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追月亮的人

28、尾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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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醒？我们还有一些情况需要找他确认。”李康健在罗长生的病房外询问医生。
　　透过病房的门能够看到于晓磊正枕着自己的双臂，趴在罗长生的病房前。
　　一串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陈晓匆匆赶到，来查看自己儿子的伤情。
　　“难说，他失了很多的血，可能至少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医生的话被陈晓打断，她急急问，“什么，我儿子他……？”
　　“不，晓磊妈妈，医生不是在说于晓磊，是罗长生。”李康健解释。
　　“哦……”陈晓松了口气，恢复了职业女士常见的冷静，又问，“对了，李队，现在案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走远后，李康健才透露道：“当年，你丈夫于磊的死，是罗长生妻子张婉君爸爸张根树所为，张根树坦白了……”
　　陈晓制止了李康健，并说：“李队，刚刚您手下和我说过具体情况了，如果不违反你们的工作规定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把那些可怕的细节告诉于晓磊。”
　　当年，于磊出轨的事，她很早就知道了，于磊在她心里也很早就死了，死了很久了。现在再知道他的死讯，陈晓的心里并没有起多少波澜，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儿子。
　　于晓磊因为于磊的死，心里残缺的部分野蛮生长，陈晓往病房里瞅了眼，说：“幸好于晓磊现在全身心都在罗长生身上，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瞒他、怎么不让于晓磊知道，他父亲最后是被张根树的狗分食的。”
　　“明白，做父母的，都明白，孩子受不了这种事情的二次打击。”李康健体谅地点了点头。
　　“那个郑幺弟呢，我听说昨天罗菲醒了，指认了郑幺弟，而且张根树也算是立功了，他让郑幺弟承认了他袭击了罗菲？”陈晓又问。
　　“晓磊妈妈的消息可真是灵通。”李康健说，“郑幺弟袭击了罗菲，案发现场的血衣、亲子鉴定报告，还有一模一样的衣服，都是他试图栽赃罗长生的，我估计他这次应该会被定故意杀人未遂吧，具体要看检察院他们怎么提了，而且他还试图逃跑，途中还袭击了于晓磊和罗长生，应该会从重吧。”
　　“郑幺弟这种人可千万别再给他放出来了。”陈晓叹了口气，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罗长生正躺在病床上，满身的管子。
　　罗长生是张婉君的丈夫，陈晓一早就知道，她和罗长生在于磊失踪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总觉得两人都是受害者，因而，陈晓对罗长生特别照顾。
　　只是她并不知道罗长生当年为了拍到郑幺弟袭击于磊所乘车辆的片段，而没有去阻止郑幺弟。
　　不过，这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摆在是我，我也不会去阻止，陈晓心想，而且她也知道，这次罗长生受的伤里，有一刀是替于晓磊挡的，他救了于晓磊的命。
　　“罗长生的医疗费是你们给垫着的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负责到底的。”陈晓对李康健说，她很清楚于晓磊对罗长生的感情，哪怕过去她觉得这种感情很奇怪，无法接受，但现在，陈晓觉得只要于晓磊平平安安，怎样都行。
　　2
　　罗长生从黑暗中睁开眼，只能看见苍白的一片。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他不过是循声望去，却耗费了毕生的气力，再度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他再醒来时，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摆弄他床头上的什么设备，同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他不过是张了张嘴，却已然花费了过多的精力，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待他第三次醒来时，房间里似乎一直重复着一段声音，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喊爸爸的声音，罗长生集中注意力去听，约莫听到：“爸……我是菲……醒了……指认……”但他没来得及听出一个大概，就又陷入了沉睡。
　　直到某一刻，他感到自己的手指似乎触到了一个毛绒绒又无比柔软的东西，这种触觉让他的意识逐渐复苏。
　　这次，他扭头望向那团柔软的东西时，非常小心，努力以最轻微的方式，避免再度失去意识。
　　只见，晨曦的微光漫过淡蓝色的窗帘，洒在纯白无瑕的病床上，而枕着罗长生的手入睡的是一个白衣少年。
　　少年长而翘的睫毛斑驳成阴影，投在罗长生白地几乎透明的手背上，卷发滑落，与长睫交错，罗长生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替男孩将头发捋顺，而动了动手指。
　　男孩似乎睡得很浅，就这么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带着些困惑，然而在少年的视线落在了罗长生惺忪的双眸中时，罗长生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点点星河，掩映着朝日的璀璨，缓缓坠落在自己的额头。
　　男孩睁大了眼睛，难掩语调里的雀跃说：“罗叔叔，你终于醒了！”
　　于晓磊看到罗长生的复苏，激动地都有些手足无措，只是这样凝视着他，都觉得内心被满溢的欣喜填满。
　　罗长生张开了嘴，却只觉得喉咙干涩发不出声。
　　于晓磊这才回过神来，步履轻快地向病房外走去，边走边说：“罗叔叔，我去找医生！”
　　然后，他就听于晓磊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88号床的病人醒了，医生！88号床的病人醒了……！”
　　罗长生看到床头摆放着录音机和一些在于晓磊家的卫生间里见过的生活用品，他知道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于晓磊的，也猜测或许晓磊觉得菲菲的声音更有利于自己的复苏，才去录了音……
　　菲菲醒了？罗长生的心里感到些许欣慰，但很快脑海里就被这段时间是于晓磊一直守在自己的身边的这个事实占据了所有思绪。
　　罗长生如梦初醒时，耳畔依然回响着于晓磊在救护车里恳切的哀求，那是他最后听到的肺腑之言。
　　我该怎么回应这个孩子呢？罗长生心想，本来横亘在他和于晓磊之间的鸿沟虽然被张根树的坦白填平了一些，但罗长生心里依然对于晓磊满是愧疚。
　　罗长生想起自己一个多月前听陈晓说于磊父亲受伤了，需要人护理时，就第一时间就毛遂自荐，去了他们家做护理。
　　他记得当初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赎罪，为了替于磊尽到他不能再尽的孝心，去照顾他不能再照顾的亲人。
　　只是，他没想到一切最终会演变成这样。
　　晓磊是一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孩子，他缺乏关爱，需要人陪伴，罗长生意识到，那现在，陪伴好、照顾好这个孩子的每时每刻是他最后能做的事了。
　　我没有在十一年前第一时间陪伴在这个孩子的左右，但现在，我会陪伴他直到他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为止，罗长生愿意陪于晓磊走过接下来的路，无论于晓磊需要他陪伴多久，他都会乐意。
　　我早已过了那个年纪，却又能重新装点起别人的梦，是何其的荣幸？罗长生愿将这份荣幸作为他毕生未完的心愿，直到许愿的人放下合十的双手，坠入那个能给他永久幸福的归宿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