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的夏》鸦寄

6、6

　　大清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不停，打电话的人是孙乐乐父亲，这会儿他已经快抵达明云市。

　　夏恬把之前逛街买的衣服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上，“乐乐，我提前通知过你的父亲，他今天已经到了，我现在去车站接他，你在家里等着阿......姐姐和爸爸，妈妈不在的日子由爸爸照顾你，好不好？”

　　孙乐乐点了点头，双手交叉着放在腿上，看样子有点紧张。
　　毕竟已经离家数十载，许久没有见过父亲，紧张也是在所难免。

　　夏恬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两句后出门。

　　车从住所一路驶出，双手握在方向盘上转得飞快。

　　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车站，她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找了个正对出站口的位置。
　　她见过男人的模样，站在这里正好能观察到出站的所有人。

　　很快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他什么东西都没拿，看样子出来时很匆忙，比起上一次见面他脸上多了些沧桑。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上次没有仔细注意男人的样貌，总觉得他仿佛老了许多，本来微胖的身型也比上次瘦了不少，有些虚晃。

　　鬓角的白发快把黑发全部掩盖，胡子拉碴在两颊边野蛮生长，精神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

　　夏恬拿着等待期间提前买好的热咖啡递过去，男人说了声谢谢，她总算知道孙乐乐身上的良好礼貌传统是从哪儿来的。

　　“您还没吃早饭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夏恬问男人，男人摇摇头正准备拒绝，却突然没站稳，身体朝前恍惚了一下。

　　还好她及时扶住才避免事故发生，“放心吧，不远，就在我家楼下。”

　　这次男人没拒绝，跟着她来到停车场。
　　系好安全带，他喝了口咖啡，才讪讪问：“我女儿，怎么样？”

　　“不是很好。”虽然夏恬很想报个平安，但是本职工作不允许她对真相进行美化。

　　“孩子高中没念完，处于辍学状态，而她妈妈......您知道的。”
　　她没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他妈妈在你们当地也诈骗过？能不能把详情简单让我了解一下呢。”

　　“嗯。”男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正襟危坐，“其实她一出生我跟她妈妈就离婚了，所以对于这个事也是从别人口里听说的。”

　　“我可以抽根烟吗？”
　　男人得到夏恬的允许，他打开车窗点了根烟。

　　“她其实挺能干的，人也不错，就是有点缺心眼。”男人吐出口烟雾，缓缓道来。

　　“她家境不好，我们俩结婚以后她做过很多工作，多半都是我家里资助她，毕竟自己娶的媳妇嘛。”

　　“一直到她开了个饭店，她有个发小，给她介绍了不少生意，认识几个老板之后可能觉得我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富有，然后就天天闹着要离婚。”

　　“这也不能怪她，只能说是我自己没本事吧，比不上那些老板有钱，基本是靠着那点家底生活。”
　　男人笑起来憨憨的，“但那会她已经有身孕了，我就只能顺着她，答应孩子出生再离。”

　　“有关那个发小的事情，能不能再详细点呢？”夏恬静静的听着，还是觉得应当从这个点入手。

　　“那女的叫龚秀绣，我跟她的接触比较少，因为不太喜欢她，结婚的时候见过一面。”男人挠挠头继续回想，眉头微微皱起。

　　“不太喜欢的原因？”车子恰好经过一个路口，红色信号灯正在倒计时。
　　夏恬从车前后视镜内瞥了一眼男人的表情，提起这个发小明显不对劲。

　　“结婚之前我给刘正芳买了条裙子，想着都快结婚了得穿好点儿。结果没穿两天那条裙子就被龚秀绣借走了，再也没提过还。我当时跟她说这种朋友不能交，裙子也不要了，当长个记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她因为诈骗进去，多少有这位发小的原因吧。”绿灯显示可以通过了，夏恬一脚油门踩上。

　　男人点点头，“那会孩子出生了，我们离婚了。孩子跟她，小孩总得妈妈喂奶，所以没什么联系。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她朋友牵的线，当时金额涉及的不算太高，拘役三个月吧。”

　　多亏这三个月，不然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女人的名字。

　　“对了，她这次诈骗的金额是不是很高？在我们那已经传开了......”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信息，他有权利知道。
　　夏恬淡淡说出个大致金额，“保守讲也要上千万。”

　　男人倒吸了口凉气。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夏恬说：“最后一个问题，您领她回去能保证照顾好她吗？乐乐真的很不容易，这么大都没念过什么书，身份证也没有......”

　　“没念过书？”
　　刚才男人的注意力被夏恬牵着走，重心点完全在刘正芳身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妈妈之前跟我说，孩子在国外念大学，钢琴刚考完六级证，也有雇专人照顾......”

　　“且不提及您的感情问题，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我们一般审讯诈骗犯会反复审讯几次，并且对照之前的供词。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嘴里哪一句是实话。”夏恬撩起头发下车，走到街对面买了几个包子。

　　两人在车里匆匆吃完才上楼，男人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她身后。

　　钥匙刚要插进锁里，男人才开口，“我现在再婚，家里有个小男孩，她走之前经常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应该可以接受。哦对，妹妹是她姑姑家的，都比她差不了几岁。”

　　夏恬把钥匙捏在手中，显然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男人也看出了她的疑惑，继续补充：“我是说，如果她不介意，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的，我会照顾好她。”

　　“嗯，那就好。回去后有空去当地派出所销个案。”

　　门打开，孙乐乐坐在沙发边，身上穿着夏恬给她买的那条长裙，果然很适合她。

　　她眼里有陌生，有激动，最终所有的情感都化在一声，“爸爸。”

　　男人哭了。
　　这一夜忍着疲惫劳累奔波他都没觉得有什么，提及女人出轨离婚他也没有波澜。
　　但在见到多年不见的女儿时，泪水夺眶而出，冲过去抱着孙乐乐。

　　夏恬的鼻子也有点儿酸，拳头紧攥在腿边，手里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悉悉索索作响。

　　她转身走进厨房里拿了个空盘子，把包子摆在盘内端过去，“对了，户口本您带来没？买票需要用的。”

　　“带了。”男人拿出户口本，夏恬随手翻了几页，上面还有刘正芳的。
　　之后应该需要销户，但当着孙乐乐的面，她不忍说出这句话。

　　男人看出她欲言又止，拿出手机放到她手里，“对了，您要不给我留个电话？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知道的问我方便些。”

　　“好的。”夏恬快速在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爸爸，我可以买个手机吗？我也想跟姐姐保持联络......”想必男人从前对孙乐乐很好，她并没有认生。
　　她手里拿着半个冒油的包子，怕给爸爸造成经济上的负担，小声嘀咕：“买个便宜的就行。”

　　“买，一会就去买。”
　　男人擦了擦眼泪，“不用挑便宜的，爸爸给你买贵的，买最好的。”

　　“谢谢爸爸。”得到肯定的答复，孙乐乐继续拿着手里剩下的半个包子啃起来。
　　没多久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了姐姐，你可以帮我谢谢那个侦探吗？”

　　“好。”夏恬在手机里找到骆辰光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乐乐说谢谢你。’

　　消息很快回过来：‘不用谢。再说我也没帮到什么忙，毕竟她的委托是找妈妈嘛。你这么客气搞得我很难不误会，是不是有跟我和好的意向？’

　　‘完全没有，别想太多。’

　　夏恬笑眯眯按下锁屏键，顺带看了一眼日期。
　　明天就是工作日，支队恐怕又要因此开始忙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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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辰光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没有再发送信息，按照她的习惯，就算发了也不会有回信。

　　他戴上眼睛认真盯着那张女人的画像，撑着脸看了半天。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选择性问题。
　　但不需要选择的问题是，死人比活人更容易闭嘴，可以带着秘密永恒沉沦下去。

　　“这次的活儿可比替人找狗，帮妇人找丈夫出轨证据有趣多了。” 他扶了扶眼镜框，潜意识里觉得女人的死不是偶然，而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