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北极月

2、第二天

　　来自某篇日记的第一页：

　　来到一座新的城市就仿佛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换上了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所有的往事回忆仿佛是前夜的雨水，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抹了痕迹。

　　我要在这里重新开始，或许会很艰难，但是过去的二十多年又何尝不是在艰难里走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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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馒头店在喊“买二送一”，陆川便走了过去。店门前排着两排长队，大概都是和陆川一样被优惠活动吸引而来的。一个又一个的蒸笼被端出，一袋又一袋的包子被卖去，等轮到陆川的时候，比较抢手的三鲜包、肉包都已经卖完了。

　　“还有什么包子吗？”

　　“萝卜丝包也不错的。”

　　“那来两个萝卜丝包吧。”

　　陆川接过袋子，取出一个热腾腾的萝卜丝包，也顾不上烫嘴便直接吃了起来。这时脚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瑟瑟发抖的流浪狗，用一副饥饿难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他手里的包子。

　　陆川看着它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忍不住心生同情，但如今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分它一口了。他俯下身，对流浪狗语重心长地说道：“等我找到工作了，一定请你吃好吃的，我现在自己都吃不饱，真的对不起了。”也不知它听没听懂，只是这样做了，会让陆川转身离开时心里好受一点。

　　在回旅馆的路上，三个包子早就都填入腹中。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半，回了旅馆收拾收拾东西就该去找工作了，若是能找到工作，那生活还算是有所盼头。

　　再次从狭窄的门口往上走，路过楼梯转弯口时，陆川不由地放慢了脚步，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楼道内依旧昏暗无光。昨夜惊险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迟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和那人说一句谢谢。

　　上了楼，往房间的方向走去，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刚好隔壁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男一女，看上去像是四十岁的年纪，男人体态肥胖，女人身材臃肿。

　　“下次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老婆最近看得紧，孩子也快高考了。”

　　距离渐远，陆川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见女人提起皮包狠狠地拍了一下男人的背，男人却像没有感觉到一般搂住女人的肩膀，并肩离开了。

　　陆川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股油腻味泛上心头。

　　回到房间收拾完东西，困倦感悄无声息地爬上眼睑。因为昨晚被吵醒，早上起来后就一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心想离十二点还有两个小时，小憩一下应该没关系，于是拉起窗帘和衣而眠。万万没想到，这一睡便睡到了正午十二点，若不是旅馆阿婆敲门叫醒陆川，他可能就要一觉睡到天黑了。

　　“小伙子，该退房了。”

　　陆川睁开惺忪的睡眼，思绪在朦朦胧胧的意识间游走，他差点以为自己睡在家里的床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旅馆，赶紧爬起来，拖着行李箱走出了房间。

　　阿婆还站在门口等着他。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陆川把钥匙还给阿婆。

　　“我要不是看你是个老实人，我肯定要跟你额外收钱，你这都超出半个多小时了。”

　　陆川一看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四十，没有手机不能定闹钟，竟然一不小心睡过了头，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没定闹钟……”

　　出了旅馆，外面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街道上人影似川流，却都是匆匆而过，好似不曾看见彼此，各自走着各自的路。陆川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沿着街道漫无目地走着。他必须要找个工作，只有有了工作才算在这个城市有落脚的资本，但若问他找什么工作？去哪里找工作？他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答不上一个字。

　　暂且走着瞧吧，走过路过，看见哪里贴着招聘就去面试一下，眼下但凡是根稻草就可能救他的命。

　　陆川就这样沿着街道向前走着，先后看见一家理发店和一家烧烤店在招人，然而理发店要招女的洗发工，烧烤店要招烧烤师傅，都不适合他。后来又遇到几家家具店在招聘，一番面谈后，也不知什么原因都被拒绝了，这一整个下午算是一败到底。

　　眼看街道上的行人逐渐稀少，太阳陨落西方，夜幕一点点降下。街头的路灯亮起，橘黄色的灯光给人一种看得到却摸不着的暖意，但这虚无的暖意与冬夜的寒冷相比，终究聊胜于无。

　　陆川叹了口气，心说今天是找不到工作了，找个公园的墙角休息吧。

　　说巧不巧，正当他心灰意冷时，迎面又遇到了一家在招人的店铺。他虽然心里不抱什么希望，但当下的形式，还由不得他说放弃就放弃，只要是个招聘，都必须去搏一搏，试一试。

　　“三舍书店 。”他来在店铺的玻璃门前，看着门上贴着的手写招聘单，“招小工一名，工作轻松，偶尔做一点体力活，要求男，工资两千六……”

　　陆川撑着下巴，在心底里拨着自己的算盘。这个招聘看上去要求不高，而且工作内容还算容易，就是工资是低了些，但现在也轮不到他来挑肥拣瘦。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到六点整了。午饭没吃，肚子已经饿到了极致，若是能有转机，也算是上天怜惜，人总该有转运的时候。

　　透过玻璃门，他往书店内瞟去。书店的面积不算小，前前后后有好几排书架，书架上更是满满当当的书籍，就连门口处的小桌子上面也摆着各种杂志、期刊。只是目之所及，没有看见老板的身影，柜台前只有一台电脑在那里孤独地守着，整个书店，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陆川轻轻推开了玻璃门，门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门的转动叮当作响，在这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响亮。

　　迈步走进书店，温暖的空气与淡淡的油墨香味扑面而来，油然而生一种缠缠绵绵的惬意感。尤其对于在寒风中漫步了一整个下午的陆川来说，这惬意更滋生出了疲倦。

　　“有人吗？”他略微提高嗓音，又怕有失礼貌，没敢太大声。

　　两三分钟后，书架背后传来脚步声。陆川往书架后看去，原来后面是楼梯，一个穿着棕咖色毛衣外套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陆川毕恭毕敬地道。

　　“这么晚了还来面试？”

　　陆川听了他的声音，总觉得非常耳熟，好像不久之前听到过，可又记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安慰自己这是错觉。

　　“怎么还拖着个行李箱？”那人注意到了陆川身后的箱子，“是从外地来的吗？”

　　“嗯。”

　　“坐下聊吧。”那人从柜台内侧搬出一把折叠椅，让陆川坐下，然后又端来一杯热茶，“外面很冷吧？”

　　“挺冷的。”突然被人这么热情对待，陆川有点适应不过来。

　　“那么来聊聊面试的事情吧。”那人开始自我介绍，“我其实不是这家书店的老板，这家书店是我表哥开的，他最近出国度蜜月了，估计得大半个月才回来，虽然书店的活不多，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就有点忙不过来。”

　　陆川点了点头，耐心且认真地听着。

　　“你叫什么名字？”

　　“陆川。”

　　“多大了？看上去像学生。”

　　“二十三，今年六月份毕业，这最后一学期没什么事，大家都开始工作了。”

　　“这样啊，我叫郑汉文，你叫我汉文哥就行。”郑汉文继续不急不慢地说道，“书店的工作量不大，每天给书架添点新书，然后搞一下书店卫生，我不在的时候看一下柜台，给客人结个账，如果有人来送货的话可能有点累，要搬几箱的书，总的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嗯。”陆川点了点头。

　　“你觉得怎么样？”郑汉文看向他。

　　“挺好的……”

　　郑汉文听了他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你平时就这么腼腆吗？”

　　“这算腼腆吗？”陆川尴尬一笑，“我可能不太擅长交际……”

　　“那……明天可以来上班吗？如你所见，这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你来了，我中午就能有空做饭了”

　　“可以的。”

　　“好，那你明天八点半过来。”

　　“行。”

　　“晚上挺冷的，早点回去休息吧。”郑汉文站起身来，准备送客。

　　陆川也站起身，拖着行李箱来到门口，正准备说再见时才恍然反应过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回哪里去？

　　“那个……”陆川僵硬地转过身，眼神左右飘忽，“我……”

　　“怎么了？”郑汉文以为他要反悔，眉头微微一皱。

　　“能不能先预支点工资？”陆川说这句话的声音极小，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嗯？”郑汉文一脸懵地看着他。

　　“在来这里的路上，我的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现在浑身上下都凑不满一百块钱……”陆川说完，垂下了头，不好意思去看郑汗文的表情，这么离谱的事情估计没人会相信，但它确确实实发生了。
　　两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如果我不给你预支工资，你今晚还有地方住吗？”郑汉文试探性地问。

　　“可能要睡公园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后，郑涵文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倒霉的人，要是我昨晚在楼梯上没拉你一把，那你现在可能会更加惨。”

　　陆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郑汉文就是昨天在楼梯上拉了他一把的人，不禁觉得命运弄人，当初救他命的人现在又让他找到了工作。

　　“但是就算我预支工资给你，住旅馆不是长期的打算，租房子都要押一付三，何况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六，杯水车薪，也不是办法。我看要不这样，楼上有个杂物间，等会我收拾一下，就是没有空调晚上有点冷，看你这么可怜我也不跟你要租金了。”郑汉文说完把书店的门一锁，往向楼上走去，还回过头来催促陆川，“赶紧上来吧。”

　　陆川依旧呆楞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郑汉文再次催促他，他才提着行李箱跟在郑汉文的后面上了楼。

　　楼上是住的地方，面积不算小。从楼梯口上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宽敞、干净的客厅，客厅外面是阳台，左手边是一条走廊，连接着若干个房间，右手边是厨房。此时厨房的灯还开着，陆川能看到灶台上似乎炖着什么。

　　“行李箱你先放客厅吧。”郑汉文说完走向左边的走廊，打开了一扇房门，“别看屋子多，但卧室就一间，剩下两间都是仓库，用来放书的。”

　　陆川往里面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书，也不知自己该睡在哪里。

　　“等吃完饭再来腾地方吧，这得耗费些功夫，先过来吃饭吧。”郑汉文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陆川跟着他也来到厨房。

　　“没什么菜，将就一下。”

　　只见餐桌上摆着四个菜，凉拌海带丝、青椒肉丝、炖蛋、鸡米花。心说这叫没什么菜？他在老家的时候，他、陆兰、父亲三个人只做两道菜，而且都是便宜的素菜。

　　“差点忘了，锅里还炖着骨头汤。”

　　郑汉文盛了一碗骨头汤递给陆川，陆川看着满是排骨的骨头汤，总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在梦里一样，突然找到了工作，也有了住的地方，还吃到了热腾腾的饭菜。

　　“除了炖蛋和骨头汤是我自己做的，其它都是叫的外卖，忙着看店都没时间，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沉默地吃着。陆川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看郑汉文没有说，他也不敢开口，吃了一碗饭还想再添，但总觉得不好意思，就硬说自己吃饱了。

　　吃完了饭，两个人开始收拾屋子。房间其实挺大的，只是由于地上杂乱堆放着的大纸箱而显得拥挤。

　　“表哥这样乱放太浪费空间了，来，陆川，帮我搭把手。”

　　两个人把房间里的纸箱整理了一遍，合理、整齐地摆放之后，竟然空出了三分之一多点的空间，这是两人没有想到的。

　　“我记得表哥有一张折叠床，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先去洗澡吧，搬箱子搞得一身灰。”郑汉文站在门口处，指着走廊镜头的房间道，“卫生间就在厨房对面，洗发水、沐浴露都有，毛巾的话……”

　　“毛巾我有。”

　　“行，你先去洗吧。”

　　陆川打开行李箱，拿出换洗的衣服去了浴室，等他洗完澡再次回到房间时，一张窄小却也温馨的折叠床已经摆在了房间的角落处。

　　虽然电灯有些许的昏暗，四周的空气透着微微的凉意和陈旧的气息，但是眼下至少有了一丝丝过日子的感觉，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