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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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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改日没隔太久,不到一周,汤为勉再度在市政府门口撞见段星洲。
这回他正推着一辆黑色电瓶车,从院里往外走。
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电瓶车上,且带着些许疑惑的意味,段星洲笑了笑,“上回那辆车,是我同事的。”
“哦。”汤为勉点过头,才意识到不对劲,几分尴尬地回以微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你交通工具的转变有点奇怪。”
“我明白。”人际来往中过于直接的汤小姐,到今天还是没太大变化。
汤为勉为自己过分直白的疑惑而尴尬,又为他一贯的体贴而心虚,一时只剩下尴尬的笑。
段星洲察觉出她这份心情,主动挑起话题,“记得你还没毕业,怎么总在市政府门口遇见你?”
“没毕业也快了。”她解释道,“要为未来工作考虑了,在学习。”
“假期也难放松。”段星洲笑了,又说,“原来你也逃不开这份辛苦。”
“拜托。”汤为勉怪叫起来,“我爸爸没有亿万家产留给我,我注定有一天要成为卑微打工人。”
段星洲若有所思,“可你一副‘不识愁滋味’的模样。”
“不然要整天把忧愁烦恼挂在脸上?你明明也没有这样过。”
她话音甫落便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找补不来便只好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段星洲却笑着打断她,“你说得没错,干吗道歉。”见她眼神仍闪烁怀疑,继而打趣,“我在你眼里这样斤斤计较?”
当然不是。汤为勉自然连连否认,这才抑制不住好奇追问起来,“你、一切都好?”
这很像老友久别重逢的范式般的问句,才终于分明不过地证实了四年的失联。
段星洲有短暂的怔愣,随后说:“不如换个地方聊一聊,外头很冷。”
这话也换来汤为勉的一瞬出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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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同段星洲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汤为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即便汤小姐骄傲地告诫自己,没有一个男人值得她时隔四年以后依然念念不忘,然而仍旧不免幻视四年之前两人无数次并肩而坐的闲谈时光。
坦诚地说,在汤为勉二十二年的人生里头,尚未遇得上比段星洲更符合她对另一半所有幻想的人物。
天真直率到有时难免让人觉得冒犯的汤小姐,最为之心动的便是不动声色的体贴、周到与温柔。
此刻她再去看段星洲,还是有个小人在她脑子里跳来跳去,怂恿她大胆追爱。
这一刻的汤为勉不见得比四年前更成熟,但确确实实更为瞻前顾后。起码她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段星洲目前是否单身?
“所以,”在得知她全部心路历程后,孙仪微毒闺蜜本能上前,“面对这个四年前拒绝过你的男人,你与他再度重逢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他是否单身?”
“舔狗不得好死!”
汤为勉请好闺蜜快快打住,她远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没出息。事实上,那一天坐在段星洲对面以后,她甚至没再主动挑起一个话题。
是段星洲主动交代这些年以来的经历。
自为勉父亲公司辞职后,他一边照顾奶奶身体,一边学习准备考公。第一次的尝试,因准备不周而失败,不过所幸第二次成功考上。
奶奶的身体虽没有比从前更好,但也没有朝更坏的趋势发展。至于那场因房屋动迁引起的家庭争端,实在是可大可小,段星洲愿意退一步,自然也顺利地解决了。
“总之,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
汤为勉听了也只是点点头,此刻关心的重点更倾向于,“你一共考过几次公务员啊?”
段星洲似乎不承想她的关注点落在这里,但他总是能接受她跳跃的脑洞,很快回答:“三次,包括毕业那一年。”
得到答案,汤为勉几分丧气地垂头,“啊,考公好难。”
段星洲鼓励她,“或许你会比我更容易一点。”
“可是我一直觉得你成绩比我要好。”
“是什么给你造成这种错觉?”段星洲笑,“其实我当年的成绩够不上你的学校。”
汤为勉几分惊奇地看他,“可我觉得你会是那种认真学习的好孩子。”
“那就是我不太聪明——”
“才没有!”
她打断他时的语气太急切,两个人都为此愣住并发笑。
段星洲使对话回归正题,“为勉,我觉得你可以,如果你想的话。”他指考公。
汤为勉感激地笑,“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考公还是做别的什么。”
“有想过考研吗?”
“没有。事实上,我受够了学习的日子。”
她的表情和以往一样生动,段星洲便点点头,玩笑道:“看来你的实习还没有磨灭你对工作的热情。”
汤为勉的表情明显一滞,“我讨厌上班,但是,我跟讨厌为了提升学历而进行无用的学习。”她自知自己不适合科研,认为继续深造无疑是浪费国家教育资源。
她依旧言辞犀利,对自己也毫不留情。
段星洲凝视她,眼眸中笑意渐深,不论她说什么他都微笑着给予真诚的肯定和鼓励。
汤为勉意识到这一点时不免脸红,为他一贯的包容,为他仍旧包容着自己。
她其实很想问段星洲目前的感情状况,但不愿让自己显得过分主动、过分念念不忘,或者就如孙仪微说的一样,过分“舔狗”。
段星洲也没有问。
或许是他并不关心这一问题的答案。
孙仪微不解,“为什么他要问?”
“因为他喜欢我,起码曾经喜欢我。”汤为勉说,“对于一个久别重逢的、喜欢过的人,不问才是最冷漠地划清界限。”
汤为勉神色恹恹地向闺蜜承认她的没出息。她说她好像还是没办法抹掉对段星洲的喜欢,特别是在他微笑着听她讲话,不论她说什么都回应她的时候。
可是汤为勉也不准许自己一直这样没出息,“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截止日期到我毕业当天。”
“什么?”
“我们已经恢复联系了,如果在此之前他没有主动,那么我们就可以彻底告别了。”
孙仪微好奇的是,“为什么是毕业当天。”
“为了扫除他心里最后一丝可能会存在的,和女大学生谈恋爱的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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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星洲仿佛遥遥得知她的决心,自那以后,两人的联系逐渐频繁起来。未必见面,但总会通过微信说几句,有时是分析享生活中有趣的事情,有时候干脆是没营养的闲谈。诸如“我家狗狗因为不喜欢这个牌子的狗粮变瘦了”这样的废话。
不过,正式的会面是在李明的婚礼上。
段星洲是李明的伴郎。
在李明身边一圈男性朋友之间,唯有汤为勉一枝红花。
恰好她正穿着一件红色夹克,比新娘子还要喜庆显眼。在新郎先生紧张地不停照镜子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贱嗖嗖地问,为什么要选段星洲做伴郎?
李明:“当然是因为他是我的好哥们。”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汤为勉无视了段星洲阻止她继续胡说八道的眼神,继续贱嗖嗖地答:“意思是,你就没有在外貌上可以衬托你的哥们?”
李明“嘿”一声,说小丫头你怎么回事,“平时怼我也就算了,怎么今天也不能让着我吗?”
汤为勉赶紧举手求饶,“我错了!天大地大,新郎最大!”
李明懒得和小丫头计较,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天何止伴郎颜值够高,伴娘也漂亮得很。”
他似乎忽然想起这茬,扭头和段星洲说:“真的漂亮,是小小多年发小,做高铁乘务员的,正好配你这种工作时间稳定的家庭型男人。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啊。”
段星洲在他话音落时,目光立刻投向汤为勉,张了张口,没出声。回答李明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句,“不用了,谢谢你到这时候都惦记着我。”
汤为勉也说:“怎么男人走进婚姻的殿堂,就开始喜欢保媒拉纤了吗?”
李明平时是极为人精的一个人,却真没想到这俩人之间,有天还有这样修罗场般的场面。
他还只以为是汤为勉那小丫头年少情动,这些年来,早忘了段星洲这么个人呢。
今日婚礼,汤为勉父母有事出差,她是代表她全家来,只她一个。
她回去的路远且偏,段星洲不大放心,主动送她。
汤为勉到底没忍住,“所以,你还是单身啊?”
段星洲点头承认。
“我还以为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寻常,“我妈妈总和我讲考上公务员很好找对象。”
段星洲默默凝视她,随后笑说:“骗人。”
汤为勉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立刻扭头看他,“什么?”
“以为我有女朋友,还时不时找我说闲话。汤为勉不是这样的人。”他笃定的口吻,让汤为勉生不出反驳的心思,只安静等他后文。
段星洲却在这时沉默,被她灼灼目光盯住,许久才说:“有些话,我不敢讲。”
“为什么?”
不需要赘言,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口中的“有些话”指什么。
“我从前说过的,为勉。我希望能够对一个女孩子的未来负责。”
“我记得。”
“直到今天,我也不能保证,我可以负担起这份责任。我不确定能够给你想要的生活。”
汤为勉诚恳地回应:“你可以说我考虑不够长远。但是,起码眼下,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段星洲笑了,“很感谢你。即便你是发自真心这样想,我也不能这样做。”
不需要她问,段星洲必须要说明他的理由,“因为你已经快要毕业,这时的恋爱已经不能够归入年轻人在荷尔蒙的促使下的试错。因为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偏见,女孩子每一次没能修成正果的恋爱经历就像工作经历一样会被记录在案,成为别人评价体系中的证明。因为我不敢保证你和我在一起,会被在你爸爸身边更快乐更幸福。”
“为勉,我们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说的每一句话汤为勉都赞同。他说的每一句话,在汤为勉听来都像是无可奈何的拒绝。
所以她问了,“那么现在,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段星洲叹了口气,自暴自弃般摇头,继而微笑,“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试一试。”
“为勉,我想要和你爸爸谈一下。”
汤为勉在这一刻感觉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不愿在这一刻用任何可能会与“悲伤”有关联的东西,来表达她的欣喜。
她的回答是,“或许有一种可能,我的认可比我爸爸的认可更重要。”
她上前一步,仰起头,和他为了同她讲话略微低垂的头挨近,“你能不能暂时放下所有现实的考虑,暂时放下你身为男人的责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为勉。”
微风里,汤为勉听见心脏因欣喜而碎裂的声音。
她笑着去拥抱他,并告知他,“已经在倒计时了。”
“什么?”
“我只你给最后一次机会,截止日期是我的毕业典礼。”
段星洲立刻就明白,回应她:“对不起,我错过了太多次机会。”
为勉从他怀里抬头,眨眨眼,“其实并没有。”只是错过了太久。
汤为勉问:“段星洲,你想不想吻我?”
段星洲从善如流,“请问,我可以吻你吗?”
下一秒,汤为勉从他怀里逃出来,退开几步,笑着说:“还不行哦!”
段星洲配合她玩闹,去捉她的手,“为什么不行?”
“拜托,我起码要有一点少女的矜持吧!”
段星洲笑着重新拥抱她,“遵命,我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