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的骆驼》哈利欢·马尔福

6、春花放

　　美人的峰在前身傲挺，
　　骆驼的峰在背上呻吟。
　　热流穿过死亡的耳膜，
　　人群中碎了一地盛景。

　　林立翔觉得此刻凝视自己的古芊菁一定像在照镜子。
　　他非常专业地扬着眉，精确地控制着嘴角上斜的角度，尽可能把古小姐所有嚣张跋扈的神情堆上脸。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个狠狠反击的机会，让眼前这位大小姐认识到，对人斜眼斜嘴非常不礼貌。
　　古芊菁不耐烦的眼神慢慢变成探究，最后扬起指头，重重地，终于地，戳上林公子的眉心。
　　“中风呀你！”
　　看来古芊菁至死也无法领会如此不屑的神情是失礼的。他没自信让她改正。
　　“喂，到底干不干？”见没反应，她又一指戳上来。
　　“轻点啊，这是额头，不是门铃，戳什么戳！”林立翔发怒了。
　　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她不怒反乐：“我可是很耐心给了你思考的时间，到底给不给我伴奏？”
　　给我屁个时间，三秒不到就戳人！林立翔有苦难诉。“大小姐你自己不是会点钢琴吗？自己给自己伴奏不更好？”
　　古芊菁恨恨咬住银牙，臭小子偏生哪壶不开提哪壶。作为万千尊贵的古家独生女，乐器不过是一种门面，几乎没有哪位真正的千金小姐能把某项乐器领会到出神入化，全部浅尝辄止。古芊菁也不例外。
　　“伴奏是一门学问，”那日周映彤听完古芊菁磕磕绊绊的演奏后，淡淡地说道，“好好学学伴奏，练练技法。”
　　而古芊菁认为，既然自己学唱歌，伴奏实属多余，找个人即可。突然想到对门男人整日价抱着个吉他玩忧郁，不如找他练兵。
　　第一次与古芊菁正式一起出门买有关唱歌的专业书，一出门，大小姐就伸手拦车，被他挡下。
　　“就几站路何必打车？”
　　“那怎么去？我穿高跟鞋，走不长。”
　　“公车呀，对面不就有站。”见大小姐又不爽地眯起了眼，林立翔不知哪来的狗胆：“你不会怂到连公车也不会坐吧？”
　　一个白眼冷冷飞来，古芊菁蹬着高跟鞋“哒哒哒哒”快步向前冲去，林立翔不得不撒开丫子才赶上她的脚步，有愧他引以为傲的长腿。
　　最拙劣的激将法取得了最空前的成果，他不禁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单细胞生物？
　　无人售票车来了，他正要投币，被古芊菁拦住。掏出一张纸币，直直扔了进去，转身，向后走去。
　　车上众目睽睽，古芊菁旁若无人，可怜林立翔，趴在投币箱边，辛苦地接收后面乘客的零钱。
　　“小姐，麻烦你以后全部带十块钱零钞，千万别揣百元大钞坐公车了。”这是林立翔一口气趴到终点站又趴回来的第一句话。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破落成这样，一百块扔进投币箱找头完全无视。
　　九十六块，加上现在坐公车的拉卡多，能一个来回收集满找头算他林立翔祖上积德。
　　当林立翔做着站立的“售票员时”，那个罪魁祸首却悠哉游哉，在书店里汲取文化知识。

　　莫筱筠仔细地将最后的汁浇到回锅肉上，盛出一口，递到方若绮嘴边。
　　方若绮轻尝了一下，赞道：“筱筠，你的厨艺越发精湛了。你家大厨可以下岗了。”
　　莫筱筠莞尔一笑，低头继续，春风从窗隙里弱弱透过，吹动那几缕棕发，晨光下，少女双颊艳若红霞。
　　“筱筠，最近餐厅生意不错啊”
　　“恩。”
　　莫筱筠似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神不住往大堂里瞟。
　　“又在等那个林立翔？”
　　红霞晕得更深，女孩含笑不答。
　　方若绮扁扁嘴，没有再说什么。
　　林立翔，这个名字方若绮略有耳闻，一个没什么个性的团唱歌手成员，平凡得扔进人群找不出来，只不过在yogo的时候，听钱永富提到过几次，无非讥笑季青平也有看走眼的一天。见报率低，粉丝都不知道是那只角落里的老鼠。
　　她有点奇怪好友的眼光，鉴于对林立翔印象模糊，今天终于忍不住，多待一刻，只为好好端详这个男人。
　　林立翔照旧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照旧要了一份回锅肉饭，理由很简单，这里的回锅肉多，吃得饱，味道不错。偶尔胡思乱想，若大厨是女人，一定得把她娶回家。
　　方若绮款步走上驻唱台，轻启朱唇，中气流转，一股股不间断地涌上喉咙。
　　谁家的哥儿没眼白，只顾耕地把头儿埋？
　　谁家的哥儿没心肝，只知赶路贪发财？
　　妹妹唱着滴溜溜的歌儿哟，
　　不理不睬你该不该？
　　那边的哥儿哟抬抬头哟，那菜快掉你衣裳里哟，
　　这般滴溜溜的歌儿你不听哟，只顾吃肉你该不该？
　　莫筱筠“噗哧”一声笑出来，周围人也跟着大笑起来，林立翔虽只顾吃饭，但听那歌声甜美空灵，似出谷黄莺，不自觉就竖起了耳朵，谁想那歌词十分顽皮，句句似即兴，又听得周围笑声全部冲着自己而来，才恍然抬头。
　　方若绮那不成调的清唱山歌，在她随口拈来的自在下，颇有意味。林立翔一抬头，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皮衣的姑娘，瞪大一双水水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黑色皮衣与曲风星点不合，一时间他不太相信是同一人，直到那姑娘再次举起话筒，放开了高唱：
　　傻哥哥你快快看过来哟这里的妹妹好心焦；
　　回锅肉你快快放下来哟妹妹的心正乱乱地跳；
　　我问你，吃肉的哥儿忘了做肉的厨儿，
　　没心没肺你该不该，哎哟没心没肺你该不该！
　　莫筱筠羞得恨不能上前捂住方若绮的嘴，但见她唱得不明不白，又不好有什么动作。脸倒已红得可以烘热回锅肉了。
　　林立翔却丝毫不觉莫筱筠的态度，相反，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落在方若绮身上。不愧是王瑞恩御用的新人，不愧是yogo花重金也要签到的歌手，风姿绰约，窈窕娇媚。一刹那民歌诸人在他眼里均不存在，只一个方若绮，款款举着话筒，纤腰微摆，双目含着说不尽的妖娆风情，丝丝缕缕缠住了他每根神经。
　　方若绮觉得好玩，台下这个憨憨的呆子，傻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禁玩心大起，将没事学来的山歌篡改了个遍，把吃肉不知身边事的林立翔挑逗了个够。原本她见莫筱筠傻傻痴望这不解风情的呆子，心里着急，擅自上台想借歌牵线，提示林立翔沉迷于回锅肉同时，也注意一下周遭，当看见他直勾勾的眼神，反倒不知如何下台了。
　　就在原本炽热激荡的气氛即将陷入沉默的尴尬时，一阵悠扬的歌声从台下旋转着飘散开，那男声浑厚磁性，宽广的美声音域巧妙地交缠住方若绮的山歌声线，一中一西，一升一展，明明不搭调的两种风格，居然被那人拿捏得恰到好处，无比动听。
　　美丽的西班牙女郎，人人都热爱着她。
　　到处人们都在赞扬，赞扬她活泼漂亮。
　　美丽的西班牙女郎，西班牙美丽的花。
　　她那双迷人的眼睛，抓住了人们的心 ……
　　著名意大利歌曲《西班牙女郎》，化作中文歌词，一字一字从那丰润饱满的口中落出，方若绮定定地望着一步步走上台的男人，唇角勾着若隐若现的调笑，一双桃花眼溢满了温情无限，黎华好似中世纪的骑士，迈着优雅的步子，接过山歌的质朴，转过几声咏叹，轻轻松松蹿到了美声的音域。
　　而林立翔眼里，黎华反而成了道具，倒是那歌词，那旋律，奔放热烈，性感火辣，流泻成一道烫人的漩涡，把方若绮围在中间。刹那，好似世间所有最鲜艳夺目的花都为她而开，所有善唱的鸟儿都为她和音，所有旋转的裙摆都成了她的红地毯。
　　西班牙女郎，性感如夏日第一场春雷中生机盎然的荷花，热烈如少女毫无城府的拥抱。他牢牢地握住筷子，只怕一个血脉溃张，不能自已。

　　每天每夜
　　我愿在她身旁
　　啊　我多情的女郎啊
　　为我热情地歌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