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7、第 7 章

　　“你怎么样？”
　　虽然周文瑶现在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顾亦文余惊未消，心脏仍是怦怦乱跳，不敢大意，轻声询问，生怕吓到她：“我送你去医院？”
　　周文瑶垂下眼睛，摇了摇头，低声回答：“没事，不用去医院。”
　　说完，她就要站起来，膝盖一疼，趔趄地差点再次摔倒。
　　顾亦文下意识地扶住她，低头瞧了一眼，长裙过膝，无法确认膝盖是否磕伤。
　　他直接问：“膝盖疼？”
　　周文瑶还是摇头，“不疼。”
　　顾亦文不放心地再次说道：“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谢谢你，俺没事。”
　　闻言，顾亦文长出一口气，饶是他平日里遇事镇定，刚才还是被她的突然昏厥惊到了。
　　周文瑶径直往外走，顾亦文跟在她身后，走到他的车旁时，却见周文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往前走。
　　“文瑶，上车。”
　　周文瑶定住步子，回转身，却心虚地不敢看向面前的男人，双手抓着身前的小包，有些吞吐道：“谢谢你，俺要去——找一个朋友。”
　　要去找一个朋友？
　　顾亦文刚刚恢复的心跳又是一个咯噔，三步两步走到她面前，思量片刻，才笑着问道：“你要找谁？我可以帮你找。”
　　周文瑶别开眼，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思考一个极为艰难的问题。
　　良久，她还是拒绝。
　　“不用了，谢谢你，俺——先走了。”
　　“你——”
　　顾亦文不太放心才刚刚晕倒的人，大晚上的一个人到处走，但对方态度坚定，他找不到说服她的理由，也不能勉强对方。
　　不过，刚才不是着急回去给朋友开门吗？
　　他盯着周文瑶的背影渐渐走远，然后融入夜色中。

　　好不容易进入南山别墅区，周文瑶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晚上八点多，大部分别墅的门口都亮着灯。她沿着路一直往前走，每一栋别墅都要认真观察一番。
　　一条路走到头，就再换一条。
　　貔貅，高中时老师有讲过，是神兽，是外形凶猛的瑞兽。如果真的看到，她应该能认出来。
　　但令她失望的是，她走了好长时间，路过许多栋房子，就是没有看到大门上立着两只貔貅的那一栋。
　　周文瑶着急起来，之前深夜来了两次都没办法进来，今晚这样的机会得来不易，如果无功而返，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开始慌不择路，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方向。
　　她有些懊恼，如果刚才告诉那个男人自己要找谁，说不定早就已经找到。
　　他和周文瑶是朋友，看着也是好人，自己本应该相信他。
　　至少他从来没骗过自己。
　　周文瑶深深地叹口气，后悔也没用，只能继续找。
　　就在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方向地四处乱转之时，几米开外的昏暗处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听脚步声，似乎是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文瑶僵在原地，二十年前那个深夜的痛苦记忆，一下子在她脑海里炸开。她头痛欲裂，忘记了身处何处。
　　画面慢慢闪现。
　　月光特别亮的深夜，她趁着看守自己的保镖上厕所时，偷偷从那座小院子的围墙里翻了出来。她拼命地往前跑，但那两个保镖还是很快发现并追出来，她忍不住回头。
　　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像两只凶猛的恶兽，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啊——”
　　周文瑶惊叫一声，转身逃跑。
　　“周文瑶，”顾亦文不敢继续往前，“是我，顾亦文。”
　　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飘入她混乱的脑子里，好半晌，周文瑶终于认出对方的声音，也渐渐清醒过来。
　　急促的脚步停下，她转身，才发现已经跑了很长的距离，远处顾亦文的身影模糊不清。
　　她喘着粗气，胸腔起伏地厉害，弓着身子杵在原处，泪水盈了出来。
　　现在，不是过去，她不是周文瑶，本不用害怕的。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往前，两人隔着昏昏月色对望，即使看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亦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并慢慢靠近。
　　“周文瑶——”
　　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试探。
　　周文瑶伸手揩掉脸上的眼泪，直起身体往前走，路过一栋，两栋，三栋房子，或暗或明，如同行走在阴阳。
　　两人再次停下，隔着两米远的距离。
　　夜风停滞，路灯白亮的光线洒在顾亦文周身。
　　他笑着问她：“你，找到你朋友了吗？”
　　周文瑶不说话，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握着放在身前，模样很是沮丧。
　　顾亦文了然，在周文瑶独自离开要去找朋友之后，他索性回到隔壁父母家里，但还是放心不下，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发现自己没有对方的号码，无意中却在三楼阳台看到周文瑶在附近转来转去，似乎迷了路。
　　已经九点多，她找了将近一个小时，估计是没找到。
　　顾亦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晚的周文瑶似乎哪里不太一样，更确切一点地说，是晕倒后醒来。
　　他干脆下楼看看，没想到会把她吓得这么厉害。
　　他再次问道：“那，你朋友是谁？我可以帮你找找。”
　　周文瑶倏地抬头，双眼亮了起来，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他姓施，他家别墅大门口上有两只貔貅。”
　　姓施。
　　顾亦文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滑过一个模糊的猜想，但不太确定，“还有吗？”
　　“还有？”周文瑶一时想不出来。
　　“比如说年龄，性别，还有工作等。”
　　“他是男生——”周文瑶狠狠敲了敲头，眉间紧紧皱着，努力回想着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片段。
　　“小云，曹哥绝对不会骗你，对方是个公子哥，家里很有钱，长相也不赖，就是身体差了一点，想找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儿。”
　　“你嫁过去是享福的，这么一来，你家里的事不就也解决了吗？”
　　久远的，呕哑的男声像一根根针，一下一下地扎到她的脑子里。
　　头又开始疼了，周文瑶揉了揉额角。
　　顾亦文察觉她似乎不太舒服，温声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我明天——”
　　“他身体不好，”周文瑶蓦地打断他的话，“家里条件很好，年龄可能跟俺差不多，或者大一些，也是二十多。”
　　“不对，是四十多。”
　　四十多岁。
　　那就不可能是施家那位小儿子，施少博才三十出头。
　　顾亦文思索了两秒，方才缓缓道：“你外公家很早以前也住这里，听老人说那时候他家大门上是有两只貔貅，不过十几年前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周文瑶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快步走到顾亦文面前，一同置身于光亮中。
　　她仰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希望顾亦文下一秒就能告诉她对方搬到哪里了。
　　顾亦文微不可察地敛了敛眸，“你不知道你外公家住在哪里吗？”
　　她到周家已经十几年了，难道周夫人从来没让她去过？
　　这句问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灭了周文瑶心里燃起的小小希冀。
　　她防备地后退，又习惯性地垂下眉眼，想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微微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谢谢你，俺先走了。”
　　黯然，悲伤，再明显不过。
　　顾亦文眉间微拧，“施家住在兆丰园，你要找的是你外公家的人吗？”
　　“兆丰园。”
　　周文瑶喃喃重复一遍，而他的问题，她没法给出答案。
　　二十年了，时移世易，她无法确认顾亦文口中的施家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这个世界的变化让她害怕，她也为自己现在的自私感到愧疚。
　　但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
　　周文瑶低低说了一句“谢谢”，错身便要走开。
　　“我送你回去，”顾亦文叫住她，“这附近不好打车，而且你今晚没有电动车。”
　　身侧的人怔住，她不能不顾周文瑶的安全。

　　车子启动，顾亦文瞥了一眼右边坐姿局促的女孩，无奈地叹口气，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长相。
　　不仅模糊，而且像个居心叵测的人？
　　他轻咳一声，开口提醒：“安全带系一下。”
　　安全带？
　　周文瑶愣了愣，下意识去观察顾亦文，才有样学样地去扯旁边的带子。
　　没扯出来。
　　稍稍用力，还是没用。
　　她紧张地舔了下唇，不敢太使劲，担心会不会弄坏顾亦文说的安全带。
　　无助地瞅向左手边，发现顾亦文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周文瑶的脸，噌地就烫了起来。
　　顾亦文忍俊不禁，提议：“我帮你？”
　　周文瑶紧咬住唇，似有千斤重般地点点头。
　　顾亦文倾身，尽量保持与她的距离，不触碰她的身体，但还是感觉到周文瑶瞬间屏住的呼吸，以及恨不得变成张纸贴到靠背上的小动作。
　　真是——
　　算了。
　　随着“咔哒”一声，顾亦文起身，周文瑶也长长出了一口气，没忍住，又伸手扯了扯箍在身上的安全带。
　　原来是这么系的，挺简单的。
　　顾亦文从内视镜里瞧见，哭笑不得。

　　车子上路，窗外一片朦胧，浓淡交替。车内十分安静，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方向盘上敲着，顾亦文想了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据我了解，你外公家没有四十多岁的男的，你朋友应该是施家的旁系亲戚，你可以问问你哥，他可能会知道。”
　　周润一。
　　周文瑶不置可否，说了声“谢谢”。
　　“还有就是，”顾亦文透过内视镜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尽量不要在大晚上出门，不安全。”
　　“俺——”周文瑶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抠着手指，含糊道：“俺不是故意的。”
　　“呵，”顾亦文轻笑，“以后注意就好。”
　　周文瑶没再说话，轻轻靠到椅背上。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顾亦文侧过头瞅了一眼，发现周文瑶正歪着脑袋，双眼紧闭。
　　他有些好笑，这姑娘居然没几分钟时间就睡着了。
　　十点多，路上没有多少车，十分通畅。
　　方向盘往右一打，车子驶入主干道，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渐渐进入视线。
　　前方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就在这时，一阵闷闷的手机铃声响起。
　　顾亦文看向周文瑶，是她的手机。
　　但她睡得太沉，完全没有听到。
　　铃声停下，不到几秒的时候，再次响起。
　　红车结束，车子再次启动。
　　想起周文瑶离开别墅时说过要给朋友送钥匙，顾亦文犹豫了一会儿，便叫了两声她的名字。
　　“嗯~”
　　一声短促的嘤咛，周文瑶疲倦地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无力，呼吸不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笑道：“顾大哥——”
　　“醒了？”顾亦文无声地笑了笑，“你手机响了两次。”
　　“哦，我看看——”周文瑶揉了揉太阳穴，拿出手机解锁，却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吃一惊道：“十点了？”
　　她惨白着一张脸，茫茫然看向顾亦文，“顾大哥，我们——不是八点就走了吗？”
　　“吱——”
　　轮胎与地面猛烈摩擦，黑色轿车迅速靠边停下。

作者有话说

　　周文瑶：有人总想送我去医院。。。
顾亦文：有人总间歇性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