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季的风（也许相爱很难）》双语燕

11、11

　　徐静之喝醉了。
　　看着醉成一滩肉泥的人，叶遥想，其实每个人都有旁人所不知道的潜在一面，哪怕最最熟悉的家人，好朋友……这是她看到周正扶住徐静之，突然之间的感悟。也许，也是因为想起了今天下午，听到周正的表妹被周正说成“祸害美利坚”、“鸟嘴”之类的词，让人对这位好像从来板着脸的人有了新认识，以为有了新认识，结果一转眼，从来没有喝酒过度的人醉了。叶遥印象中，徐静之不会喝酒过度，哪怕在家里聚会，徐静之也是淑女到最后的，可现在呢？现在，人却超出意外地醉在了酒吧里，还是酒吧营业的黄金时段。要知道，酒吧的人形形色色，一个女人，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女人，就这么醉倒在酒桌上，别说包啊、财物什么的，单就活色生香，就够那些心怀叵测的人……
　　叶遥真的喘出一口气，打心底里替徐静之庆幸。但同时，叶遥也不得不承认，能让一个随时随地保持优雅女人形象的徐静之醉成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有时候，叶遥想不通的有时候就会拿徐静之的许多不幸作对比，比如和李京辉的婚姻，和婆婆的相处，和周正的兜兜转转……生活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制造完美，就像李京辉肯为了徐静之和家里闹翻，肯搬出来自食其力，可徐静之心底的那块田地始终属于周正，而周正，又站在婚姻围城之外，遥遥对视，可望不可及……
　　这么想，叶遥的灰色情绪总会消失在第二天起床时。
　　她总是调剂自己，告诉自己，一个人的单恋，远比不上两个人的相恋却不能恋在一起。因为前者不过是恋错了对象，后者，却是爱人明明眼前，却触摸不得，求不得……
　　一番对比下来，她还有好计较的呢？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经历的不过是很多人也会经历的，所以这么安慰自己后，叶遥松开了眉头。

　　吧灯光迷离，时而妖冶，时而隐秘，周正的面容就时时出现，又时时消失在灯光下。径直走到酒桌边的叶遥，伸手去拿醉酒者的包和外套……
　　周正抱起徐静之，稍微回头看了眼叶遥。
　　拿起东西的叶遥立即说：“你先抱她去车上吧，我来结帐。”
　　也许是得到某种暗示，一句话也没有的周正波折徐静之，径直出了酒吧大门。叶遥付了帐，正准备离开，手上的外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她弯腰去捡，一直未合上拉链的包“啪”一声掉出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手机，她又抓好衣服，把手机捡起，揣进包里……却不小心带出一张白纸，折叠成小方块的白纸落在地上，顿时让叶遥泄气，真是拿个东西都出拿不好，白痴，笨蛋！
　　这回，她连腰都懒得弯，直接伸手捡起，捡起的同时，眼光随意这么一扫——
　　扫到“婚前协议”几个铅字。
　　别人的隐私本无疑窥探，奈何好奇杀死猫，叶遥展开白纸，首先看见：
　　若因夫妻双方之因不能调和之原因，发生离婚并办理离婚手续，此时，双方若育有儿女，妻子方应自愿放弃儿女的抚养权；并保证，该抚养权属于丈夫。同时，在儿女一十六岁……

　　后面的，叶遥没看下去。
　　她像偷窥到巨大秘密的人，眼睛转了两三下后，赶紧就把白纸折回了原形，再匆匆放进徐静之的包里。然后重迈起脚步，重整理情绪……
　　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发生。
　　是吗？

　　出了酒吧，叶遥对周正说：“她这个样子，回家是肯定不行的。我家也不行，和周语的房子我又没钥匙，周语又不再……要不，徐静之就麻烦你……”
　　前面开车的周正在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
　　她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看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徐静之，顺便伸手抹去徐静之脸上的汗水，又把湿发捻回耳边。
　　“这样吧，你把徐静之带回家吧，她父母如果如果问起……就说她在周语家。”
　　叶遥说完的好几秒过去，前面的周正才“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周正的家。
　　高头大马的男人抱着个裙装女人在前面大踏步，而男人的身后，跟着个黑色小皮衣的女人，女人眉头有些紧，走路的脚步声也过于铿锵，所以惊了大楼的保安，让其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过保安睡眼惺忪，没太留意最后的那个女人是不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只单凭衣装样貌认定不是坏人……
　　这时候，保安又要埋头，另一个保安走过来交班。
　　“回寝室去睡，才十点过就开始瞌睡，也不怕主管看见！”
　　“呃……”
　　人站起来，准备出去。
　　有一位老者走到两个保安面前，一脸和蔼：“请问，B栋十六楼是从这里进去吗？”
　　保安抬头，打量老者的同时也亲切回答。
　　“是的，请问您找谁？”
　　“哦，我是来找一位周先生，姓周名正。”老者似乎担心保安不认识周正，于是稍稍比划了下，“个子有些高，一米八几，经常穿西装……”
　　“大爷，您不说我们都知道。周先生是吧，您稍等，我帮您拨个电话上去，看看周先生在不在家。”
　　“好，谢谢你，小伙子。”

　　周正把徐静之放在客房的床上，然后又走到壁柜边，拿出毛毯……叶遥把徐静之的东西放在一边，正准备说“走”，周正却先开口说，“我去给她找张毛巾，你先照顾下她。”
　　“哦。”
　　叶遥只好走到床边，看了沉睡不醒的人一眼后，慢慢开始帮其脱鞋。
　　脱鞋当然要不了多少时间，她拉过毛毯，周正也正好走进来，把热帕子和洗脸盆放到床头柜上，叶遥以为他要亲自替徐静之擦脸，心想自己在这儿挺碍事的，赶紧转过身去，准备去拿自己的包……周正又回头叫住了她，顺便把拧好的帕子递给她。
　　“你替她擦擦脸，我出去下。”
　　“哦。”
　　叶遥再次靠近徐静之，轻手轻脚地替她“清扫”酒醉的痕迹来。擦完脸，擦完身上，周正刚好把换洗的衣物放在床尾。
　　“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你看要不要将就下，不行，我就去买。”
　　没明白这句话意思的叶遥，疑惑地拿起衣服。
　　“都是干净的，你先将就下吧。”
　　“这……”
　　叶遥看见一套女性睡衣外，还有套T恤短裤。
　　她不懂了。

　　“天太晚了，今天你就在这儿睡吧，顺便，陪陪徐静之。”
　　“哦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话说出口，叶遥觉得没对，人家并不是出于关心，而是出于“顺便照顾徐静之”，于是她转口补充道，“她应该没什么了，如果实在放不下心的话，我再过一会儿再走就是了。”
　　周正微愕，眸子发亮，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遥……”
　　“呵呵，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谁啊，我都是你们的朋友，照顾徐静之是我应该的。你要实在觉得过意不去，改天请我吃饭就行了。”
　　叶遥连忙转过头去，又从盆里绞起已经凉了的帕子。
　　“叶遥……”
　　“啊？”
　　叶遥装作以前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特别是没有表白，没有喜欢，所以她头也不抬，仅跪坐在床边替徐静之擦起额头。
　　“算了，没什么。”
　　周正这话引起了叶遥的“兴趣”，可她抬头，他早已经带门离去。
　　手上的冷帕子停在半空。

　　周正掏出烟，还没有点燃听到了楼宇可视电话的铃声。他三两步走过去，还没看见保安，就已经看见了一个白发的老头……
　　他呆住。

　　银发老人斜过身体，对保安抬抬手，示意告辞。保安很尊老爱幼，毕恭毕敬的，“老人家，您走好。”
　　负手而行的老头很满意，笑着又点了点头。
　　那边厢。
　　周正猛地扔了烟头，一个健步就往楼上冲。刚刚上楼，就看见已经叶遥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叶遥看见他，对他微笑：“正好，我要走了。衣服我都替她换好了，你明天让她吃点清淡的，有什么事再给我电……”
　　“叮咚，叮咚！”
　　楼下响起了门铃声。
　　叶遥没注意到周正突然而来的变化。
　　她正准备走，还没迈出脚步，周正就已经上前一步来到她身旁，他先是握住门把推开门，扫见里面的安睡者后赶紧拉上，接着，周正转了转头，终于把眼睛转到叶遥的身上，看见她一脸惊诧，这时，门口的门铃依然大作，兴许是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周正一把拉起叶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拉到楼梯转角，挨着墙壁，挨着她的鼻，既急促又低沉，“叶遥，外面是我外公，不能让他看见徐静之，你帮我……”
　　“叮咚，叮咚……”
　　门铃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的周正，迅速转回来。
　　“我外公脾气有些古怪，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让他起疑！”
　　起疑？
　　从来没有如此眼对眼，鼻对鼻，呼吸靠呼吸……叶遥不知道是因为突然而来的“亲密”僵硬了，还是他口中的“怀疑”更有吸引力，她舌头颤了好几次，才问出，“你你……你……你外公？”
　　周正“嗯”声的同时，已经放开了叶遥。放开她前，他都是以一种急迫并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六神无主，身心微颤……幸好，门铃加速互换了周正，在他前脚一下楼，叶遥立即感受到一股热浪从心脏内部往外冲，冲得她背心收紧，五指紧握，一脸茫然却两眼有些惊恐的发颤。

　　门开后，孙立望看见外孙，立即板起了脸。
　　“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
　　“在换衣服……刚回来。”
　　周正眼见着老头进门，并一脸诡异地东看西看，他心一紧，关上门后赶紧走过去。趁泡茶之机，问，“外公，你怎么过来了？”
　　老者稳坐沙发如泰山。
　　“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是有些突然，您该给我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老头盯着周正，端起他递过来的盖碗儿茶杯，一手揭开茶盖，一边吹开茶面上的叶子，就这么吹着，周正站着，老头又抬两眼来看着，周正一挺后背还是站着，老头又看向茶碗，拿着茶盖轻轻地拂水，以拂去那些碍眼的茶叶……过了好半天，老者才抬头，目光如剑犀利。
　　“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周正紧眉后，稍稍笑道：“外公别开玩笑了。”
　　“哼！”
　　老头干哼了一声后，朝楼梯角上方看了眼，看得周正眉头皱得更高，深怕这外公又使出什么难以应付的怪招，谁知道老头不紧不慢地从楼梯角收回眼神，收到周正的身上。接着，开了口。
　　却不是在朝周正开口：
　　“还不下来？”

　　把着楼梯栏杆的某人心里一“咯噔”。
　　老头斜瞧了周正一眼。
　　叶遥缓缓站起，一脸纠结。是下去？不下去好像不行，可下去了又怎么办？那老头那么凶，连周正都这么紧张，她又会被老头给怎么……处理？
　　处理？
　　叶遥干巴巴地挤出个笑，干嘛好像面临审判似的？
　　又不是做贼。

　　老者看着面前的女孩儿，看她不时的看周正，而周正也不时的看她，你说看就看吧，干什么看得这么……扭捏？
　　真是作态！
　　老人“咚”得就往玻璃茶几上搁茶杯，搁得面前的两人立即终止了眼神互会。
　　“你叫什么名字？”
　　“啊……”
　　叶遥心想，我干嘛告诉你名字，你是他外公又不是我外公，还那么凶……
　　“外公，她是叶遥。”
　　周正见势，立即替叶遥先回答。
　　老头很不高兴。
　　“问你了吗？”
　　周正动动嘴角，似压抑，又似争取。
　　叶遥在心里“阿门”，还没见过这样的周正呢，平时看起来像只龙，今天，一条虫……虫？叶遥嘴角抽抽，有些忍不住。
　　“你跟他，什么关系？”
　　他？还是她？
　　叶遥和周正两人都疑惑。
　　还是周正眉头蹙动后，先回答。
　　“我女朋友。”

　　叶遥惊愕。
　　周正却直直看向前方，只和老头对视。
　　细微的表情变化，老者自然纤毫细微地统统扫见。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说话间，老人站起来，“你们别站着了，改天吧，改天我再来。”
　　“外……”
　　周正连忙拦住老人。
　　“外公，您去哪儿？”
　　“来东渝前，你妈就帮我订好了酒店，现在看起来，订得好。”
　　这话听起来极其奇怪，似乎软绵又似乎绵中带利。
　　“我送您。”
　　“不用了，我还不老，能找着去酒店的路。”
　　老头走到门边突然止住脚步，只见他回过头来，对着叶遥：“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啊？应该没有……吧？”
　　叶遥陡增疑惑。
　　周正解疑。
　　“外公，你看错了，她基本都在东渝，没有去过北方。”
　　“哦，也许是看错了。”
　　周正的外公摇了摇头，负手而出。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周正看着叶遥，三两下说完拉过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