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51、第 51 章

　　一晚上，梦魇缠身，无法安睡。

　　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拼命地要醒过来，可就是被困其中，无法脱身。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梦到那栋小楼了，硌脚的宽阔马路，还有被撞身亡、倒在地上的齐云，以及从她身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

　　无法躲避的血腥味。

　　那两个保镖赶上来，看到眼前的一幕，跺着脚无比懊恼地不停囔着“完蛋了”。

　　其中一个掏出了手机，开始打电话。

　　周文瑶凝住注意力，却还是没有听到保镖给谁打的电话。

　　很快，画面一转，她突然置身于那栋二层小楼的院子里。

　　靠近院墙的地方，大喇喇地停着一具棺木，棺盖还未盖上，正靠在院墙上。

　　梦境幽暗鬼魅，周文瑶无端打了个寒噤。

　　但她无法自控地向那具棺木走去，一点点靠近，待到跟前，垂头一看，果然是齐云。

　　面容和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知道齐云死了。

　　就在她的视线要从齐云身上移开时，那双原本紧闭的双眼腾地一下睁开了。

　　空洞，一动不动。

　　周文瑶害怕极了，想叫却叫不出来，双脚像是被黏在了地上，站在原地无法挪动。

　　小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她循声望去，一位端庄美丽，衣着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黑色高跟鞋在水泥地面上发出“蹬蹬”的声音。

　　来人三十来岁，保养得宜，确是年轻时的周太太无疑。

　　周文雅在心里大喊，是她，真的是她，周太太果然知道一切。

　　齐云的后事肯定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周文瑶欲回头再去看一眼棺中的齐云，面前的一切突然迅速消失。

　　等到她看清一切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熟悉的周家别墅客厅。

　　别墅里很安静，只有奶奶的房间里有魔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

　　她靠近，推开门，竟然看到了奶奶正搂着自己坐在沙发上。

　　老人家略带薄茧的温热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手背，沙发上的自己则在静静地等着。

　　“阿瑶，润一能这么快醒来，是托了你的福气，是你的功劳。”

　　她看到自己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奶奶，没有——”

　　“奶奶知道你的意思，”奶奶笑着打断她的话，“这半年你受苦，也受委屈了，不管你妈有没有给你单独落户，你和润一一样，都是奶奶的好孩子。”

　　“奶奶，我知道的。”门内的自己双手环抱住老人家，轻轻靠在奶奶身上。

　　奶奶伸手顺了顺她的齐肩发，另一只手指着靠墙的一个柜子，“最底下那一层，里头有一个棕色的小盒子，你帮奶奶拿出来。”

　　她依言照做，交到老人手里。

　　“这是给你的。”奶奶打开盒子，将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玉坠子托在掌心。

　　门口的周文瑶惊骇，是它。

　　房间内的奶奶催她：“快戴上，让奶奶瞧瞧！”

　　“这——”

　　“呵呵，”奶奶笑容慈爱，拇指轻轻蹭了下玉坠子，“我年轻时戴过，这块玉坠子也只适合年轻人戴，来——”

　　老人家转过身，抬起手，亲自将玉坠子戴到她的脖子上。

　　“很漂亮吧！”

　　门口的周文瑶鼻尖突然有了酸涩的感觉，在周家的十年，奶奶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外人，疼爱她，也尊重她。

　　五年前她想报考H大，周太太却不同意，只希望她在本市随便读个大学就可以，不能离家太远，离大哥太远。

　　就在她差点放弃H大时，是奶奶在饭桌上表示支持，最后周太太只能答应。

　　大学四年，是她最自由的一段人生，也是奶奶帮她争取到的。

　　“谢谢奶奶！”

　　“呵呵，这块玉可以保你平安顺遂，达成所愿，快，快去给佛祖磕个头！”

　　周文瑶眼中泛起了泪光，她看到门内的自己起身走到佛龛前，双膝跪在金色的蒲团上，俯下身子，掌心贴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她想起来了，这一天是哥哥醒来的日子，也是周太太要求她回家，并禁止她再踏入哥哥病房的那一天。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虔诚跪拜时的心愿。

　　佛祖慈悲，信女诚心跪拜。

　　一求奶奶康健，二求能找到生身父母。

　　这两个愿意似乎都实现了。

　　*

　　耳边铃声大作，周文瑶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定睛一看，面前是不慎熟悉的酒店房间。

　　终于挣扎过来了！

　　她缓缓坐起身，努力平复怦怦乱跳的心脏，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随后是顾亦文担忧的声音。

　　“文瑶，你怎么呢？”

　　闻言，周文瑶不明所以，还是提高音调说着自己没事，已经醒了。

　　时至九月，白露已过，S省，特别是这座城市，清早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周文瑶揉着沉重无力的脑袋，进了洗手间。

　　水龙头向右转动，冷水像小瀑布一样猛地流出。

　　虽然有点凉，胳膊上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鸡皮疙瘩，但冷水一激，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出了房间，顾亦文发现她脸色欠佳，担心她可能是昨天累到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温。

　　体温正常。

　　周文瑶笑着解释，“昨晚做噩梦了。”

　　顾亦文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轻声问她梦到了什么。

　　以至于早上的时候他甚至都听到了她的哭声。

　　难道又是齐云托梦？

　　周文瑶努力地扬起嘴角，用力回想昨晚的梦境。

　　“我好像梦到齐云已经入殓，正躺在一副棺材里，然后——然后我妈就来了——应该就是她处理的齐云后事。”

　　她有气无力地叹口气，“不知道齐云被安葬在了哪里。”

　　顾亦文很是心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先不想这些了，我们下去吃法吧！”

　　“好！”周文瑶下意识地点头，很快又用力摇头，“顾大哥，我们可以在房间里吃吗？”

　　她咽了咽口水，神色紧张地看着顾亦文，“要是再碰到我爸就——”

　　“……”

　　这丫头是睡迷糊了！

　　顾亦文忍俊不禁，自然同意，在哪里吃都一样，他原本是觉着楼下的自助餐厅早餐种类会比较多，不过在房间吃也是一样。

　　只要跟她一起就好！

　　酒店服务非常及时，很快就送上来两份中式早餐，顾亦文还特意点了两杯咖啡。

　　周文瑶最先端起了咖啡，试图想让自己恢复一些精神。

　　她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喃喃问道：“顾大哥，你认识我爸那个朋友吗？是不是他的秘书什么的？”

　　“……不认识。”

　　周海东的特助他接触过，但秘书——

　　顾亦文还真没仔细注意过。

　　“咳，我爸怎么就突然——前几个月，他和我妈才庆祝了三十年结婚纪念日，还送了一条宝石项链给我妈，我妈可高兴了。”

　　周文瑶往嘴里塞三明治，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之后咽下，忍不住补充道：“男人怎么说变就变呢！”

　　“……”

　　顾亦文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又听到周某人毫无知觉的地图炮。

　　“南芝妈妈说的没错，越有钱，越花心！咳——”

　　“……”

　　顾亦文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人狠狠扼住，差点喘不上气来。

　　酝酿了好一会儿的措辞，顿时又咽回肚子里。

　　这丫头——

　　算了，看她没睡好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

　　她肯定不是故意的。

　　对，不是故意的。

　　周文瑶又喝了一口咖啡，丝毫没有察觉到边上这个有钱男人在短短的几十秒之内，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不过，这种事说不定的，不能以偏概全的。我一个大学舍友的爷爷奶奶，还有爸妈就特别恩爱。”

　　顾亦文瞬间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低低地“嗯”了一声。

　　“还有——”周文瑶呵呵笑着，“顾大哥，我觉得顾爷爷和顾奶奶，顾阿姨和顾叔叔，还有姑姑和姑丈，都特别好。”

　　让她对爱情又有了盼头。

　　“嗯，”顾亦文压下嘴角的笑意，“我大伯和伯母也始终如一。”

　　言外之意，不需赘述。

　　他也是顾家的男人，自然和他家里的长辈一样，一心一意，值得托付。

　　哪曾想，这个不解风情的丫头说得好好的，又换了话题。

　　真是——

　　周文瑶突然想起昨晚睡着前的分析，将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地告知。

　　“所以我想，齐云大概是因为周太太才到的周家，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躲到了奶奶的这块玉坠子里，然后才跟上我的。”

　　顾亦文看向她细白的脖颈，确实少了平日里经常戴的那条链子，原来底下还有一块玉坠子。

　　“还有，还有——”周文瑶有些激动起来，“齐云为什么等了二十年才想着去找施家人，我猜会不会是因为奶奶的房间里有佛龛，她一直被困在里头？”

　　确实有这种可能，顾亦文点点头。

　　这丫头考虑地非常细致。

　　周文瑶扁了扁嘴，“其实要是齐云早点告诉我们她是躲在我那块玉坠子里，这一趟我就戴上了。”

　　事已至此，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

　　她想了想，齐云应该能谅解她和顾大哥的吧！

　　不管如何，她帮忙拜祭了齐杰。而且虽然要了齐茂赔的五百块钱，但后来去医院看齐云母亲时，买了许多适用的营养品托护士送给她，也算是尽了一点心意吧！

　　吃完饭，两人商量好回去。

　　周文瑶麻溜地回屋收拾行李，等重新回到客厅时，却看到顾亦文在接电话，言简意赅，似乎是工作方面的。

　　她识趣地坐到沙发上，打算把那本小说的最后几页的结局看完。

　　没一会儿，身前一片身影笼罩下来，周文瑶抬头，对上顾亦文带笑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