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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现实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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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觉得,人生没有想象中复杂,复杂的是需求,以及需求之后尾随而至的麻烦,既然如此,只要在需求方面减轻无谓的欲望,就能过着朴实平静的日子。
自然,家庭从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中,从小学时代开始,一直到昨天刚过完三十四岁生日,其中有无数的人曾经问过为何不想结婚的句子,说真格的,就像渴了要喝水,饱了吃不下东西一样,有人认为长大了应该结婚生子,就有人觉得婚姻是人生中常态而非绝对的状况,例如我。
女人是婚姻和家庭不可或缺的一环,目前为止,我称不上讨厌女人,对这种生物也觉得可爱,当然很多时候认为她们很神秘,完全理性的女人便缺乏生物纯粹天生的魅力,然太过情绪化的动物若放在家中,必然也会产生不小的纷乱,这点从我的姐姐橘上得到有力的观察纪录。
在草原上,□□结束的两头野兽可以各自别开头离去,社会里,受家族以及工作关系束缚的人们,想摆脱自己以外的麻烦就没那么简单了,所幸我的两种关系都极为单纯,偶尔有试图插入的小声音,也很快地沉入灰尘中,连点涟漪都不剩下来。
就像天空中的野生飞鸟,生亦自由,死亦自由,我尽管知道这是自私的价值观,却仍然享受这样的自私。
像我这样极端自私的男人最好的报应莫过于谈场恋爱,和我口中为爱而生的动物『女人』,不过,若无法躲避,就正面迎向暴风雨云,这也是我的哲学。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骂说永远长不大普遍来说是负面的意见,但是对童话作家和幼儿园老师,这也是不错的鉴赏,人总是在万象森罗里徘徊找寻事物的本质,自己将清澄的水调味成复杂的苦酒,在遗憾中饮下,获得自我安慰的满足,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透明干净的东西。
这样说来我似乎只是利用和气笑容带着小朋友,和无邪笔触创作着绘本故事,作为逃避世界的伪装外衣,难怪会被说成坐在池边不敢跳下水的幼稚男孩,只是我对于轻轻的接触就满足了,对于现实世界的无知,并不会让我有任何不安,何况广大的世界,有传媒和书籍,就算亲身体验,也不过是一部分中的一小部分,对于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虽然有所期待,什么都保持原样的结果,也让我有种简单的幸福。
总归来说,有能力办到的愿望使我满足,对于一个人无法完成的期待落空我也不会太过遗憾,毕竟人生要完全没有遗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愿望都实践,也十分地无聊。
今天早上在幼儿园才被园长指着鼻子骂是不思长进的幼稚男人,我想姐姐真是把词语『精准无比』地用力使出了,力道好比体育版上的一记安打或是拿到全胜的过肩摔,要不是地板上铺的是平价压克力薄垫,可能我已经被压倒在地上也说不定。
抱着可爱的小孩子对姐姐笑着,我实在满足目前的生活,只要每天为小鬼头们担心就好,在幼儿园里人和人的关系虽然不是绝对的单纯,但是凭四五岁的小孩,再多的花花肠子还是比不过已经当上社会眼中有十几年大人经历的老师。
将毛巾搭在脖子上,任自然风干的及肩发丝垂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翻着历史杂志,里头提及马雅文明又有新的考古发现,另外也附带记载了一些躲在丛林的马雅游击组织和墨西哥政府发生的零星冲突。
书房一时静得可怕,我却提不起劲转开音响,任水族箱的帮浦打着沉闷的旋律。
抬眼看着画架上摆放的十四号画布,『盗蛋者』,超现实的作品,署名是『伊卡洛斯』(Icarus),对于这个老朋友不由分说将作品抬上我家的热心之举,我的回应是在咖啡里加了五匙糖,对视甜食如毒药的某人应该是很好的款待。
「亲爱的蓝,你看,这个坐在岩石上,有着鸟头和长翼的男人,并没发现卵已经被另一个长着蛇尾的『伪人类』打破,并喝着里面的蛋液,很有趣的构图吧?」
画布尚未完全干透,散发着淡淡松节油气味。
以伊卡洛斯的说法,两个人全部背对观众,象征真面目的掩蔽,由男人来看守蛋,是母性的溃决,蛋象征梦想和生命,却被外表像人类的怪物吸食殆尽,怪物的尾巴似蛇,连接着孔雀羽毛,带有伊甸园的欺骗和生物的骄傲双重寓意,愚蠢的人类以为自己还拥有美好之物,没想到连自己都慢慢变成了笨鸟,人背对着伪人,伪人背对着观众,观众又背对着什么,在白色苍茫的全景前,形成无解的问题。
基本上来说,这是一幅讽刺画,将这幅代表希望退败的画送给没什么梦想的我,更是一种令他满足的多重讽刺。
除了占走了一点室内空间,和让空气多了点不自然的味道,我对此并没有任何不满,为了让生活环境保持一种纯然的平静,我不太能接受任何人工气味,音乐可以配合心情,气味却让我心情紊乱。
当然,在下着西北雨的天气下把伊卡洛斯踢出家门也很让我满足。
凝视着白与浅褐的画面,我将头发掠到耳后,瞇起眼睛,油画在那瞬间似乎有微妙的变化,是我多心了?
膝盖传来一阵微妙的震动,我才和地震联想到边,震撼的力量迅速演变成疯狂左右错动,风景像框首先掉落地面,接着是书本和立灯,站起来同时,传来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奇怪的景象映入正好抬头的我眼中,四周的墙壁彷佛扭曲般,混合家具倾倒的声响浮出黑暗的气息,地牛翻身的力劲将愈来愈多的什物甩到地上,成为可怜的垃圾。
本来放置书桌桌角的小水族箱掉下一公尺高的桌面,液体从玻璃碎块间流到画架摆放的位置,形成小小一泓水洼,方才突然狂野的震动瞬间平息,留下满室紊乱,和在数秒的慌乱中,反常安稳的画架和画。
抬眼望了下窗外,灯光没有暗了任何一盏,这栋公寓格局的建筑,可以轻易听见邻居的喧哗内容,而外头显然是一片不合常理的静谧。
我将金鱼们抢救到笔洗中,甩了甩水湿的手,心情尚未平复。
淡淡的蓝光从水渍里透出,绘着图像的画布中心伸出两只细白小手,以及美丽少女的面孔。
灵异现象还是幻觉,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想到这些问题,倒是有一句诡异的话在脑海飘来飘去。
存在是无意义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觉得存在就是存在,虽然如此,存在的东西其实是虚幻的……
所以,我刚才已经睡着了吧!
足以称之为恐怖存在的人形已经探出了上半身,我才发现第一眼的刻板印象有些出入,从画里冒出了小孩的身形,太过精致的五官乍看之下美得像季乐人偶,仔细观察却难以分辨是男孩亦或女孩,浓夜色短发掩过了眼睛和脸颊,带着虚幻笑容钻出了画布,并且飘在水渍上方,足不沾地。
我很明白,在梦里,平常已经有些想象力过于旺盛的自己,更会把妖精或矮人这一类传说生物当成真的一样,愈是美得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在凌晨的梦里就以各式各样的方式与之相遇,真是创作到走火入魔了。
抓乱头发,我躺入沙发,开始分析着梦境和现实的差异,过去也不乏这种半梦半醒的经历。
美丽小孩透明的紫水晶眸子里,转着让人颇不舒服的奇异光彩,带着些恶意,又炫目非常,肯定是哪个灵感里造就的妖精。
「这一定是恶梦……」一手压着眼睛,我咕哝着。
「你知道我是谁呀!真高兴!」牧笛般的悦耳中文飘了过来,接着是冰凉的手碰触脸颊的战栗,我立刻将手放下,小孩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我像一条被快速绞紧的琴弦绷直了背,小孩也在这时退后几步,让我看清楚他的形貌。
「你?我知道什么?」
当一个人用很熟悉的语气说着你完全不懂的话题,并且理所当然模样,与其说刺眼,不如说是很想要从对方那摇晃出答案来,而且是和我这个人切身相关的答案。
毕竟是和梦里的人对话。
「重新自我介绍,我叫恶梦,是梦之国的特使,其它国度的居民有意在『这个世界』开个出入口,方便大家从自己的国家来考察风土文物,我们诸国会议一致决定,老师家的画是最好的选择,所以请以后多多关照了。」
恶梦行了个小小的鞠躬礼,就算看惯了各式各样孩童的我,都不得不承认那是十分出类拔萃的气度,只是他说的话为何如此匪夷所思?
「原来如此,上回我想画个幻想世界的题材,潜意识已经想得差不多了。」
我安慰地想着,一边将恶梦这个小妖精的模样深深记住,以免梦醒了就忘得一乾二净。
正进一步想象要如何精确地将构图布于纸上,浏海感受到轻微的拉扯,我低头省视,恶梦掌心里正握着一束黑发,碰巧还是我鬓边延伸过去的。
「老师,你不是在作梦,这是现实世界喔!」
恶梦看似好心地提醒道。
「在梦里我们都会觉得什么都是真的。」
我权威地教导着年幼的妖精。
「好吧!那今天晚上就请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可以好好沟通的,大家就是喜欢你这点,门扉放在这里再安全也不过了。」
小妖精后来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梦境到了后段的模糊是很正常的,我安心地放任自己躺入柔软的沙发中。
「老师,我要打开音响了……原来你喜欢听布兰诗歌,第一乐章的命运女神真好听……」
小妖精叨叨絮絮地说着星星太阳月亮的事情,在音量不大的旋律中,意识愈来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