沙发上坐下：“如果只是换下博伊斯的话，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乌发公司①又不是没人，再找一位导演来拍就是了。”

　　“换成其他人哪里拍得出那种效果嘛，博伊斯很有才华，这样的人去打仗不是可惜了吗？”维拉隔着一张沙发坐下。

　　奥斯卡靠在垫子上，歪着头看她，眼睛被跳跃的炉火映得亮晶晶的，发油梳过的短发有几绺落在靠背上，散出一个柔软的弧度，声音也像陷在了沙发里，有些闷闷的：“小姑娘，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他把手伸向她，“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这种难以言喻的柔情，无论经历了多少次，还是会令她心头一颤。

　　她十八岁那年，奥斯卡·格伦就以一种“风度翩翩的年长者”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这个比她大十二岁的男人博学健谈，品味极佳，社会经验丰富，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那时候她非常迷恋这类富有魅力的年长男性，这也是她崇敬克莱恩老爹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可那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父亲，神圣不可侵犯，绝不能用哪怕一点点肮脏可耻的想法去玷污他。

　　但奥斯卡身上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气质，也许是那只黑色眼罩增添了某种神秘的氛围，又也许是他偶尔露出的那种毫无防备的天真激起了她出于本能的爱意。而一些字眼经他之口被低声说出时，更是带有一种令她脸红心跳的隐秘的激情。他的声音教她回忆起小时候跟着孤儿院的嬷嬷们去教堂做礼拜时，二楼那架巨大的管风琴发出的低音。他把她从宴会厅拉进花园的石凳上坐下，俯在她耳边，甜言蜜语混合着呼出的热气钻进她发软的耳内，令她禁不住地打哆嗦。

　　现在的他甚至比年轻时还要迷人，脸上增添的细小纹路令他看上去更加沉稳，夹杂在黑发中间的几根白发仿佛是他因岁月流逝而流露出的脆弱。他常用微微有些下垂的眼睛瞧着她，那情形好像在说：“他需要你，多么可悲，多么绝望。”

　　但维拉知道，曾经使人甘愿粉身碎骨的爱情的魔力已经消褪。管风琴的低音响起时，她必须警惕而非沉迷。毕竟，为了获得暂时的慰籍，奥斯卡可以对任何一个女人付出款款深情。

　　维拉近些年来一直对奥斯卡很冷漠。可今天她有求于他，所以只能勉为其难演演戏了。

　　维拉把手递给奥斯卡，坐到他的身边：“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老了吧。”

　　“你不老，你比以前还要美呢，”他吻了吻她的手，像小男孩一样偎在她怀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多想和你亲近，可你满脑子只有别人，我的事情一句都没有问过。”

　　她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当然，当然，是我的错，你知道，我只是太着急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样，过得好吗？”

　　啊，这还用说吗，肯定快活极了。我们的万人迷先生可以随便去找哪个年轻漂亮的小情人逍遥快活，带她们去阿德隆旅馆吃午餐，和她们在房间里听唱片，教她们新式舞步，不知道多自在呢。

　　“不大好。你也知道部里有多忙，部长又总是叫我们加班，简直拿我们当畜牲使唤。最近夜里我总是失眠……”

　　这时，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他们俩谁也没有去开灯，只有壁炉的火光在二人的脸上跳动。奥斯卡捧着维拉的脸，让她俯下身来，给了她一个很长的吻。

　　远处传来警报和高射炮的声音，柏林今夜的空袭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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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乌发电影公司，又名全球电影股份公司，简称乌发（Universum Film AG, UFA），于1917年创立，纳粹时期成为国有化的主要宣传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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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保证质量所以写得很慢，但请相信我还是在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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