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看我应如是》放糖

2、第 2 章

　　整个剧组突然就乱成了一锅粥。
　　不了解内情的，只道是原本说过来看一眼就走的幕后大老板，突然改了主意，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个上午了，到这会儿还没走呢。
　　至于知情的……一共也没有几个，现在个个都把头疼写在了脸上。
　　开工两个星期了，本来什么都不过问，来都不来一趟的老板，突然事无巨细地关心起剧组的各方面发展了……

　　午饭时间。
　　为了不弄乱已经布置好的内景拍摄场地，提高工作效率，剧组放饭地点定在室外。
　　这会儿大家都在排队领餐。蒋睦言一个人站得老远，贴着墙根儿磨磨蹭蹭。
　　剧组开机也有半月了，组里工作人员相互之间也都熟络起来。排队站在前后的两个人势必要聊几句天，有内容的没内容的都行，但必须要说话，这是默认的社交礼貌。

　　但是蒋睦言不行。

　　蒋睦言有社交障碍。
　　他不想跟人聊天，又想吃饭，所以每次都躲在后面，等排队的人都领完了，他再过去，那样他只需要跟放饭的老师说一句“谢谢”，就可以了。

　　躲避当然是为了让别人看不到，反过来也一样。因为蒋睦言站着的地方太隐蔽，所以视角不太好，只能看到一部房车。
　　是光年的房车。
　　在剧组拍戏，差不多地位的都要有自己的房车，蒋睦言从前也有。
　　是时易送给他的。
　　有房车很好，吃饭的时候就不用跟大家蹲在一处了，可以减少许多在蒋睦言看来又没有必要又束手无策的社交。

　　从前每到吃午饭的时候，蒋睦言就可以躲到房车里，吃时易家的司机或者时易自己亲自给他送来的午饭。时易家的厨师做饭很好吃，每一次蒋睦言都能吃得干干净净。时易很忙，但是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赶过来跟蒋睦言一起吃饭。
　　在别人面前高冷又严肃的时易，在蒋睦言面前却很皮，吃饭的时候总喜欢捉弄蒋睦言。还会提出许多无理要求，会让蒋睦言坐到他的腿上，有时还会要求给蒋睦言喂饭。好在时易知道蒋睦言的口味，每次喂过来的都是蒋睦言喜欢吃的。就这一点，贪吃的蒋睦言觉得非常庆幸。时易总是这样，斤斤计较，吃他家的饭就要被他狠狠欺负一顿。
　　那时候蒋睦言见到的时易跟旁人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他见到的时易会笑、会无理取闹、会耍赖、有时还会咬人。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有一点点坏习惯的时易都是温柔的。他其实特别好相处。
　　但这些待遇仅限于给当时的蒋睦言享受，现在的蒋睦言对于时易而言，也是“旁人”。

　　蒋睦言开始承认自己很笨，那会儿他还不能马上察觉到时易总是想欺负他的意图。哪有恋人之间是不亲热的呢？
　　蒋睦言又开始后悔，他觉得如果那时候自己能够敏感一点、聪明一点，就好了。他如果能早知道自己会在这件事情上表现不好，就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时易很好，蒋睦言疼一点也没关系。

　　于是，蒋睦言就又想起了些什么往事，耳朵尖儿开始慢慢变红。他今天总是这样，总要时不时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他想时易，又蛮横又霸道，尤其在床上的时候，根本不讲理，力气也大……

　　蒋睦言随心所欲地胡思乱想了一通，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的变化，遂缓慢低头，盯着自己的那儿愣了愣，之后皱起眉头，非常严肃地指责它：“你刚才不是坏了吗，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蒋睦言别开视线不再看了。他有些害羞了，两只耳朵整个都是红红的了。

　　总之就是有房车很好，但是现在的蒋睦言已经没有了。

　　等到全部领饭的人都散去之后，蒋睦言才快步走去场务老师那里领午饭。
　　新来的场务老师很负责，剧组上下一百多号人，并且每天都在变动，蒋睦言排在最后面，也能顺利领到一份饭。

　　场务老师像喂胆小兔子的饲养员，小心翼翼又若无其事地把饭递到蒋睦言手上。
　　然后他就能如愿等到一句“谢谢老师”和一道飞快离去的残影。
　　蒋睦言的声音很好听，他还曾受邀给一部动画电影配过音。那部动画电影直到现在还是场务老师的儿子最喜欢的作品，闲来无事就要翻出来再看一遍。

　　先前的男一带资进组，幕后老板把所有的资源都砸在他一个人身上。连吃饭也是。别人吃糊巴巴的土豆丝的时候，男一的一顿饭却有二十几道菜。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维系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他就跟女一滚上了床，还是在金主爸爸给订的豪华总统套房里的大床上。
　　起先，蒋睦言并不知道前男一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撤的，好好的角色说没就没，蒋睦言还在心里替人惋惜来着。
　　直男装GAY骗“爸爸”感情的后果，必然是被“爸爸”撤了所有资源。这种靠“爸爸”一夜爆红的，也能因为离开“爸爸”，而一夜之间啥也不是。

　　就比如蒋睦言自己。

　　蒋睦言抱着自己的小饭盒慢吞吞地往前走，边走边想自己昨天无意当中听到的消息，说是前男一已经退出娱乐圈了，不退出也不行，金主爸爸封杀他。

　　蒋睦言捧着饭盒寻找到一个阳光充足的墙角。
　　现在的饭量很足，菜也精细很多，唯一不合蒋睦言心愿的是，这卖饭的厨子可能是个西南地区人，太能放辣。蒋睦言不太能吃辣。
　　坐是不能坐的，他刚刚在卫生间里换上的是剧组提供的黑西裤、白衬衫，不能给弄脏了。他演的角色跳湖之前是一个房地产销售。
　　跟那个被行业彻底扫地出门的前男一不同，蒋睦言虽然不红了，但是也还能接到一些露脸的角色。分手之后，喜欢斤斤计较的时易并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蒋睦言暗下决心，这段时间绝对不能招惹时易和他的男朋友。自己还有房贷要还，经济压力很大的。绝对不能因为得罪人而丢掉饭碗，还不了钱，最后落个真跳湖轻生的下场。

　　房地产销售的戏份不多，蒋睦言已经早早地把台词背熟、准备工作都做好。但是现在看来也还是不行，准备得还不够充分。都没有考虑到遇上前男友这一突发状况。
　　蒋睦言本来还计划着，之后在组里接一些只露衣服不露脸的群演工作，每天能多赚一百五十块钱。但是今天出了这种状况，导演肯定对他有意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他演。本职工作没做好又想着赚外快，是很让人讨厌的。
　　蒋睦言谨慎地告诫自己：要更努力一些才行。

　　对于演戏，蒋睦言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蒋睦言愿意演。因为赚钱。还因为剧里的角色该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会遇上什么人，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人物往前和以后的人生都是一目了然的，这种心中有数使人安心。
　　扮演别人的人生可比过自己的人生容易多了。
　　所以演员这份职业，对于情商不高，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的蒋睦言来说，是件非常省心的工作。

　　蒋睦言就着很少量的菜，把米饭吃得干干净净。菜太辣了，他实在是吃不了。虽然觉得可惜，却也只能扔掉。蒋睦言仔细地盖好餐盒盒盖，不让剩菜和汤撒出去，起身去旁边的垃圾桶扔掉。

　　隔着一个垃圾桶的距离，蒋睦言看见了光年，和站在他身边的，他的那位巨有钱的“爸爸”。几乎是想都没想，蒋睦言果断转身就跑。
　　惹不起就躲。蒋睦言跑过大半个拍摄场地，绕到一幢建筑物后面，确认没人追过来了，他才停下，整个人贴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惦记别人的男朋友是一项很该死的罪名，蒋睦言非常不幸地犯了这条罪。

　　蒋睦言告诫自己，什么都不能做，离时易和他的新男朋友远一点。
　　现在这部戏从各个方面看都将是一部口碑不错的作品，如果男一总是靠资本上位不算黑点的话。一等一的好剧肯定是需要花费大量投入的，钱是所有后续的必要保障，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
　　而现在，所有的投资，都要仰仗新男一背后的那位。
　　自己现在就在赚着他的钱。
　　蒋睦言很需要钱，他虽然花费不多，但是时刻都记得自己有房贷要还。欠债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房贷虽然也没有多少钱，但是已经不红了的蒋睦言知道赚钱有多难。

　　甭管赚谁的钱，他都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蒋睦言有些懊恼自己把注意力全花给了对银行的还款计划上，这才没有注意到从另一边过来的光年。

　　蒋睦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转身走，却被光年抢先一步，搭住肩膀。
　　蒋睦言不乐意地看着光年，使力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扒拉下去。
　　“你跑什么啊？”光年倒是也不在意，还开玩笑似的想把手里的热饮贴蒋睦言脸上。
　　蒋睦言又开始讨厌光年，因为这杯热饮是时易送给他的。时易刚才拿着了，蒋睦言都看到了。
　　显摆是不对的。

　　“给你。”光年把热饮递到蒋睦言面前。
　　这种挑衅一样的施舍比显摆更使人气愤。
　　很难做到以理服人的蒋睦言决定，推开阻在自己面前的光年的手和他握在手里的热饮，快点离开这里。
　　坏事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蒋睦言想要推开光年的手，光年却以为蒋睦言是要过来接热饮，然后两人同时松手，热饮垂直向下，加速落地，最终炸开了一朵算不上好看的水花，伴随着淡淡的姜味。
　　蒋睦言才知道这是一杯热姜茶。
　　“你这人怎么回事？”光年也不乐意了。
　　蒋睦言很客观地陈述事实：“是你自己不小心打翻的。”
　　光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蒋睦言，眼睛里闪烁着毫不吝啬的“你怎么这么狼心狗肺”。
　　蒋睦言也有些不高兴地拧起两条好看的眉毛。他觉得光年不应该这样做，既然已经跟时易在一起了，那就不用再来显摆。时易会对他很好的，显不显摆蒋睦言都会知道。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算了，蒋睦言决定不计较了。
　　“什么？”
　　两人的想法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光年完全跟不上蒋睦言的思路。
　　但是蒋睦言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转身就要离开。
　　“你站住！”光年再一次抓住蒋睦言的肩膀。

　　剧组的两位男演员在后墙根底下打起来了。
　　接踵而至的还有“谁挖倒了谁家墙角”的流言蜚语。
　　但那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