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咖啡情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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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雨珊借口说要上网查询相机价格信息，给汪展鹏和沈随心泡好咖啡，便匆匆上楼了。
房间里变得沉默起来，但是浓郁的咖啡香气升腾着，绕着两个人旋转缠绕，将原本僵硬的无声稀释成另一种酝酿中的暧昧。
汪展鹏推了推金丝眼镜，呷了一口咖啡，惊讶的看向沈随心，“这咖啡，是你教她泡的？”
沈随心一直低着头，长长海藻一般浓密的卷发遮挡了脸颊，把她掩饰成画像中的二维平面，漂亮而遥远。
“你和雨珊的感情很好。”汪展鹏挪动位置，慢慢靠近了一些。
沈随心的手牢牢的捧住手中的咖啡杯，声音略带低沉柔和，“恩。雨珊和我姐姐、姐夫相处的并不好。”她脸上浮起复杂的神情，似笑非笑的样子，瞬间又掩饰了过去，“三年前，我定居S市，发现雨珊过的很糟糕，就让她搬来和我一起住，陪我说说话，跟着我学些东西。也许是真的投缘吧，只有在我身边，才会有一个能说能笑、活泼调皮的雨珊，她才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身上带着伤，龇牙咧嘴，眼神极其阴冷的雨珊，突然感慨这三年时光的影响巨大。
正是这36个月的相处里，刘雨珊不再混帮派，不再打架，和以前的混混们断绝了关系，像个普通学生一样认真上学，喜欢拿着相机到处拍照。虽然还穿的像个男孩子，但是却开始常常笑脸迎人，开朗的看不出三年前的阴影。
因为想到雨珊，沈随心浑身散发了母性的柔和气息，眼神里笑出了淡淡的光采，恍惚里汪展鹏似乎看见了十六年前那个法国街头画画的女子，不，他沉沉的注视着眼前这个风采依旧的女人，记忆的更深处挖掘出了二十年前刚刚美院毕业的女学生。
齐耳的短发，杏仁大眼，笑起来右边有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亲吻的时候会像小兔子般害怕的哆嗦。二十年前被他一手打造成女人的女孩，留给他的是流连在指尖徘徊不去的肌肤触感。
“随心。”汪展鹏试探的伸出手，慢慢而坚定的握住她的手，眼睛真挚充满柔情，“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弹指一挥间的事。可是对于曾经年轻的岁月，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你看，人到中年，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在半夜的梧桐树下浅浅的一个吻。”
他的声音低迷缠绵，尾音微微上扬，有一种轻飘飘的诱惑之感，即使那么轻那么淡，却仿佛具备了扭转时光波拨动乾坤的力量，让人难以自拔，教人沉沦遗忘。
熟悉这种感觉的沈随心不由得随之一震，半响，才幽幽回答，“那时候人小不懂事，以为遇到一个人就是天长地久，却不知道你已经是妻女俱全。
汪先生，我还记得你最后电话里说的：这不过是个游戏，青春赋予你我的资本，交换一段意乱情迷。”
她曾经在圣诞节的午夜站在街头痴痴等了一宿，只是想告诉这个男人一个大自然给与的惊喜。却不想，最终得到的是一个分手宣言和一张支票。
这个男人曾经用温柔包装的冷酷将她青春时的爱情梦想狠狠撕裂，不动声色的教会了她，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自作聪明，什么是到此为止。
汪展鹏苦笑一声，将沈随心的双手握紧，自嘲道，“我以为自己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却不知道早就陷在你的柔情蜜意里。分手之后，我浑浑噩噩，又不知道你的去向，在这个城市里总是触景伤情。随心，幸好，最终我到了巴黎。幸好，我又遇到你。”他揽住沈随心的肩膀，那样情真意切的振振有词。
沈随心终于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下面的实质。她微笑着将汪展鹏推开，挪动着身体往后靠了靠，不让彼此过于接近。
“汪先生，覆水难收。”
汪展鹏愣了愣，干脆挑明了话，“随心，既然你现在一直单身。我就不自量力的恳求你，重新考虑我，怎么样？再次接受我的感情，让我照顾你，呵护你，为你顶一方天空。让我，好好爱你！”
沈随心听到他的告白，整个人恍惚了一下，最终眼睛里的光慢慢暗了下去。她欲言又止，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她将目光移转到半空虚无中，轻声慢语道：“十六年前，你也说过大致相同的话，结果，我不得不中断学业，离开法国。”
“展鹏。”她终于念出他的名字，带着一个脆弱的眼神，把自己环了起来，“我已不再年轻，再也没地方可逃，恳求你，不要把我陷入到必须再度逃离的窘境中。我现在折腾不起。”
听到心爱的女子这样委屈的说“我折腾不起”，汪展鹏的心紧紧的纠结成一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怜惜和爱意就像是突然按开了开关的电流，汹涌着充斥了他的心脏。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鲜活了，浸泡在这种又苦又涩又酸又甜的味道里，充满了人生中矛盾的美感。
即使对方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围栏，他过不去，她不肯过来。就像银河彼端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
男人天生就是征服者。
对沈随心这种无奈的防备和拒绝，汪展鹏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退缩，而是如何更加贴近，让她先从熟悉彼此开始。
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像是认清了彼此的新的身份距离，开始若无其事的谈论起工作上的事情和对陶艺界的潮流看法。毕竟是在美术界里打滚的商人，汪展鹏的言谈很快引起沈随心的兴趣，她也时不时附和几句，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恢复到了轻快自然的程度。
等到汪展鹏谈论及自己的一双女儿时，沈随心难得多了几分好奇，神色动人不少，引得他也谈性大发，将绿萍和紫菱的童年趣事一一道来。
突然，沈随心插了几句，“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偏心的父亲。对小女儿偏爱得很，三句话里两句都是紫菱，真难为绿萍了。”
汪展鹏皱了眉，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也大为惊讶，他沉思一会儿，斟酌道，“你不说，我还真没察觉到。紫菱和绿萍的确是不同。
和绿萍比起来，紫菱单纯天真，做事情不顾后果，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她喜欢对我撒娇，做错事情会害怕的躲起来，处理不了复杂的人事关系，总认为每个人都有一堆故事。”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宠溺，仿佛小女儿就在眼前炫耀着自己的新衣裳，等待着他的夸奖，“紫菱就是个爱幻想的小姑娘，恩，也是汪家的小公主，我们的爱丽丝小公主。”
沈随心并不喜欢他这种无止境的宠溺，这令她难堪和压抑不住的怨愤，她马上站起身，为汪展鹏的杯子里添了点咖啡，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然后侧着脸，轻声问，“一勺糖，不加奶？”
汪展鹏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自在的扭过头，无声笑了。
“Coffee should be black as hell, strong as death, and sweet as love。（咖啡应黑如地狱，浓如死亡，甜如爱情）”
沈随心摇了摇头，“只可惜我的咖啡之匙量不出了你生活的幸福。那只有你的女儿们才能够给你。”她很快转了话题，“我听雨珊说，其实绿萍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她常说，比起紫菱，更喜欢绿萍姐。”
汪展鹏也不逼她，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我一直认为，绿萍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孩子。无论是在同龄人中，还是年长她一辈的人中，都出类拔萃，不能忽视。
她从小就离家读书，性格比起紫菱还要倔强。做一件事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容不得别人插手和反驳。当年放弃舞蹈学医，去美国读书，这么大的事情，绿萍都自己一手操办，根本就不像个孩子。话说回来，十六年里，绿萍一直很忙，和家里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汪展鹏在心中将两个女儿对比了一下，天平的一端仍不住倾斜向了小女儿。
和紫菱比起来，绿萍过于独立，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
她不会对某个玩具大哭大闹，不会因为某件衣服冲着家里人发脾气，不会因为考试发挥不好躲在角落里哭，不会因为做错事情抓着自己的衣角扭捏的道歉，不会因为修理好电视机对自己露出闪闪发光崇拜的眼神，不会在需要零花钱的时候搂着自己的胳膊撒娇……
绿萍一直安静独立的生活着，在他们夫妇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将属于她的世界整治的井井有条。
不需要担心她的成绩，不需要担心她的舞蹈，不需要担心她会陷入早恋，不需要担心她会在某一天叛逆……她给自己定下目标，然后全力以赴，专心致志的去实现目标，坚毅的品质完全迥然于汪家其他人。
即使绿萍会突然爆发，做出出乎大家意料的决定，但是她也把所有思考过的利弊之处一一罗列清楚，然后提出她能做到的解决方法，让家里人看清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具备承担后果的能力。
因为这种过于周到的品质，久而久之，他和妻子都习惯了忽略这个女儿。不需要操心，不需要用心，就算是不带枷锁的放养，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绿萍和他们彬彬有礼的相处着，以无法想象的速度跳过了成长期，反而缺乏了紫菱能给与他们的那一种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汪展鹏若有所思道，“现在才发现，我似乎一直缺席了绿萍的成长过程，她仿佛就一眨眼间，成为了一个独立自强的女性。甚至我们父女之间，也很少谈天。倒是紫菱，总是时不时绕着我转，哪怕是要零花钱，也娇俏可爱的磨人，让我高兴的不行。”
沈随心抿紧唇角，若有所指道，“做父亲的，不会对每个女儿都尽职尽责，总有忽略的，总有无法顾及的。很多时候，往往是看孩子的本质如何。
她如果在被忽视的角落里仍旧能够成长的健康善良，那么也许是冥冥之中真有命运在关照着她，爱护着她。
所以，这样的孩子，就越发珍贵。”
汪展鹏听到这句话，也点头附和一句，“绿萍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沈随心只是笑，眼神却已经转到了楼梯口，充满爱意的注视着摆在楼梯上的一双女鞋。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也是她亏欠最多的人。
所以，汪展鹏。
她在心里对眼前这个男人一字一句道：
那个无怨无悔的女孩早就死在对你反复的失望之中，别再留恋过去了。管好你的妻子，你的家人，还有你自己，别再招惹我和雨珊。别让我恨得想要毁了你的人生。
展鹏，展鹏，爱和恨纠缠得久了，我恐怕只剩下破釜沉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咖啡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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