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3、第 3 章

　　这是——他的女朋友？
　　周文瑶自以为不会被发现地悄悄瞥了顾亦文一眼，却不期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嗯，似乎带着几许探究的意味。
　　探究啥？
　　探究她有没有太过八卦？
　　咳，她是想来着。
　　周文瑶讪讪一笑，佯装什么都没看到，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顾亦文颇为头大，不是在车里好好地睡着吗，怎么就进来了？
　　他伸手想扶住顾千晴，对方却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蹭到柜台边上，赠上一个嫌弃的眼神，“让你买点东西磨磨蹭蹭的。”
　　“你先回车里。”
　　“车里闷得我头疼！”顾千晴敲了敲脑袋，无意间被旁边的玻璃展柜里的一个粉色慕斯小蛋糕给吸引住，她拍了下顾亦文的胳膊，嘴里的话却不是对他说的。
　　“小妹妹，给我拿这个——嗯？”顾千晴突然弯下腰，歪着脑袋使劲瞅着正低头干活的女孩，“文瑶？”
　　周文瑶虽低着头，却一直伸长着耳朵，当她听到周亦文被女朋友嫌弃却一点脾气都没有，始终温柔呵护时，她着实羡慕得很。
　　真是人在店里坐，狗粮迎面来。
　　以前视顾亦文为男神的那些女生们，要是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心碎一地，泪洒成河吧！
　　她脑补地正欢，却猛地被点名，茫茫然抬头，下一秒，呆愣的神情像夏日里的冰糕，一下子化开，满脸的甜美笑容。
　　啊哈，今天大概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大早各种糟心，到了晚上却是惊喜连连。
　　“表——”周文瑶意识到什么，立即改口，“千晴姐。”
　　顾亦文侧头看了她一眼，她和顾千晴以前很熟悉？
　　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
　　“你——”顾千晴顿住，俄顷狠狠拍了下额头，“没错，前几天听舅舅说了，说你自己开了店。”
　　“嗯，和同学一起开的。”周文瑶俯身取出那块粉色慕斯蛋糕，仔仔细细地放入盒子里，又将所有的东西在一个纸袋里码好。
　　顾亦文掏出手机扫了立在手旁的付款码，发出“嘀”的一声，周文瑶见状，摆手笑道：“不用了，不用了。”
　　“加个微信。”顾千晴伸手要掏手机，才想起来包被她甩在顾亦文的车上。
　　手肘轻轻撞了下顾亦文的胳膊，“我手机落车上，你加，回头推荐给我。”
　　啊哈——
　　周文瑶拿着手机，莫名有几分不好意思。
　　“嗯。”
　　顾亦文扫码添加，正准备修改备注，却发现微信昵称是“心”鲜面包房。
　　呵！
　　他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正垂眸看着屏幕的女孩，须臾，什么都没改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周文瑶放下手机，注意到顾千晴在揉眉心，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便道：“千晴姐，你稍等一下。”
　　但见她转身走到旁边的冰箱前，取出一杯饮料，又回到柜台前。
　　“这是金桔柠檬汁，加了蜂蜜，不会很酸，可以解酒。”
　　顾美媛一瞧，“二十四桥？”
　　“嗯，隔壁的。我没喝，你可以尝一尝。”
　　周文瑶将吸管递过去。
　　顾千晴接过吸管，用力插入瓶盖，猛吸了一口，酸甜冰凉入胃，顿觉神清气爽。
　　“你真贴心！等着，姐姐回头帮你介绍男朋友！”
　　“……”

　　一回到车上，顾千晴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盒点心，毫无顾忌地往嘴里塞。
　　顾亦文蹙眉，淡声劝道：“慢点吃。”
　　“别管我，老娘马上就要离婚了，吃点好吃的甜食治愈一下不行吗？”
　　“……”
　　行，只是——
　　顾亦文瞄一眼盒子里的东西，看着就没有食欲，好吃在哪？
　　“哼——”顾千晴不满他的表情，拈起一块曲奇，递到他嘴边：“尝一口。”
　　“……”
　　顾亦文迫于无奈，只好吃了一块，发现竟没有想象中的甜腻感，倒是还不错。
　　“还不错吧！”
　　“……嗯。”
　　顾千晴又吸了一大口金桔柠檬汁，头疼有所缓解，满足地向后靠，“文瑶真是个宝藏女孩，没想到她烘焙技术这么厉害。”
　　“你跟她不熟？”
　　“嗯，虽然我算是她表姐，但接触不多。以前我去我舅家会见到她，再有就是偶尔我表哥周润一会带她出来玩，不过基本上她都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特别乖巧。”
　　顾千晴转了转脖子，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像是累了要睡觉。
　　顾亦文余光注意到她的动静，将冷气调小，也不再说话。
　　车内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窗外却是车水马龙，熙囔人群，烟火世界。
　　车子驶入主干道，这时，顾千晴又开口了。
　　“是不是觉得她很喜欢我，和我还挺亲密？”
　　顾亦文很配合，“嗯。”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觉得，从周文瑶分别见到自己和堂姐的不同反应就能看出来。
　　“知道为什么吗？”顾千晴突然冷哼一声，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五年前我无意中救过她一次。”
　　“应该是在万格酒店，那天晚上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在吃饭时吵了嘴，我赌气从楼梯悄悄溜走，恰巧就看到施家那个败家子施少博把一个女孩堵在楼梯里动手动脚，女孩挣扎地特别厉害，还差点踢了施少博的裤/裆，我觉得不对劲，就一脚把姓施的给踹开，才发现被欺负的是文瑶。”
　　“哼，施少博见到是我踹她，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跑了，我当时真该再补上一脚，踢残这个只有下半身的畜生。”顾千晴现在说起来仍是义愤难填，“亏文瑶还叫他一声小舅，没有血缘关系就能这么乱来？”
　　一辆车子迎面疾驰而过，顾亦文敛了敛眸，视线落在不断变化的正前方，声线中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起伏：“周家知道这件事吗？”
　　“那会我想直接报警，再把我表哥叫来，但文瑶那小丫头哭着求我不要报警，也不要告诉家里人。当时我气不过还骂了她，可后来冷静下来才想明白，小丫头可怜啊！”顾千晴叹了口气，“我舅妈那德行，一个是从小宠到大的亲弟弟，一个是十三岁才接到家里的养女，你觉得她会帮谁？我舅向来又听老婆的话，要是真告诉周家人，小丫头日子怕是不好过。”
　　“经常发生？”
　　“那晚我把她带回公寓过夜有问她，她说是第一次，之前见面都挺正常。哎，施家这是要走下坡路了，好歹以前也算是书香世家，培养了一个博学多才、人人称羡的大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施培杰。”顾亦文沉声道。
　　“对，对，就是他，施培杰不还跟咱家大堂哥合开了一家什么制药厂嘛，可惜，天妒英才，年纪轻轻就没了。现在，这小儿子又养废了，才三十出头，身子就被酒色给掏空了，整个人虚的，啧啧——”
　　顾亦文的思绪还在五年前的那件事上，“你后来有没有把事情告诉周润一了？”
　　“那天是没说，过了几天又觉得不妥，就给我表哥打了电话，当时他还挺生气，说会去问施少博，但你知道我表哥的性格，和我舅差不离，耳根子软，我估计不顶事，就发信息吓唬施少博。”
　　“我说他以后要是再敢碰文瑶一根手指头，我就先报警，把酒店那天的监控交给警察，再把他交往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全都集合起来，送到施老爷子面前，最后再找黑/道上的人打断他的腿。”
　　顾千晴有些解气，“可能真的吓到了他，他给我回了一条信息，说那天晚上是喝多了酒犯糊涂，反正就是不停道歉。”
　　顾亦文神色微动，对堂姐大胆的言行并不感到意外。施少博看似张狂，实则内里是个非常怕事的人，也特别害怕施老爷子，所以这样的威胁短信是能震慑到他的。
　　“你拿到了酒店的视频？”
　　“嗯，我是让我爸的助理出面帮拿到的。后来就没再听说有什么事，不过那年九月份文瑶就去H市上大学，十月份我又出了国，这几年和她断了联系，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刚才看她觉得比之前活泼。”
　　顾亦文对比了一下昨晚和今天的情形，要说活泼的话，那今晚的周文瑶确实看着有生命力，而昨晚看到的，感觉完全是另一个人。
　　醒了酒，顾千晴丝毫没了睡意，说着说着便勾起了她难得的感伤情绪，嘴唇一张一合地继续道：“小丫头长得多好看，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就是命不好，幼年被扔到孤儿院，13岁好不容易被收养，但周家却只是拿她来为儿子挡灾。虽然吃穿不愁，但我那舅妈压根就只把她当做工具，并不是真正地疼爱文瑶。”
　　“等着吧，我舅妈还有得折腾。”

　　夜渐深，月色清朗，疏星点缀，昨夜的晦涩黯淡已踪迹全无。
　　和暖的夜风从半开的车窗吹到脸上，也将车外的嘈杂送入耳中。
　　顾亦文将车窗全部关上，向左转动方向盘，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处高档小区里。
　　将顾千晴送回家，车子再次启动，驶向南山别墅。
　　经过门禁处时，顾亦文下意识侧头看了一眼安保室，想起昨晚的事。
　　黑色车子缓缓进入一栋别墅，顾亦文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打开置物柜，伸手摸索片刻，抓出一只咧嘴大笑的银色兔子挂坠。
　　这是昨晚那位安保人员在地上捡到的，说应该是周文瑶钥匙上掉的。
　　把玩一番，顾亦文突然发现挂坠的底部好像刻着什么，仔细一瞧，是一个“文”字。
　　周文瑶的“文”。
　　*
　　好容易挨到十点，小可爱们纷纷被或倦色浓重或眉飞色舞的顾客带走，周文瑶终于打算打烊，带上剩下的几块面包，蹬上小电驴，欢快地上路。
　　周五的晚上，有人步履轻快，手舞足蹈，只盼在流光溢彩中彻夜狂欢到天亮；有人肆意放空，减缓脚步，稍稍卸下这一周的压力，只待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样忘却烦恼的幸福太过短暂，用不了多久世俗的一切就会汹涌而来，让人喘不上来气。
　　谁都有自己的不如意。
　　周文瑶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幸福，有好朋友，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受拘束，自由自在。
　　她挺知足的。
　　很小的时候她就清楚地明白，自己以及孤儿院的那些小伙伴和电视上的小朋友不一样，她是孤儿，没有父母，只有院长和阿姨们会关心她。等到再长大些开始上学，懂得更多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偷偷在心里抱怨过，抱怨父母为什么不要自己，也曾悄悄地问过院长自己的父母是谁，但终归没有确切的答案。
　　那一刻，她理解了一句话，这是命。
　　十三岁那年，周太太，也就是她后来的妈妈，亲自到孤儿院选人，把她从H市带回B市的周家。第二天一大早她被带到另一个地方，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让她跪伏在一张摆着供香的桌子前，嘱咐她不能偷看。良久，周太太拉她起来，用一根针扎破了右手掌心，将血涂在了一张黄符纸上，老太太把黄符纸放到燃香上烧掉。
　　当时的她极度惶恐不安，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意思，用尽所有的定力才让自己没有乱动。
　　紧接着周太太牵起她的手，去了医院，在一间豪华的病房里，她第一次见到周润一，脸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没过几天，周太太又带着她去到医院，而这一次，是来接周润一出院。
　　喜笑颜开的周太太对她说，从今天起，周润一是她的哥哥。
　　不久后，她无意中得知自己和大哥同一天生日，而周太太之所以会选中自己当女儿，就是看中她的生辰八字，为了让她成为大哥的替身，替他挡灾。
　　那一刻，她接受了那句话，这是命。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起到挡灾的作用，但周家没有亏待过自己，给了她一个家。
　　从小电驴上下来，周文瑶仰头望向五楼的一扇窗户，万家灯火中有一盏灯为她亮着。
　　回到家里，关南芝刚从浴室出来，看到她手里的袋子登时兴奋起来，于是饥肠辘辘的两个纤瘦女孩坐在客厅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吃宵夜。
　　周文瑶提起梦游的事，觉得这两次梦游/行为都比较诡异，犹豫着要不要在客厅安个监控观察观察。
　　关南芝让她不要自己吓自己，成年人梦游大多数是因为精神压力大，适当放松就没事。
　　“你要是真的安了监控，注意力就会一直在那上面，总担心会拍到自己晚上的什么奇怪行为，精神压力无形之中就更大了，这梦游就不容易好。”
　　“嗯嗯——”周文瑶点点头，“有道理！”

　　临睡前，周文瑶习惯性地打开微信，通讯录里有一个刚发来的好友申请，是顾千晴通过顾亦文分享的名片添加的。
　　她立刻通过好友申请，发了一个小企鹅激动的表情。
　　对方也没睡，秒回了一个大红嘴唇亲吻的表情。
　　周文瑶还没想好要继续说点什么时，对方紧接着发了一个红包过来。
　　【小美女，要收哦，不然姐姐以后都不找你。】
　　“……”
　　周文瑶正犹豫着，对方又追加了一条信息，就两个字：快收。
　　周文瑶只好点了红包，回复：谢谢千晴姐！
　　【我过段时间会办个派对，到时候帮我准备蛋糕和糕点哦！】
　　周文瑶很感动，明白这是顾千晴在照顾自己的生意。
　　以前觉得她性格张扬，不太好相处，但自从五年前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自己就对她彻底改观，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特别善良的人，搁在古代，她肯定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女。
　　翻看了许久顾千晴的朋友圈，周文瑶才知道她刚回国没多久，正在筹备开一家影视公司。
　　周文瑶十分羡慕顾千晴的生活状态，敢爱敢恨，恣意洒脱，真希望自己以后能像她这么勇敢。
　　退出顾千晴的朋友圈，无意间扫到紧挨着的另一个对话框。
　　是顾亦文的。
　　她咬住唇，盯着屏幕许久，终于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
　　天气的变化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就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啼哭起来，变脸速度之快和最近的天气倒是不相上下。
　　昨儿个还晴空万里，天高云淡，今天一大早天就变得灰白，渐转灰黑，乌云翻滚，檐前的雨水滴个不停，到了下午甚至还开始电闪雷鸣的，让人心情不是很美妙，也不太愿意出门。
　　店里没什么客人，但周文瑶和小高并没有闲下来，外卖订单不少，骑手小哥进出了好几趟。
　　周文瑶刚把一个单子订在外卖袋子上，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是周太太。
　　摘掉口罩，她接起电话，笑着叫道：“妈——”
　　“诶，阿瑶啊，”周太太似乎很满意她的称呼，语气轻柔：“今晚回来吃饭，我让司机到时候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