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22、第 22 章

　　“但媒体不那么觉得，当年我二伯，还有我父亲均被无良媒体恶意揣测，特别是我父亲。”
　　顾亦文垂下眼睑，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兄弟阋墙，是所有家庭都不愿发生的事。”
　　更何况是顾家。
　　大伯是爷爷在微寒时期与第一任妻子的孩子，但天不假年，大奶奶在大伯八岁时撒手人寰。直到大伯成年，爷爷才在大伯的不断催促下娶了第二任妻子，也就是他的奶奶。虽然大伯与二伯，还有父亲年龄差距不小，但向来相处融洽，特别是大伯，非常照顾两个弟弟，从未有过任何争抢的情况。
　　二十年前大哥突然出事，大伯和大伯母几度崩溃，就在此时，却有关于顾家兄弟为争夺家产而枉顾亲情的流言四起，顾家更是雪上加霜。为平息这一切，大恸中的大伯不得不出面澄清，痛斥无良媒体，让顾家恢复正常的生活。
　　谣言可以平息，但伤痛却无法消去。中年丧子的大伯悲恸过度，身体每况愈下，没几年就选择和大伯母回到了乡下顾家的老宅子，从此吃斋念佛，清净度日，只有爷爷过世时才回来一次。
　　这件事也一直成为二伯和父亲心中的多年隐痛，大哥虽然是他们的侄子，但年龄相仿，自小一起玩到大，感情极深。每年都会回乡下看望大伯和大伯母，却再不愿与当年制药公司的人有任何沾染。
　　顾亦文抬眸，深深叹了口气，“我父亲和二伯再不愿意被外界误会，也担心我大伯心里会介意，张叔叔，相信您一定能理解。”
　　汗湿的运动上衣贴在肥胖的后背上，张新秋心里顿生冷意，没想到居然被这小子如此将了一军，而他竟无言以对，无法反驳。
　　因为他知道，顾俊廷的意外确实不是顾家人造成的。
　　他缓缓闭了下眼，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涛汹涌，和顾亦文对视了两秒，但见对方仍是神色自若，淡淡笑道：“看来是我莽撞了，不过，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还能起什么风浪呢？”
　　“事情虽然过去了二十年，但总会留下什么，总会有人记着，您说对吗？”
　　未等对方回答，顾亦文便站起身，微微颔首，“抱歉，张叔叔，我去趟洗手间。”
　　脚步声渐远，张新秋彻底变了脸色，眸中寒光一片。
　　总会留下什么？总会有人记着？
　　这小子什么意思？

　　顾亦文并没有进洗手间，走到洗手台前，站定，漫不经心地朝红外感应器徐徐伸手，但水龙头却并没有配合地落下水来。
　　低头，打算再试一试，倏地，一道并不算陌生的女声渗透进耳朵。
　　“右边的应该是坏了，用左边的。”
　　面前的镜子里映出身后人的模样，谢妮欣。
　　顾亦文没有转身，淡淡说了声“谢谢”，往左边挪了两步，再次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随着“嗒”地一声，水流如瀑布般倾注而下。
　　余光里瞥见走上前来的身影，鼻端飘着幽香，很熟悉，顾千晴最喜欢也最常用的香水。
　　但他一直觉得香味太过浓烈，虽不刺鼻，却稍显霸道，需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方能感受到顾千晴所形容的玫瑰花一般的典雅与高贵。
　　水流停下，谢妮欣用涂着大红丹蔻的纤纤细手从纸巾盒里扯了一张纸，递到顾亦文面前，扬起精巧的下巴，笑得妩媚，“学长，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不是虚与委蛇的顾总与女明星谢小姐，而是有着同校之宜的学长与学妹。
　　“记得，刚刚和张总，还有谢小姐打了一场球，怎么会忘记？”说话间，顾亦文转身走到一旁，伸手，伴随着机器的嗡嗡声，心平气和道：“谢谢谢小姐，但我习惯烘干。”
　　谢妮欣捏着纸的手僵在半空，狠狠咬了咬牙，太过分了，什么习惯烘干，就是明明白白地不接受她的好意，她递的纸难道就脏了吗？
　　细碎的窸窣声，无辜被揉成一团的纸进了垃圾桶，她顺了顺气，拢了下扎成马尾的茶色大波浪，看着顾亦文的背影，又道：“学长，千晴姐应该和你说过我们合作的是吧，前几天见了一面，基本商定了，以后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顾亦文偏头看了谢妮欣一眼，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准备来说，她的公司是独立于顾氏集团，并非下属子公司，但还是希望谢小姐和我姐合作愉快！”
　　哼，谁不知道顾家大小姐的公司是背靠顾氏集团这座大山的，真虚伪！
　　谢妮欣懒得相信顾亦文一又一套假正经的话，不就是怕和她有什么牵扯嘛！
　　想得美！
　　等她真正签约并官宣了，想和她撇清关系都难，走着瞧！
　　谢妮欣偷偷地撇了下嘴，佯装泄气似地叹了口气，“谢谢学长！”
　　洗手间门口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而且和谢妮欣本就没什么可聊，顾亦文微微颔首示意，迈开长腿离开，谢妮欣突然叫住了他。
　　“学长，你等下！”
　　顾亦文停下，回头，看到谢妮欣眉头轻蹙，欲言又止。
　　“谢小姐还有事？”
　　“学长——”谢妮欣抓了下白色短裙的下摆，略带愁容地走到顾亦文面前，似乎十分为难的模样。
　　顾亦文不催促，没有一丝情绪地等着她的后续。
　　终于，谢妮欣用力地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学长，你待会儿可以送我回家吗？”
　　顾亦文神色毫无波动，沉默了两秒，没有立即开口回答，就见谢妮欣很是着急地轻轻跺了下脚，娇嗔道：“学长肯定比我清楚前头那个是什么样的人，我——”
　　她别开眼，“我不敢坐他安排的车。”
　　就在这时，女洗手间里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一看到谢妮欣就愣愣地看着，似乎在确认有没有认错。
　　见状，顾亦文点了下头，答应了谢妮欣的请求，而后转身离开。
　　女孩激动地“哇”了一声，着急忙慌地洗了下手，便跑到谢妮欣跟前表示自己是她的忠实粉丝，想和她合张影。
　　谢妮欣大大方方地和粉丝合了影，女孩一脸欣喜地捧着手机看了又看，突然又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是大美人在向那个男人撒娇吗？怎么一见到她出来就走了呢？
　　女孩神神秘秘地问道：“妮妮子，刚才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吗？放心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妮妮子，是粉丝对谢妮欣的爱称。
　　望了一眼男人毫不留恋的背影，谢妮欣的唇角露出胜利的喜悦。
　　“是好朋友！”

　　虽然刚刚休息时两人的谈话并不算太愉快，但千年的狐狸张新秋依仗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强压下心头的怒意与不安，等到顾亦文回到休息区时，他已经能谈笑自若，似乎全然忘了刚刚的暗潮汹涌。
　　再次下场前，谢妮欣突然接到经纪人的多次来电，张新秋虽然心中不喜，但还是笑呵呵地让她先去回电话，忙完再过去也不迟。
　　到了球场，张新秋多次失误，虽然他掩饰地很好，笑着自我调侃人老了，比不得年轻人的体力，但顾亦文还是感觉出来对方的心不在焉。
　　走在球道上，顾亦文慢慢悠悠地看了看张新秋，以闲聊地口吻突然道：“听我爷爷说，我大哥以前十分喜欢高尔夫球，张叔叔以前和他打过球吗？”
　　张新秋呵呵笑了两声，“自然是打过的，你大哥球技了得，打不过他。哎，一晃二十年了——”
　　他摇了摇头，“可惜了啊！”
　　天阴沉的厉害，似乎起风了。
　　顾亦文抬头望着眼下的娇嫩碧绿，无波无澜地问道：“张叔叔和大哥这么熟悉，在您眼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走的时候我还很小，现在记忆里只有小时候他陪我踢足球的片段，对他的印象实在太少了，想了解了解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
　　“你哥他呀——”张新秋脸上一贯的和蔼笑容随着两个腮帮子往下坠，毫无焦距地望着虚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好半晌，才哑声道：“是个非常有想法的年轻人，做事有目标，有激情，有韧性，认定的事情就一会想办法完成。顾老爷子把他培养得非常优秀，善良，正直，当然了，有时候也很轴。”
　　“我大哥确实非常优秀，也很善良，所以家里人说他有不少交心的朋友，不知道张叔叔会不会都认识呢？”
　　说到这里，突然回头看他。
　　风在空旷的球场上盘旋，吹在汗湿的背上，凉意渐起，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张新秋将球杆撑在草坪上，笑意不达眼底，有几分敷衍地道：“我和他虽是合作人，但还是有年龄差，生活圈子交集不大。”
　　顾亦文并不在乎张新秋会怎么回答，继续道：“听说他出事当天也是接了一通朋友的电话，才临时决定要去山上，否则当天他是打算回家的。那一天我期末考刚结束，他曾答应我等我一考完他就回去陪我踢足球，但我等到了很晚，都不见他。”
　　“后来家里人告诉我，大哥没了。小时候，我时常会想，当初到底是哪个朋友约的他呢？手机上没有显示名字，只是一串陌生号码，为什么断定是朋友约的呢？不过家里人不肯告诉我太多细节，后来我就渐渐接受了，不再纠结，因为物极必反。”
　　顾亦文蓦地笑了笑，“一不小心就说多了，张叔叔别见怪，您当年和我大哥，还有施培杰前辈是好友，但可惜的是施培杰前辈因病也离开了，所以能记着我大哥的人越来越少。”
　　“不妨事，不妨事！”张新秋正了正帽子，心头却是一缩。
　　顾亦文点了点头，视线流连在远处的草坪，过了一会儿，张新秋突然笑着说道：“呵呵，老了，真是有点累了，亦文，我们下次再约，你看如何？”

　　换好衣服，顾亦文以有约在先为由，婉拒了张新秋订的饭局，站在一旁的谢妮欣一直期待地看着她。张新秋瞧出端倪，但因心头烦乱，没了和美人共进午餐的心思，便做了个顺水人情，麻烦顾亦文送一送谢妮欣。
　　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没想到顾亦文居然点头答应了，张新秋突然觉得这小子也并非牢不可破。
　　眉开眼笑的谢妮欣一路跟着来到停车场，却听到两辆黑色轿车前分别站着的两个人同时喊了一声：“顾总。”
　　谢妮欣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
　　顾亦文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嘱咐道：“把谢小姐安全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