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的夏》鸦寄

4、4

　　“爱情该怎么证明？没人知道。”
　　骆辰光取下眼镜擦拭后重新戴上，“但不可争论的事实是你遇到她了，并且正因为是你才会重新修改那份报告。”

　　夏恬有点儿不高兴他对自己的揣测，并且揣测的这么准。
　　她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天空，“哦，可我最讨厌诈骗犯。”

　　“你觉得云的移动是有迹可循，还是虚无缥缈的？”
　　骆辰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烟，“我更倾向于一切都是注定的，并且是最好的安排。我觉得在你这里怨恨和真相，一定是后者更重要些。”

　　“你调查我？”
　　夏恬撇了撇嘴，“别把私家侦探那套用在我身上，你知道你这种行为算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吗？我可以主张赔偿告你。”

　　骆辰光：“说分手的人连个理由都不愿意告知被分手人，我只是想知道个真相。”

　　五年前，在夏恬毕业没几天的夜晚里他收到了她的分手短信，再打过去时连电话号码也被拉黑。

　　听筒里的女声不断重复着：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几年的感情只换来‘分手吧’三个字，连一句话一个理由都懒得编，没有任何解释，骆辰光能做的只有看着宋体字发呆。

　　曾经将他从过去里救赎出来的人，继而又把他丢了回去。

　　夏恬脸上明显的不悦，骆辰光挠了挠头，又出言补充：“别生气，我的意思是，翻案的最佳期限是五年内，判处最高罪刑的翻案时间都可以等二十年，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说法显然更有说服力一点，夏恬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思绪重新回到案件上，她正色道：“如果真按照你的思路来走，她是刻意选择这种死法来做无声抵抗，想让我们看到她展现给我们的不自然点？”

　　“bingo，这点可是刑警的推断，不是侦探的推断。”骆辰光将那根在手里把玩许久的烟点燃，用愉悦语气掩饰自己的失落。

　　前半句话是他瞎编的，那只是他们的分手时间，可她显然只将注意力放在后半句话。

　　“她先暂放在你家，我回去把案件报告修改掉，你别告诉她关于她妈妈的事。”
　　夏恬起身推开玻璃门，“对了，两百度近视而已，装什么高知份子带眼镜啊。”

　　骆辰光笑笑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不觉得带眼镜更可靠成熟，更像侦探些吗。”

　　他说话间夏恬已经将玻璃门重新推上了，没有听到。

　　“不过你竟然还记得，看来我还在你的世界里还是留下了点儿痕迹的。”骆辰光将身体陷进座椅里，双手从椅子两侧耷拉下来，烟还叼在嘴巴里冒着烟雾。

　　夏恬本来还担心让孙乐乐一个人在外面呆得太久，没想到出来看到的是她正坐在沙发上玩骆辰光的游戏机，“你跟那个哥......叔叔呆一会，我回局里取个东西就来接你。”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孙乐乐玩游戏机的手停下，抬头望着她，“我怕你跟妈妈一样不回来了......”

　　“唉。”
　　夏恬叹息了一声，蹲到她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吧，你就在这里呆一小会儿，我马上回来，大概半个小时。”

　　走到门前时夏恬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交代：“跟叔叔好好相处，我会给你带零食来的哦。”

　　修改完案件报告后夜色已深，拿出手机在微信群@全体成员：前几天那个畏罪服毒涉嫌诈骗的案子，恐怕还要再调查调查，各位做好心理准备。

　　屏幕上清一色的收到，只有负责政治思想工作的指导员柳叶与众不同，回复了一句：‘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紧接着私聊里不断弹出柳叶的消息：‘你是不是忙昏头了？她是诈骗犯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调查的，直接定罪就行了。’
　　‘这种数额已经算十分恶劣，何必浪费时间？’
　　‘你怎么会对这种人有同情心？’

　　“唉。”夏恬深深叹了口气。

　　柳叶性格一向这么直爽，是从小到大与她交好的发小，两人连大学志愿都是一起报的，毕业后一同来到警局工作。

　　虽然语气句句坚决，但知道她是出于好意，太过关心照顾自己的情绪。

　　夏恬回复：‘正因为是我才比其他所有人都更想把真相知道清楚。’

　　对话框里正在输入的字符闪动半天，最终只收到一句：‘好，我尊重你的抉择。’

　　没几分钟群聊里再次弹出柳叶的消息：‘大家要愉快的过来之不易的假期，过完继续加油哦。’

　　夏恬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于耳后，把手机放回提包里，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子零食。

　　回到事务所时，孙乐乐坐在客厅等待已久。

　　话说回来，之前都没发现，他家里居然没有任何变化，连物品的摆放位置都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夏恬走上前，“谢谢你替我照顾她。”

　　“谢人得拿出来点诚意吧，买这么多好歹留下点。”骆辰光皮脸地指指她手中的塑料袋，虽然他什么也没做。

　　“这个不行，不是给你买的。”
　　夏恬拉着孙乐乐朝外走，头也没回，“对了，你最近应该很闲？明天一起去游乐场吧。”

　　“你约我我什么时候没空过啊？”
　　话音被淹没在关门声响中，骆辰光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不需要回应的通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

　　-

　　“嗯......我看看，还挺合适的。”
　　夏恬给孙乐乐找出来套以前上学时穿的粉红睡衣，没想到穿在她身上还挺好看的。

　　睡衣领子上有两只小兔耳朵，袖子口还有一圈花边，俏皮可爱，正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姑娘。

　　换好衣服，孙乐乐开开心心地卧到沙发上吃着零食看电视，夏恬则是坐在沙发另一头抱着笔记本重新审视这则案件。

　　她盯着那张证据里的认罪书照片陷入沉思，一个女人是怎么单独诈骗数千万金额的？并且，她既然人死在明云市的居处，为什么不和女儿联系呢？

　　夏恬实在难以理解身为人母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姐姐，怎么啦？”

　　她眉头越蹙越紧，思考得太过专注，连孙乐乐何时跑过来都没注意到。

　　夏恬匆忙把笔记本合上，“没什么，就是关于你妈妈的问题，我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

　　孙乐乐眨眨眼睛坐到她旁边，“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地方问我就好啦，姐姐是好人，我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姐姐。”

　　就是这份超出年纪的懂事，总能触及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嗯，你妈妈身边有什么朋友吗？”

　　因为刘正芳落脚的地方太多，调查之中没有发现什么固定的朋友，老家的亲人提到她均是闭口不谈。

　　邻居仿佛对这个女人也一无所知，只知道她是前段时间才搬过去的。

　　那地方是个老房子，是从租户的手里偷偷转租过去的，所以连远在外地的房东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警所的通知电话。

　　“有一个年轻叔叔，好像一直跟妈妈在一起，但是我只听过有这个叔叔的存在，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也有点模糊。前两年在妈妈忙的时候他来学校接过我几次，带着口罩和帽子。”

　　“还有一个阿姨，是妈妈之前的同事，当时和妈妈一起从老家出来的。不过近几年没怎么见过她，好像回老家了。”

　　夏恬随手抽出纸笔飞快记录下这两个关键信息。
　　如果不出意外，这两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事情不为人知，只是想找到他们有点困难。

　　“对了，你跟你爸爸的感情怎么样？关于小时候，还能否记清楚一些事情呢。”

　　孙乐乐点点头，“我记得爸爸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很温和，姑姑也对我很好，经常给我买糖吃。别的就记不清了。”

　　“嗯，那就好。”
　　夏恬轻舒口气，也算是放下心把她交到家长手里，“好好休息一下吧，正好我休假，明天带你去游乐园玩玩。”

　　“好。”
　　孙乐乐走到夏恬给她收拾好的房间门前，又转头问：“我妈妈，能找到吗？”

　　“放心吧，会给你个交代的，找到妈妈之前我们会先联系你爸爸来接你。”面对那张童真无邪的脸，夏恬实在不忍心把事实告诉她，只好含糊不清说会有个交代。

　　没办法，生有生的交代，死有死的交代。
　　她是刑警，不是神仙，更不能起死回生。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忽然特别想妈妈，虽然她总是很忙，没空经常跟我见面，可能是快过生日了。”
　　孙乐乐一边说一边走进房间里，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其实不喜欢过生日，我觉得那是妈妈最痛苦的一天。”

　　这些话被夏恬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温柔安抚道：“有个老说法，当你特别想一个人的时候，也许是那个人也在想你。快去睡吧，你妈妈也肯定在想你，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嗯！”

　　孙乐乐笑着把门关上，夏恬则坐在客厅里盯着那扇门久久不能回神。

　　生离和死别哪个更痛苦？
　　不管哪个，都是孩子现在正在经历的事情。

　　夏恬回到自己房间，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没多久房间里响起低声梦呓：“妈......我想听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