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36、第 36 章

　　周文瑶尖叫着冲了出去，她真的不想死。
　　而身后，是那追魂索命的呕哑男声：“别跑，给我站住——”
　　“你他妈跑不掉的——”
　　额上冷汗涔涔，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扑通扑通。
　　脚步声和追喊声越来越近，混乱中，她惊恐地往后回头，突然一道刺目的强烈灯光直直向她照来。
　　“文瑶——”
　　砰——
　　吱——
　　她听到身体倒地的声音，还有汽车轮胎和地面的剧烈摩擦响动。
　　周文瑶睁开了眼，入眼的是一片白，脸颊靠在上下起伏的温热胸膛，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是那个男人救了她。
　　意识渐渐回笼，她想起来了，自己根本不是在那栋小楼里，也没有人在追她的命。
　　因为她早就死了，她的身体应该早就化为白骨，而现在这具，是属于周文瑶的。

　　车子渐渐上路，顾亦文不禁瞥了一眼周文瑶的手肘，还好那辆车子刹车及时，否则他和她两人就不会仅仅只是擦伤而已。
　　心心念念，费尽周折，终于找到了人，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往往事与愿违，斯人已逝，所有的欢喜还未来得及感受便瞬间化为泡影。
　　虽无法感同身受，但顾亦文明白她此刻心中的痛苦。
　　轻缓的钢琴曲悠悠扬扬地环绕在耳际，周文瑶一直默不作声地望着车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现在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
　　活着的时候累，上山下地地干活，在学校的时间反而是她这辈子最轻松最快乐的，没有人因为她的偶尔偷懒或干不好活而对她非打即骂，骂她没用，骂她是赔钱货。
　　都说人死如灯灭，可她即使死了，也不得安宁。犹记得当初被撞倒在地时，气若游丝时最后一眼是那两个保镖又惊恐又懊恼的神色。等到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又看到了那两个保镖和那个照顾她一日三餐的阿姨，以及一位雍容华贵的陌生女人。
　　恍恍惚惚中，她下意识地跟着这个女人，进了一栋豪华的房子里，却莫名其妙地被困于老太太的佛龛之中。所有的不甘与挣扎都无济于事，没有人知道她在那里，日久年深，所有的前尘往事几乎快要尽数忘却之时，她终于逃了出来，另寻了一处栖身之所。
　　但眼下，该怎么办呢？
　　车子突然停下，周文瑶偏头去看驾驶座上的男人。
　　顾亦文解开安全带，淡声道：“在这稍等一下，我下去一趟。”
　　女孩垂着眼睫不说话，只微微地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
　　顾亦文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很快去而复返，重新关上车门，他温声询问周文瑶，想要帮她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毕竟疼的不只是她，还有文瑶。
　　得到同意，顾亦文抽出碘伏棉签，帮她清理好手肘上的擦伤，再贴上创可贴，但膝盖上的擦伤——
　　他瞄了一眼周文瑶身上的裙子，只好让她自己处理。棉签被接过去，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她现在还算配合，还知道顾忌着身体。
　　膝盖的擦伤比较严重，棉签碰上去，药物的刺激让周文瑶忍不住“嘶”了一声，她忍着疼草草地处理好伤口。
　　鼻尖飘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铁锈味，她再次转过身，对上男人毫不躲避的探究的眼神。
　　如果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还敢相信谁，那可能就只有这个男人。她早就发现，他在意周文瑶，也因此他才会愿意帮她。
　　她低低地笑了，“你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俺？”
　　“那你愿意告诉我吗？”

　　施家别墅。
　　面对周润一突如其来的质问，周太太并不恼怒，只是慈爱地看着儿子，问他刚才在楼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润一了解自己的母亲，当下并不打算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郑重问道：“我躺在床上的五个月，一直是文瑶照顾我的，对吗？”
　　周太太眼神一凛，很快又笑了，“她刚才在楼上跟你说的？”
　　母亲的反应已经证实了一切，周润一垂下眼睑，不看母亲，肯定道：“所以是你逼她离职的。”
　　“她照顾你，难道不应该吗？”周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往左右看了看，没有人。
　　“我们家养她这么久，难道一份月薪几千块的工作比你还重要？家里亏待过她吗？”
　　眼睫颤动，周润一失望至极，没想到原来母亲是这么看待文瑶的。
　　“所以——”他顿住，抬起眼睛，“你逼她跟我订婚，就没想过，万一我醒不过来，她就被耽误了吗？”
　　“润一——”周太太压低声音斥道，她攥住周润一的手腕，“你为了她，是想要在外公的生日上和妈妈吵架吗？”
　　“我不打算和您吵架，”周润一定定地看着母亲，“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该知道的一切，在被隐瞒了这么久之后。”
　　“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她还是你妹妹。”
　　“订婚的时候呢？她是我的谁？”
　　抛出这句话，周润一不顾母亲铁青的脸色，径直走开，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张悲伤哭泣的惨白小脸，心里愧疚到不行。
　　五年前千晴曾和他说过，小舅非礼文瑶，他质问过小舅，小舅指天誓日地否认，可真正让他释疑的是，文瑶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现在看来，那件事应该是真的。
　　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都不愿意告诉家里人，肯定是因为她早就清楚母亲对她的态度，而且——
　　周润一狠狠地闭了下眼，自己一直以来确实不够关心文瑶，所以她才会在他刚醒来没多久就急着搬出周家，渐渐和家里疏远。
　　而她，这么长时间也没告诉他订婚的事，除了母亲的胁迫之外，是不是也因为对他的失望呢？
　　周润一忍不住拨了她的号码，等来的是无人接听。他心烦意乱，却又不能立即离开去找她，想了想，只好转而给顾千晴打电话，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是她一直跟着文瑶出去的。
　　但令他愕然的是，千晴居然说她就在会客厅外面。
　　“那文瑶她——”
　　“啊，你放心，有人送他的。”
　　周润一把心揣回肚子里，又多问了句：“谁送的文瑶呢？”
　　“哦，亦文刚好有事要提前走，顺便就送送文瑶。”
　　这样啊，太巧了——
　　周润一突然想起那天送文瑶回店里的黑色车子，会不会就是顾亦文呢？
　　他和文瑶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顾亦文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看向周文瑶，双眼红肿，嘴唇发干，神色哀戚，看着让人心疼。
　　“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喝口水。”
　　周文瑶接过水，没有喝，却一直盯着瓶子看着，蓦地说道：“俺很羡慕她。”
　　“羡慕谁？”
　　“周文瑶。”
　　顾亦文眸光一凛，她这是愿意说出真相了？
　　他松了松神色，淡然地笑道：“羡慕她什么？你也是她，不是吗？”
　　周文瑶微仰起下巴喝了好几口水，用手背蹭了蹭嘴角，“其实你知道俺不是她，你真正在意的，关心的，都只是她。”
　　“俺羡慕她比俺命好，有你，关南芝，还有那个顾千晴，你们都真心对她好，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愿意帮她，但俺没有。”
　　“我也愿意帮你，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你愿意帮的是俺，还是周文瑶？”周文瑶露出戒备的神色，“如果她恨俺呢？”
　　毕竟她一直借用周文瑶的身体，不仅担惊受怕，还多次受了伤。
　　“我帮你，和帮文瑶，本质上不冲突，”顾亦文顿了片刻，“文瑶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你应该知道。”
　　周文瑶眼神飘忽不定，半晌，终于决定相信他一回。
　　“俺叫齐云，二十年前被骗到这里的。”
　　顾亦文浑身一僵，他最不愿意发生的可能性变成了真相。
　　他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神色，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震惊。
　　“俺弟弟生病要动手术，家里没钱，俺一个同村的大哥曹坚说可以帮忙，就是让俺去照顾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如果俺愿意给他们家当媳妇儿，对方家里就出钱给俺弟弟治病。”
　　“俺爸妈逼着俺答应了，俺到了这里之后却被关在一栋二层楼的小院子里，还有两个保镖看着。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来了一个婆子，他们就让俺穿上大红的嫁衣，跪在婆子设的神坛前举行了什么法事。”
　　周文瑶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又喝了口水，细软却悲凉的嗓音再次说道：“没过几天，俺无意间听到保镖说他们家接下来要办阴婚，俺逃跑了，却被车子撞到了——”
　　多年坚信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就这样被彻底打碎，顾亦文只觉得有几秒钟的时间，是喘不上气的，手心濡湿，不是惊惧，而是不可置信。
　　等到逼迫自己接受时，他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的上身应该对周文瑶的身体伤害很大。
　　所以必须尽快满足齐云的心愿，让她彻底离开文瑶的身体。
　　沉默良久，男人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
　　“你找施培杰前辈，是想确认施家有没有把钱给到你家里，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