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言轻》凉风有习

7、苏饴

　　（1）
　　后来想想，这大约是我第一次见到苏饴——江南水乡娇养出来的灵秀，明媚动人。

　　她长长的乌发，雪白的面，靠在莫白的桌边，手里捏着一块金黄的叉烧酥，仍是极文雅的样子，微微笑着：“是沈学姐吗？你好，我叫苏饴。”

　　苏饴苏饴，果真人如其名，那样软糯的声线好像饴糖一样甜。

　　我不过看她朝本小姐盈盈一笑，原先对莫白兴师问罪的气势就不自觉弱了几分，只余几分酸涩。

　　嘛，我辛辛苦苦给莫白做的糕点，转手就让他给了人，还是别的女人……

　　莫白站起来，一手揽了我的肩，安抚地轻轻晃了晃：“笑笑，这是我一个远房表妹，比我们小个一两岁吧，姨妈知道我在齐鲁读书，就让她插班进来先旁听半年试试。你叫她阿苏就好。”

　　我朝苏饴笑了笑，指了指她手里的叉烧酥：“阿苏觉得这个做得好不好吃？”

　　她拿了块帕子托在下面，防止碎屑落下来，然后小小地咬了一口：“还不错，就是冷了有点腻。”

　　我很有诚意地点点头，然后在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莫白一下——腻了也不能随便分给别人吃啊，你个混蛋！

　　莫白嘴角抽了两下，所幸没叫出来。我拿起桌上的食盒，低着头对他说：“冷了的东西就不要吃了，我拿去洗了吧。”

　　莫白一把抓了我的手，“别！”见我瞪着他，可怜兮兮地说：“还有剩呢……”

　　有剩又怎么了？剩下好让你继续分给其他妹妹吃么？要不是苏饴在场，教室里还有这么多人，我还真就不想给莫白这个面子了。

　　我让他拉着干站了一会儿，回头对宋言卿他们喊：“有多的蜜汁叉烧酥，你们要不要呀？”快到饭点了，几个如狼似虎的男生冲过来，人手一块，两个碟子转眼即空。

　　莫白见状颇为无奈地朝我抿了抿嘴。我却很有些委屈，毕竟数一数，那六块里莫三少不过动了一块，本小姐固然赌气了，可又有谁愿意自己一片心被分得七零八落呢？

　　（2）
　　我们俩下一节课都是有机化学，在隔壁一幢柏根楼里上课。我见他们分得差不多了，同苏饴打声招呼，拎起食盒就朝外走。莫白似乎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拿了书就跟出来，路上带倒一只椅子，摔得乒乓乱响。

　　他几次来拉我的手，都让我一把甩开了。不过两个人在走廊上拉拉扯扯到底不好看，我停下转头看他：“莫白，你有完没完！？”

　　“笑笑，你——”他顿了顿，“我们好好说话行不？”

　　“就快要上课了，说什么话？你不怕迟到，我还怕呢！”我空的那只手在他手背pia地抽了一下，莫白吃痛送了松手，我趁机抽出手来，踩着高跟蹬蹬地往楼下跑。

　　到一楼的楼梯口终于被他给逮了，莫白也不多说，拖着我就到后面找了个扫帚间挤进去，砰的关了门。

　　到这么个阴暗狭小的破地方，没人看的见，我也就没了顾忌——狠狠推了他几把，真是恨不得再踩上几下。莫三少撞到门上，一时也痛得发了狠，一手握了我两个手腕，气冲冲地骂了句：“你这大白天的发什么疯呢？”然后把食盒和我脚上的高跟鞋都给硬扒了下了，摔得远远的。期间真的被本小姐在身上踹了几下。

　　老虎给拔了牙，剪了指甲，我一时动都动不了，反而气得笑了出来。“莫白，你说我发疯是吧？我自己颠颠地做了一个下午的点心，又一早巴巴地给你送过来，结果三少爷一点都不稀罕，可不是发了疯么？”

　　“你哪里看出来我不稀罕的？！阿苏还在面前呢，你就这样耍脾气？沈笑，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小姐，你给的人家都得感恩戴德地接着！”莫白大约真觉得我莫名其妙，声音也渐渐高起来。

　　我许久没听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喊我的名字，还如此神色俱厉地指摘我，一时直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还是硬撑着顶回去：“是啊，我不就是俏媚眼都做给瞎子看了？！莫白，你个混蛋！放开啊！”我又挣了挣，没有办法抬起膝盖打算顶在他肚子上。

　　大约男人都对这个敏感些，莫白第一时间察觉到，瞪着我说：“你不是要踹吗？怕什么，踹坏了还不是算你的？”

　　我让他吼得心惊肉跳，委屈极了：“稀罕呢！让苏饴踹去吧！莫白你个缺心眼的，我给你做什么东西，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莫白听我拿他和狗做比较，呲了呲牙凑近了，一副恨不得上来咬我一口的样子：“又关她什么事了！她自己看着好，随手拿了一块，我还能抢回来么？”

　　我觉得两个人已经都没道理可讲了，本小姐吃的是苏美人的泼天飞醋，莫三少是断断不能体会了。一个是“阿苏”，另一个是“沈笑”，也没什么好比了。我忽地有些倦怠，甩了甩手腕：“是不关她什么事。你放开我吧。我不闹了。”

　　莫白被我的突然转变搞得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松了口气：“阿苏就是一个妹妹，你没得跟她较的什么真。”言毕凑过来，到底还是在我耳朵上咬了一口才松了手。

　　我捂着耳朵弯下腰去把鞋子捡过来，正在穿，忽听他又加了一句：“那叉烧酥很好吃，我原不知道你这么手巧的。”

　　屏了许久的眼泪突然落下来，我利索地穿上鞋子，理了理裙摆，然后红着眼睛看他：“走吧。”

　　上课铃肯定已经响过了许久，教学楼的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他拉着我慢悠悠地往前走。

　　我闭了闭眼，在心里想：莫白，我或许真觉得自己是配不上你的。配不上……所以才这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