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遥婵

14、第 14 章

　　翌日五点半，周文瑶就撑着从床上起来，急忙忙地收拾好赶到店里做准备。等到小高上班，她才松了口气，简单交代过后，拦了辆车子去到医院。
　　病房的门半开着，刚一走进，却见只周太太一人坐在沙发上，正细致地修剪着茶几上的百合花，一旁放着一个空花瓶。
　　周文瑶敲了下门，沙发上的人应该是听到动静，却没有回应，连转头看一眼都不曾。
　　她心下一紧，吞了吞口水，轻声叫了声“妈”。
　　“是阿瑶啊，进来吧！”周太太的注意力仍在百合花上，这才抽空瞥了一眼进来的周文瑶，淡声道：“昨晚没睡好？”
　　“……挺好的——”
　　“女孩子不用事业心太重，”周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剪好的百合花一朵一朵地插/入花瓶中，“如果店里忙，就请个人帮忙。”
　　听话听音，周文瑶很快明白过来，周太太不仅因为昨晚她说的话而生气，更是因着她今天九点半才到医院而心生不悦。
　　她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妈。”
　　周太太的唇角始终向上扬着，却毫无温度，“嗯，希望你是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坐吧！”
　　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周润一拿着换下来的病号服，神采奕奕地从里头走出来。
　　周文瑶认真打量了一番，感觉他的脸色明显比昨天好了不少，便放了心。
　　周润一见她又来看自己，书卷气极浓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
　　这个妹妹虽不是亲生的，到周家的时候也不长，且刚来那几年特别内向安静，但每每自己生病时，她都会特别乖巧地在他身边陪着，直到他的身体恢复。即使没怎么说话，却还是让他觉得很窝心。
　　不过自从她上了大学，似乎变得比之前开朗不少，渐渐地与他有了不少话题可聊。
　　电影，作家，小说等，细细想来，他和她倒有挺多相同的兴趣爱好。每次和她说话，心情总是放松的，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妹妹的。
　　两人谈天说地地闲聊了一会儿，周润一见她精神头不是太好，便叫她回家好好休息，并表示自己已无碍，下午就能出院，让她不用再过来陪他。
　　周太太向来在意儿子的看法，柔声附和着让周文瑶赶紧回去，并嘱咐她注意安全。
　　走出病房，周文瑶顺手带上门，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突然之间，浑身使不上劲，有点累。
　　电梯上升地非常慢，几乎是一层一停，大抵是早上探病的人比较多。
　　盯着好一会儿才跳动的数字，大脑内的某个地方也跟着这个频率，钝钝地疼着。
　　周文瑶揉了揉眼睛，心里想着今晚一定要早点睡觉，嘴巴就不受控的张大，哈欠一个接着一个随之而来。
　　她掩住嘴，眼角都快流出眼泪，蓦地，一个“嘀”声响起，电梯停下，两扇门往左右两边徐徐拉开。
　　隔着朦胧泪眼，她看到顾亦文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男人，她不认识。
　　但见顾亦文眉间微蹙，表情有些严肃，长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第一句话便是：“出什么事呢？”
　　电梯继续上升，周文瑶擦了擦眼泪，扬起笑脸，“顾大哥，这么巧，你来看望你外婆吗？”
　　顾亦文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周文瑶，“你，哭了。”
　　周文瑶赶紧摇头，忽然间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是有点困——”
　　“昨晚没睡好？”
　　“挺好的——”周文瑶突然停住，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昨晚有没有梦游，于是笑道：“昨晚一切正常，谢谢顾大哥的感应器。”
　　顾亦文笑了笑，这时电梯下来了，周文瑶笑眯眯地说了再见，又冲他摆摆手，进了电梯。
　　电梯口突然安静下来，顾亦文转身，对着身后的助理说道：“帮我联系一下陶教授，问问他最近有没有时间。”
　　陈强点头记下，末了，还是问了一句，“是顾小姐——”
　　他记得大半年前顾千晴因婚姻问题，情绪出现了不小的问题，当时就是请这位心理医生帮忙疏导的，这是又复发了？
　　“不是她，是另一个人。”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孩。

　　离开医院，周文瑶去了趟电子商城，买了监控器并和师傅约好上门安装的时间。
　　回到店里，已经接近十二点。虽说早上准备的量不少，但一上午下来，这会儿几乎告罄。匆匆吃过午饭，周文瑶便一头扎进里间烘焙去了。
　　小可爱们一盘盘地做出来，一个个被摆上展架，心里说不上的满足，上午郁积在心头的那点子小郁闷也跟着慢慢消散。
　　但——
　　周文瑶发现最近自己真的流年不利。
　　下午三点回了一趟家，等着师傅上门安装好监控器之后，又赶回店里，没多久，她就感觉身体出现异样。
　　脑子有些昏沉，头疼比之上午有所加剧，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总之就是难受。
　　摸摸额头，体温倒是正常，应该是中了署。
　　她停下手上的工作，脱掉工作服，去到不远处的药房买了盒藿香正气液。捏着鼻子喝了一瓶，满嘴的苦涩，这是她非常不喜欢的味道，却又不得不喝，下午还有两个蛋糕订单，没精神怕是做不好。
　　重新戴好口罩，也不知真的是因为喝了正气液还是纯粹的心理作用，周文瑶赫然觉得一身轻松，加足马力地做完了两个蛋糕。直到外卖小哥进店取走两个蛋糕，那股子浑身不爽利的感觉又登时冒了出来，她敲了敲突突跳的额角，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这倒霉催的。
　　看来光喝个正气液不顶事。
　　顶着比平时沉了得有十来斤重的脑袋，周文瑶在店里待到了七点多，最后实在是觉得难受的紧，和小高说了一声，便决定提前回去休息。
　　却不曾想，刚推开店门，一只脚还没迈出去，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一头撞上了玻璃门，晕倒在门口。
　　柜台后的小高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高喊了一声“文瑶姐”，就立即冲到了周文瑶身边。但半大不大的孩子未曾经事，一下子吓懵了，手足无措地跪在地板上，想碰却又不敢，屏着呼吸伸手探了探周文瑶的鼻息。
　　还好，还好，小高狠狠地闭了一下眼，一口气终于舒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来，奔到柜台上正准备去拿手机拨打120，地上的人突然呻/吟了一声。
　　很微弱。
　　小高拿了手机又迅速跑到门口，发现周文瑶睁开了眼睛，他激动地快要哭出来，伸手去扶她起来。
　　“姐，你——你没事吧？”
　　周文瑶并不答话，定定地看了小高几秒，而后才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只觉脑子沉重，浑身酸痛。她禁不住蹙了下眉，不期然地额角却是一痛，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伸手摸了下额角，还好没流血。
　　小高的一颗小心脏仍是高高悬着，盯着周文瑶过分苍白的脸以及额角撞出来的红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姐，你怎么样了？”
　　“要不要去医院啊？或者我给南芝姐打电话——”
　　“俺没事——”周文瑶突地打断了他的话，并不看他，而是左右张望了一番，想了想，又道：“你忙吧，俺先走了！”
　　刚说完，额角又是一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小高不放心，“姐，你刚才磕到头，都肿起来了，去医院看一下吧要不，万一脑震荡了怎么办？”
　　“真的没事，”周文瑶缓缓摇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轻轻笑道：“俺先走了。”
　　语毕，转身推开玻璃门，走出了面包店。
　　玻璃门内的小高一脸懵懵的，看着周文瑶步伐正常地走出视野，莫名地觉得，怎么文瑶姐今天有点不太一样啊？该不会刚才那一下，真的把脑子撞出问题了？

　　好容易在一长排的电动车中找到那台熟悉的粉色小电驴，周文瑶忍着额角的疼痛戴上安全帽，而后拿出手机点开某软件，输入兆丰园三个字。
　　“骑行导航开始，从当前位置，向西出发——”
　　在机械女声的提示下，小电驴上路了。
　　晚八点钟，交通拥挤。有人刚刚下班，着急着回家吃一口热乎的，亦有人言笑晏晏，三五结伴，或前往火锅店，或涌入电影院，不一而足。
　　熙熙囔囔，路上的每张脸，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独一无二的故事。
　　有些故事为世人所知，而有些故事却只深藏于某些人的心中，经年累月。
　　小电驴跟着大部队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后，总算是进入了一条相对通畅的道路。沿途的紧张情绪不知不觉间加剧了身体的病症，闷在安全帽中的脑袋愈发沉重，针扎一般的痛感开始折磨着周文瑶脆弱的神经，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呼吸愈渐困难。
　　她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防风镜片跟着蒙上雾气。
　　小电驴晃晃悠悠地向左拐，猛然间，前方传来刺耳的车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周文瑶惊恐地望去，朦胧中，一辆机车正以死亡时速向她驶来。
　　一瞬间，她的所有感官被强烈的车声与刺眼的灯光所占据，眼前只剩一片亮白。在佛龛中的经年感化也无法让她忘怀的记忆，再次汹涌袭来。
　　二十年前，在那条陌生的大路上，她被撞倒在地上，贴在地上的脸感受到温热的血，她的命在流淌，她不甘，却抵不过死神的召唤，最后一眼，是那两个追上来的保镖懊悔的神情。
　　而现在，周文瑶倒在地上，头盔挨着地，但她并没有闻到血的味道。
　　周围渐渐有人围了上来，议论着，惊叹着，小心翼翼地走近。
　　周文瑶知道，这一切是对她的报应，她的自私，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可谁又能来帮她？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她缓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