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罪并罚》历凌夜

12、第十一章：柠西市水库

　　下了公交。到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柑东市和柠西市的交界处——柑东市老城区的尽头。隔在旁边的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离自己的住处不过数公里的柠西市。
　　梏踏过这条路，一言不发的走着。仿佛每日都走过一般。他双手插入裤子口袋里，像是一个散漫的上班族。卷曲的头发有些许的毛躁，看上去不太规整。西装也略有褶皱。梏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啧了一声。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条路似乎比几年前更加荒芜。远离可以直达柠西的公交车站。反向的路径让他对这段道子有些陌生。他似乎依稀还记得那个低头自己从柠西一遍遍走向柑东的少年。像是又在梦境般，他转过了脑袋，看向背后，以正向的视角看向这条道。记忆深处这个地方十分的压抑、无声，青苔绿叶混杂着枯黄的枝干，空气里都带着浑浊的味道。而此刻这种压抑感却是没有那么显然。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长过了一米八，早已不再是那时的那个他。又或许只是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带来的错觉。
　　他走着，这条道子不如印象中宽敞。一步步掠过，穿过高架桥的下方。直到从巷子里出来，看到陌生而又略有熟悉风格的城市。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到了柠西市的范畴。
　　梏穿过街巷，按照印象里的路折返着。像是与幼时的自己做截然相反的抉择。他跟随着自己的记忆找寻着前往学校的方向，周围的店铺已经变了好些许，但依旧有熟悉的地方让他勉强能够记忆起来。
　　他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道子，走过了一条又一条陌生而又带着异样熟悉感的路。他走到了自己的中学前。这个曾经将他死死囚禁的地方。
　　他的梦想，他的追求，他的骄傲。
　　在这个以成绩为绝对标准的地方被碾压的一点不剩。不断催眠自我，好好学习。而内心的倔强又致使他根本办不到。
　　只能假装假装，无尽的假装。凑合凑合，无休止的凑合。
　　还有不算乐观的人际关系，
　　一切被迫在这个地方发生着，
　　直到他厌烦。
　　逃离。

　　不算美好，也不算选择。

　　黑发青年站在母校的面前略微停顿了片刻，看着牌子上的几个大字。他此刻竟是有片刻的无语凝噎。冷淡的双瞳里没有多余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阶梯。此时不是下学时间，学校门口安静而没有一丝嘈杂。良久良久，他拐过弯，走向了往日下学回家的方向。
　　周围的一切不再如往日般熟悉。那时自己爱吃的边外门店大都已经改变，只有店铺的位置和少数的铺子还在。而店铺里的油炸食品也不再如往日般吸引他的眼球，让他觉得好吃。他甚至开始不理解，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小贩放在简单残破的炉子上卖的东西。
　　他一步步往坡度的下边走，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市井口音，熟悉的空气里的味道。梏低头看着自己穿着的不是黑色白边运动鞋。领带一下一下掠过他的眼前。他抬起了脑袋。在这里似乎让他更为自在。
　　仅仅是跨过一个界限，这边的人群的视线就不再是让他感觉冰冷，反倒是带着温情。是的，温情。
　　夏日的暖风都变得像是透入不透风的西装的拥抱，他的皮肤表面在逐渐升温。
　　梏没有走向家里。
　　略过一半，他就拐角去了另一边。周围渐渐变得荒芜，坡度上移，来到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泥土堆积成的山坡，略有几处有碧绿的植物陪衬。周围还尽是些塑料垃圾。
　　这个荒芜的地方还是同那时一般没有变。
　　梏三两步跨着，这段路走的比以前轻松太多。依照记忆来到了往日觉得最难跨过的一个阻断的斜坡。坡度甚是滑，中间还阻隔了有一大段，很容易摔下去，十分危险。他甚至看到了当年自己为了踩过这里留下的一小点坑印。
　　此时的他却已经能够轻松而稳健的踏过这个地方了。黑发青年三两步走过，迈向上方。走着走着。
　　终于，来到了坡度的顶端。

　　柠西市的水库，是他最爱来的地方。
　　黑发青年站到高处的平坡。
　　望向下方，蓄水池还如依旧，只是荒废的略有些久。老旧的水库前隔断的石板都生起了灰。梏站在最高处，扯松了自己的领带。风掠过他的发尾，他的眼睛注视着，注视着面前下落的夕阳。
　　太阳在山林中闪耀着光辉，下方是低矮的水库。层次分明的高低纵横感。最上方的天空，中间的山林，最低处的水库。他记忆的模样对上。
　　黑发青年张了张嘴，不住的吸了口气。又闭上。
　　他静默地望着面前的所有。
　　那个小男孩，过去。
　　煎熬，
　　难耐的回忆，
　　和快乐。

　　梏站在水库的高处。
　　他喜欢水库。因为水库在山上，很高，在它周围没有比它更高的地方。
　　现在看来，他已经见识了比水库更高的地方。
　　因为他不再认为水库高了。
　　他似乎，
　　确实是长大了。

　　梏瞭望着面前的一切，眨着眼睛，沉默着沉默。下一刻扯下了挂在脖颈的领带，拿在了手上，蹲了下来。
　　就像个普通的高中生，双手叠放在膝盖处直撑着，沉默。
　　面前的一切，所有的所有，
　　......
　　尽入他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