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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虽然都是学生演员,倒不必担心演剧质量问题,因为听说这些学生大半是南国社成员,演出和戏票收入所得都将用作本市国立学校的特别教育基金——本次慈善义演目的之所在。

      教育的贫困与政府之弱势和资本的猖獗不无关系,以德家为首的四大家族越俎代庖了包括税收在内的政府事务,但德家可不会好心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果说敖广居留人类城市是怀有明确的目的,而且他本人也确实经过了长时间的学习与妥善的经营,那其他三个家族纯属于有样学样,他们又无东海龙王的才能,结果把占地搞得一团糟,竟比外面的“国统区”还不如了,更糟的是,受压迫的百姓还不能用对付人类统治者的方式推翻他们,因为那样只能是白白送死。好在这种不合理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不会持续太久了,人类的命运终究还是要还回到他们自己的手中。

      望舒一看到敖丙就想起了那夜里的春·梦,禁不住地害脸红,他今天也是穿得很休闲的,衬衫足有三个扣子没系,露着漂亮的锁骨和胸口非常hot的肌肉。敖丙是何许样人,岂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当即凑到耳边建议:“看完话剧我们去开个房间,如何?”

      望舒假装没听到,将两张戏票递给检票的工作人员,那可怜的男孩儿手都是抖的,德家是东海市的土皇帝,少有人不认识敖丙,和他在一处厮混想不出名都难。民国时的小报,说得好听叫畅言无忌,难听点就是没有道德操守,常对个人隐私或显或隐地揭露、编派。望舒自己不知道,平日里也不注意,实际她和敖丙早被狗仔偷拍了照片印在不入流的报刊杂志上,沦作一帮三俗作家文人的艳·情·幻想。

      坐在剧院最好的位置,四面八方都是异样的眼光,“私生女”、“兄妹乱×”,她是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虽然某种程度上旁人想得并没有错。

      她怨念地责备:“为什么你自称是我哥哥,我们这辈子早已不存在血缘关系了。”

      “不说是你哥哥,别人就以为我强抢民女了。”

      “还不如强抢民女呢。”

      “别人会以为你虚荣又拜金。”

      “我本来就虚荣又拜金。”她笑着握牢哥哥的手,“你看过这部戏的剧本吗?”

      “略有耳闻。”戏票是他买的,敖丙知道妹妹很喜欢人类的这种诗啊文学的,从前他去学校里找她,二人已经熟悉但未捅破窗户纸的阶段,她时常对他念最近新喜欢上的诗或一小节散文,他提醒自己谨言慎行,扮演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当然妹妹也确实很可爱,念情诗常常卡壳:“这句太肉麻了,跳过。”

      望舒不知道敖丙有没有看懂这部剧,但四凤周冲相继触电而死后,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在周萍饮弹自尽后,他则是哈哈大笑不止了。碍于敖丙的身份周围自然没人敢说他什么,望舒不得不顶着巨大的压力去捂他的嘴。

      “哥哥,公共场合,克制一点。”

      哥哥在她手心里鸽子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有那么好笑吗?!”

      今日的学生义演很得市民支持,剧院堪称座无虚席。时长近三个小时的话剧结束,演员谢幕致辞后,敖丙迫不及待地牵上她的手起身离开,其他观众也纷纷有序离席,临剧场大门口形成潮涌之势,望舒却不感到拥挤,因为二人周围半米的真空地带寸草不生秋毫无犯,而敖丙憋了很久的样子将脑内弹幕向她一泄之后快。

      “四凤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是我万万想不到的,这就是人不可貌相吧。”敖丙拽拉她的胳膊,“妹妹,你还不学着点?”

      望舒没好气:“我可学不来。”

      “女儿儿子触电的触电自杀的自杀,大小老婆也都疯了,依我看,结局再让天上落一道雷把周朴园劈死,不仅更精彩,也更符合《雷雨》的剧名。”

      一名年轻女郎听了敖丙的“高见”对她身边的男士道:“我赞同他的,凭什么受害的都是无辜小辈,周老爷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望舒想起不久前她还在电话里没大没小地叫敖广“周朴园”,心情蓦地复杂起来。

      敖丙执起她的手:“妹妹,我问你,假如你是四凤,周萍和周冲,你选哪个?”

      望舒想也不想:“我选你!”

      敖丙笑:“不,不算我,我的意思是,倘若你是她,周萍周冲你会爱哪个?”

      望舒摇摇头:“我选鲁大海。”

      “那种凶神恶煞的男人有什么好?”

      她面现愠色:“是没什么好,你非要我选嘛,周萍周冲我一个都不喜欢。”

      他仍是笑:“那你喜欢谁?”

      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在周围人眼里俨然成了打情骂俏,望舒有些恼羞成怒地推开他:“我谁也不喜欢!”

      周六的下午五点和六点之间,是南京路最热闹繁华的时刻,嘈杂的人声,汽车的喇叭声夹杂黄包车车夫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路上还能看到几匹被人骑着走的蒙古矮马,因为附近就是跑马厅,骑手经常把马骑到外面的泥石路上,这是称呼城市街道为马路的由来,如南京路的俗称就是“大马路”。

      敖丙莫名其妙地跟在她身后,想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生了气。他决定挑起一个妹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

      “其实我觉得蘩漪这女人挺有劲。”

      果然奏效,妹妹斜斜地转过脸瞅着他:“你再说一遍。”

      敖丙兴高采烈:“嗯,我觉得蘩漪这女人挺有劲。”

      妹妹脸看起来更沉了。

      “你叫我再说一遍的。”

      敖丙拖住她的手:“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她傲娇地说:“谁说我生气?”

      遮挡视线的有轨电车当当地开过去后,露出街边一家夹在钟表店和眼镜店中间的照相馆,敖丙挟着她向那边走去:“我们去照张合影。”

      店名叫王开照相馆,开设于民国12年(1923年),迄今19年矣,是城里最有声望的几家照相馆之一,主人王开给好多当红明星拍过照,店堂里贴满周璇、胡蝶、阮玲玉、上官云珠等沪上名演员的相片,亮晶晶的橱窗里则摆着一对漂亮新人的结婚照,据说王开有个规矩:凡是上镜漂亮的,他会送一套照片,同时把样照放在橱窗里展览。

      年届半百的相馆主人引他们去二楼的摄影室,从店堂到摄影室的这段路程全部铺着特制的橡皮地毯,工作人员走动必须轻手轻脚,以防摄影时受到震动而影响相片质量。摄影室也是考究至极的,采用数十只灯泡并列的“条子光”作光源,如是,光线柔和均匀,层次分明,无明显投影。

      望舒怪道:“早知道我今天就穿好点的衣服。”今天她著的是低领宽袖的素色短袄和黑色中裙,她一向当常服穿的学生装。

      敖丙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王开常同明星与工商界大佬打交道,见惯了大场面,二位城里舆论正热的“话题人物”的突然到访未令他多动容,比起这个,他更关心镜头里人物的美。眼前二位都是少见的无可挑剔的标准美人,不用费事就能拍出极好看的照片。

      敖丙先让她独自在那儿被“咔嚓”、“咔嚓”,待差不多了,他走过来亲密地搂着她,示意王开可以开始,这年头,即使新夫妇也没有如此大胆直露的,更遑论还要在镜头下亲吻。

      拍完照片,王开说我家漂洗照片比普通照相馆更费时,因为用的是“四层水洗”过滤药水,能把照片上的药水彻底漂洗干净,除去引起化学反应的各种诱因,使照片历久如新。这道工序今天一时半会儿完不成,可请公子到了明天派人来取,或我派人送到公子府上。

      敖丙道:“明天送过来吧,你知道我住哪里。”

      王开点头称是。

      望舒问:“那我呢?”

      敖丙又开始了:“这么晚了,今天同我回家。”

      “你想得美!”望舒给王开报了个地址,强调,“送来我家,不要送去德兴大楼。”

      王开满口答应,对他来说吉祥里的普通民居自然比德家的龙潭虎穴好闯得多。

      敖丙改换话术:“那我去你家,你收留我一晚上。”

      望舒生生收回到了喉咙口的“死皮赖脸”:“好吧,反正这几天杨二哥都不在,你住他的房间,记得不要乱翻东西。”

      敖丙嘀咕一声,他像那种有多动症的人么?

      照相和洗照片的费用总共是6个大洋,比一般照相馆贵很多。

      在南京路逛吃逛吃,回到家又已经很晚,这次妹妹要求他把车开进弄堂,因为怕车停在外边一晚上会被偷走,小偷才不管车是不是你德家的,反正这年头也没有监控。

      进了家门,望舒牵着敖丙的手踩上木质的楼梯。

      敖丙点评:“这地方未免太小,手脚伸展不开,你和你妈妈怎住得习惯?”

      望舒白他一眼:“回去叫你父亲少点苛捐杂税,我和妈妈说不定就能住更大的房子了。”

      “你同我回家不就完了。”

      “我的家只在这里。嘘——小点声。”她推开亭子间虚掩的房门,拉开电灯,“诺,你今晚睡这儿,睡不着就打坐盘个一晚上,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再上几步台阶是二楼主卧,房门紧锁,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息,“这是妈妈的房间,你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敖丙说:“我打扰她做什么,我又没有敲寡妇门的爱好。”话甫出口觉得不对,他岂不是咒了自己父亲,其实他一直是将妹妹的妈妈作父亲的小夫人看的,当然这种想法说出来铁定会挨揍。

      望舒骂他是不是又欠戳了,然后拾级上三层的阁楼。她在那儿有自己独立的盥洗室,虽然龙女玉体香洁无汗,但每次从外边回来她都有淋浴的习惯。

      亭子间充溢他人的气息,还有某条狗的味道,敖丙鄙夷地打量卧榻、书案、墙角的钢琴,心想这杨戬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竖起耳朵倾听,估摸着妹妹进了淋浴房,沙沙的水声响起,他才蹑手蹑脚地上到三楼,进入梦寐以求的妹妹的闺房。

      敖丙先闻到一股扑鼻脂粉香,然后是月光在花窗帘上的影,月光透过倾斜的天窗洒下,把屋里照得通明。少女的闺阁墙纸是百合花的,被面绣的也是百合花。

      房间一角有面三层书架,堆了很多外国小说,书架下是一柳条筐的老旧杂志,就是敖丙第一次来时在客堂见过的,她将它们搬来了卧室。

      正对着阁楼小窗的梳妆台上只有几件平常的护肤品和一支缠绕着发丝的桃木梳,敖丙拾起一盒百雀羚牌的雪花膏,不用凑近就嗅到一股浓厚的甜香,心想原来妹妹身上的香味是这么来的。

      他揭开雪花膏绘满五色彩鸟的深蓝色铁皮圆盖,抠了一小点里面的白色膏体,对着镜子往他那张没有一点瑕疵的小白脸涂起来。

      望舒冲凉时就发觉敖丙不老实地窜来了自己房间,但没想到他在做这种事。

      敖丙合上雪花膏,忙不迭地解释:“我只用了一点点。”

      望舒倒不至于为这种小事生气,她拉开电灯,用法术蒸走头发上多余的水分,敖丙眼前一亮,看到妹妹小床上堆着自己那件“失踪”多日的大衣,那个位置就好像有人每天搂着它睡觉似的。

      “哎呀!”她注意到敖丙看见了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今天我许你来,正是想把衣服还你。”

      敖丙转身反锁了房门,奸笑着向小脸羞红的妹妹走去:“是吗?那我不客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委实取名废
    资产阶级的恋爱,又糜又烂
    王开照相馆是真实存在的,至于隔壁是不是钟表店眼镜店系我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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