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痕 （原名哂游记）》Swell

31、Obsession

　　我今天被老板派遣，联合其他两个人，在中国新年里给学生开一个讲座，介绍中国文化风物。很无奈何地，我抽签分配到的题目是——长城。老生常谈的东西，非常无趣。只怕美国人天天看年年听，早就腻烦了。为此我颇费了一点功夫，收集一些不算特别流行大路货色的材料，把幻灯片弄得特别一点，准备来点新意思。

　　讲座即将要开始，我一边布置会场，一边调试灯光电脑显示屏投影仪。下面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入场落座。我老板，还有其他几个教授也来了，坐在第一排。会场那边的角落里，赫然是加菲猫，上官剑，令狐冲，还有其余几个认识的中国人。另外一边，我看到了熟悉又意外的面孔：玲玲和她的妈妈……文……还有——许仲元！！他也看见了我，当然，是平时的那个样子的我。
　　他的神色里瞬间一丝诧异闪过。果然毫无悬念。我的打算明天就去拿回那身衣裙，从此再无瓜葛。

　　讲座开始，第一个人讲解的是中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这是个新颖有趣的题目，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的。陶瓷香料茶叶丝绸，泉州广州东南亚。从隋唐，到宋朝的楼船载国的悲壮历史，再到明朝不准片板下海还有后来等等，一阵一阵的掌声掀起。

　　第二个人讲解的，是中国新年春节的历史，台下开始有人打呵欠了。但是结束的时候他依然得到礼貌性的掌声。

　　我正准备上台，忽然望见台下最后一排，坐着两个我最不愿意见到的人——Leon和Erika。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来做什么？我忽然紧张起来，他们不会给我捣乱吧？一脑子的疑问，好容易反应过来台下还有一大帮人等着听我说话，我要开始讲解了。

　　“这个，嗯…….中国的万里长城……大家都知道……”。我感觉糟糕透了，骑虎难下如坐针毡。
　　“万里长城是中国优秀的文化遗产……世界有名…….非常有名……”。台下杂音开始嗡嗡作响。
　　我知道老板已经开始皱眉头；最后排的那两个人似乎对着我嘲弄一般地微笑。

　　“长城一定有很特别的地方，不然不会成为中国重要的文化象征。”有人当众开口了——是加菲猫。

　　是他！！！！又是他！！！！每次都是他！！！一抓到机会，这个人就必定给我来个百上加斤雪上加霜！！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年在儿童医院没有用绳子勒死这个家伙或者搬进去的第一天就掐死他，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是的，一点不错。我今天就来讲讲，你们平时没怎么见过的长城，不是那个被提过几千遍几万遍，每个旅游品到每个中餐馆都挂着的那个样子的长城。”该死的加菲猫，我岂能让你如愿以偿！！怒火熊熊之中燃起冲天斗志，看我端木紫如何收拾台下这一帮无知的人们，包括你！！！

　　“其实，跟著名的胡夫金字塔一样，人们记得都，都是那个最后最辉煌的成品。其实远在成熟灿烂辉煌之前，有过的那些先去探索的痕迹，被淹没在历史之中。没有这些先行探索的前身，不会有后来的辉煌。”

　　我从赵武灵王说起，一点一滴，到秦国再到汉朝，明代。你们知道吗？真正的长城，不是旅游手册上面见到的那个样子。当然，为了安全和舒适的游览，修缮过的长城才能对大多数人开放观光。

　　可是，真正的长城，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司马台，箭扣，老龙头，玉门关，嘉峪关，戈壁滩，一幅一幅图片，彩色的，黑白的，发黄的，模糊不清的。真正的长城，应是伤痕遍布粗犷凌厉，虽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却是真正的战士，穿越往日的战场风沙茫茫一路走来。那每一道伤痕，都是历史深深的印记，不可磨灭。这样子的长城，才是所有炎黄子孙们代代相传的那条脊梁。

　　最后的图片，是箭扣那一段在崇山峻岭中蜿蜒起伏如“W”形状的长城，大雪纷飞中寂然无声。

　　“下雪的时候，长城上不见人踪万籁俱寂。远远望去，仿佛往昔日夜守护这个古老帝国的将士们，依然站在烽火台上，凝望群山起伏。若是用心聆听，耳边就是他们的呼吸还有铠甲上的坚冰铮然坠落的声音。”

　　会场上，悄然无声，人人都聚精会神谛听着。那一刻，似乎我们都听得见，寒夜里雪中月下来自古老长城的声音。

　　我讲完了，对着台下略一欠身微微而笑。瞬间大家都反应过来，爆发出轰鸣掌声。Jake跑上台深深地抱了我一下。那一瞬间，台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意味深长地凝望着我。长城上的寒夜星辰，应该是就这个样子的。

　　我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那把瑞士军刀递给他。他接过来，打开，抚摸着那个刻上去的字，折叠好，握在手心里，望著我。

　　蓦然一阵浓烈的香水味道涌入鼻腔刺得我鼻子发痒。似乎那用香水的人，把整瓶香水都倒在身上。我熟悉这个味道，清晔以前用过——CK 的Obsession。Leon跟Erika过来了，他们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Obsession味道，接近疯狂。

　　“你讲得好极了”，可惜说这个赞美话的，是Erika。
　　“谢谢，不是我讲得好，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有太多光辉和荣耀值得我们这些后代骄傲而已。”我客套地回了一句，瞥见Erika向我伸出来枯瘦的手，我迟疑着，也慢慢伸出了手，却看到Leon嗖一下把Erika的手拉了回去。

　　司空皱了一下眉头，护着我抽身离场出了门。

　　这天开始，我的代号又多了一个：长城女孩（the Great Wall Girl），人们似乎都很喜欢我讲解的那段长城。更重要的是，我这位讲解人的面上，有着断壁残垣以一般的雪中水墨长城，除了我端木紫，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每个人，都有让自己迷醉，沉沦，执著不可放弃的某些东西。此刻我的Obsession，就是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