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恶女很多年了》你美式吧

3、第 3 章

　　两天后，办理出院手续时，夏繁星已经基本上消化完自己此刻是“顾阮”这个现实。

　　走出医院大门是傍晚，初春的黄昏还有凉意晃荡着。夏繁星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仪式感的重新走回这个世界。

　　住院的这几天，夏繁星陆陆续续通过各种渠道得知，自己被害+尸体失踪的案件已经轰动全国。新闻里，她的身份被一笔带过为“A大女研究生”，她一直特别不理解这些新闻为什么非要强调一个“女”的性别——女司机撞人、女大学生被拐……好像性别女是一个有着特殊意味的身份标签。

　　电视上，案情谜团重重六个字特别刺眼，女主角表示警方正在积极调查。死者的家属并没有提及，唯一的几个相关人士采访，还是给的大学的老师和同学。老师口中的夏繁星是翻译系百年一遇的才子，为她的死感到痛惜。室友口中的夏繁星阳光开朗、人见人爱，后辈口中的夏繁星个性十足、受人爱戴，师哥口中的夏繁星惹是生非、活蹦乱跳，拜范清风所赐，也有人讳莫如深的对着镜头说：夏繁星的精神不太正常。

　　采访片段里，始终没有看到陆昭。

　　夏繁星一阵絮絮，陆昭是夏繁星这辈子的挚友，是全世界最了解她的人。

　　不知道陆昭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的死肯定对他打击不小。

　　镜头里还一闪而过了校园的一角，她的照片前摆满了鲜花，同学们自发地悼念她。仅仅是那一瞬间，苍凉的情绪像是墨滴落水中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啊，我真的死了啊。

　　夏繁星堂堂正正活在太阳下的日子，正式结束了。

　　*

　　娃娃脸把夏繁星送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阮不住在宿舍，在学校边上租了一间房。娃娃脸告诉夏繁星，顾阮的父母都在国外，平日里来往很少，这次出事也没能回来。听到这些，夏繁星竟是松了一口气。

　　在成为顾阮后，夏繁星最担心的，就是跟顾阮的父母打交道。

　　对于夏繁星而言，人她可以没皮没脸的跟教授插科打诨，可以笑容灿烂的盘算人际来往的分寸，可以举重若轻的应付诸多人情死局，却独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父母”的关系。人情来往如若下棋，每个人的位置和功能都是既定的，各有各的章法，但夏繁星从未摸清楚过父母的位置。

　　夏繁星的爹妈，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的童年里充斥着锅碗瓢盆破碎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争吵声音。她爹，吃喝嫖赌样样沾，在夏繁星七岁那年进了号子，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了。她娘，从她记事开始就在外面和各种男人勾勾搭搭，行为举止也从不避讳小孩，其中有些三教九流之人还会对夏繁星动手动脚。夏繁星之所以没走歪路，能顺利成长成今天的模样，需要感谢小学班主任武老师一家的照拂。在了解到夏繁星的家庭情况后，武老师便在每天放学后将夏繁星领回家吃饭、做作业，陆昭是武老师的儿子，和夏繁星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对于夏繁星来说，武老师一家就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陆昭，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回到家后，娃娃脸处处嘱咐夏繁星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自己。等门关上后，夏繁星才终于松了口气。

　　自那天打闹病房后，言或便不见踪影。夏繁星或多或少察觉到言或对自己有所保留，甚至没有告诉自己该怎么找到他。

　　但夏繁星不是个吃素的主。这次回来，她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找到杀害自己的人。

　　夏繁星死得特别离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是谁杀死的自己。回过神来时，那把刀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腹部，死神开始倒计时。现在更离奇的是，自己的尸体也不见了。

　　她要找到真相，这是一盘陷入浓稠黑暗的棋局对弈，对手隐匿于暗处，什么都看不见。要开局，首先，需要棋子。

　　夏繁星打开放在顾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显示需要输入密码，夏繁星手指在键盘上迅速的操作着，屏幕变蓝，细细密密的代码开始滚动。下一秒，屏幕变成一片漆黑，一个银色的蜘蛛网出现。上面写着三个字：一握沙。

　　这是夏繁星的另一重身份。

　　这个城市，有表层，就有里层。在里层的暗面世界里，藏匿着无数被打上马赛克的人脉往来，信息和情报如潮水般涌动。夏繁星就是着信息大浪里的一叶扁舟，她通过互联网盘罗着无数的信息，牵系着诸多人脉，是情报世界的无冕之王。

　　当然，这身份俗称就四个字：情报贩子。

　　*

　　机车疾驰的轰鸣声响彻跨江大桥，机车在江边停下，陆昭下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帅气至极的脸，立刻引起江边来来往往的女大学生的侧目。不可否认，陆昭长得特别好看，还是那种极具英气的好看，五官立体，细细密密的睫毛下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清凉凉，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从机车上走下来的模样却又像极了那些关于坏小子的想象，让人捉摸不透，忍不住好奇。

　　陆昭急匆匆的穿过沿江带，消失在台阶上。

　　沿江风光带的结构很有意思，上面灯火通明、花草繁茂，江风迎面而来，每晚都来往着熙熙攘攘的人在散步。下面还有一截，这一段地没有路灯，被笼罩在潮湿的昏暗里，挨着江的一侧没有护栏，往下一滑便是滚滚江水。因此，少有人会往这边走。

　　草丛里，一个人蜷在里头，消瘦的肩膀不健康的颤抖着，嘴里喃喃着一段话。

　　“《圣经》说，通往永生的门是窄的，窄到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江岸，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四足动物踩着草丛猛地一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叼住男人，男人惊慌失措，惨叫出声。下一秒，无数根细细密密的红色丝线从天而降，将咬着男人的黑色怪物死死缠住——怪物身如豺狼，他发出痛苦的低鸣，却咬紧男人。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男孩冲出来，那些泛着猩红光亮的线缠绕在他的手上。看着身前是自己几倍大的“鬼”，少年游灵咬紧牙关。

　　男人双眼飙泪，惊慌失措：“通往永生的门是窄的！通往……”

　　鬼发出嘶吼，忽然猛地一挺身，红线另一端的游灵竟是被直接甩飞了出去。书包摔在地上，散落一地，里头的试卷被哗啦一声吹飞。

　　一双修长的手指夹住了飞走的试卷。

　　陆昭摊开试卷，看着上面写着“30分”，皱眉。

　　游灵被甩在空中，黑色怪物正要发力咬断口中的男人，陆昭抬手，一声枪响。

　　*

　　言或坐在城市南侧的塔吊上伸了个懒腰，眺望着整个城市。街头巷尾人声喧嚣被江风冲成一地嗡嗡响，错综复杂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漫漫成海。

　　言或有近百年没来过这人间了，他点了烟，抽了一口，这里变化太大，大到他怎么看都看不腻。唯独在这地上爬来爬去的人，没什么改编。江风吹起他漆黑的风衣，仿佛一只黑色的翅膀。

　　有很多鬼恨不得一天和一个人类签订契约，吃掉灵魂。言或不太一样，他挑食，宁缺毋滥。

　　这一次，他之所以选择跟夏繁星签下契约，纯粹是一瞬间的兴趣使然和冲动。那会他正在生死边界游荡，忽然撞见夏繁星从胸口扯下自己的刀刃，直直扑倒那个消极怠工的死神。言或从未见过哪个凡人能将刀架在死神的脖子上——这一幕，他终身难忘。

　　仅仅是瞬间的冲动，让言或走到夏繁星跟前，问她：你想回去吗？

　　夏繁星想都没想就点头了，目光笃定。

　　言或本是想着，顺手牵羊的事，可没想到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瞒天过海将夏繁星的灵魂带回了人间，却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他四下寻找，可尸体连气息都不见了。慌忙之下，只好就近把夏繁星放到了顾阮的身上。言或不打算跟夏繁星走得太近，不想给予夏繁星太多的“权限”——即使签订契约后，自己本该帮助夏繁星完成心愿。但他只想站在戏台上隔岸观火，必要的时刻出手保护一下自己这顿“美食”就好。

　　言或正盘算着这次人间行的各种安排，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一把勒住自己的衣领。

　　言或：？！

　　“咚”的一声，言或一屁股摔到了一张床上。身前，站着夏繁星。看到言或，她惊喜的笑了笑：“哎呀，这招真的有用啊！”

　　言或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命令我的方法？”

　　“排列组合的尝试呗，这世上肯定不只我一个人和鬼签订契约。世界这么大，肯定有人会在网上说点什么，我一个个试就好了。”夏繁星稀松平常的指了指电脑，笑着感慨了一句“科技革命真好”。

　　言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散落着各种奇怪的道具——蜡烛、画着奇怪符号的纸、银器……但真正的召唤方法非常简单，只要用自己的血做引子就好。

　　看着夏繁星被鲜血染红的手，言或随手扯了张边上的纸扔给她，夏繁星一愣，接过纸，捂住伤口时，她疼得倒吸一口气。

　　言或抬眼“……所以你找我干嘛？”

　　“商量个事。”说着，夏繁星在言或身前坐下，一双眼睛明晃晃的看着他，看得言或有些不自在，“你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吧。”

　　言或：“……我拒绝。”

　　言或的反应似乎在夏繁星的意料之内，她继续说：“你看，现在召唤你的方法我也知道了，随叫随到还不如陪在身边，对吧？”

　　看着夏繁星自信的笑容，言或叹了口气，：“小姑娘，随叫随到那是一般的鬼，叔叔我不太一样。”说着，言或比了个三的手势，“在我这里，你只有三次机会召唤我，哦，你刚用了一次了，现在只剩两次了。”

　　夏繁星一愣，表情若有所思：“你不会保护我吗？”

　　言或：“必要的时候会，但不要指望我做你的跟班。”

　　夏繁星：“那这样我岂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言或无语，抬眼：“如果我在你身边，你凭什么有安全感？换句话说，你凭什么相信我？”

　　“哦，所以你会骗我啊……”夏繁星的声音很轻，像是瞬间消失在夜色里的一缕轻烟似的，她看着言或，嘴角忽然扬起淡淡的笑，“行，我心里有数了。”

　　夏繁星点头，似乎是想通了。

　　不知为何，一种不安感仿佛黏腻的汗水般裹住了言或的直觉。

　　窗外夜色很浓，窗户敞开，晚风拂过，窗边的绿叶摇摇晃晃，月光清澈落在夏繁星的眸子里，静得出奇，却似是在沸腾。她抬起手。

　　言或心下一惊，猛地冲上前要拦住夏繁星，夏繁星迅速躲开，竟是一脚踩上窗台，往窗外纵身一跃。与此同时，她用力咬开手上的伤疤，鲜血喷溅而出——

　　夏繁星大喊：“言或，我命令你，绝对忠诚于我——不许骗我、随时保护我、跟在我身边！”

　　言或呼吸一窒。

　　月光下，红色的血液在空中迸出诡谲的红光，血滴颤抖、膨胀、扭曲、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猩红的锁链，“咚”的一声刺穿言或的身体，言或呜咽一声，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

　　夏繁星从空中坠落，她咬紧牙关：“言或，救我。”

　　言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冲出窗外，在夏繁星坠地前将她一把抱住，稳稳落地。

　　言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怀中的夏繁星满脸是血，疼得龇牙咧嘴，却朝着已经无法反抗自己的绽开笑容，眉眼弯弯的模样像极了那些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最后一次机会，我好好琢磨一下什么时候用吧。”夏繁星说。

　　*

　　江边，男人瑟缩在地上，精神彻底崩溃，嘴里喃喃着细细碎碎的话语。游灵站在男人身边，在iPad上勾画着档案：“宋瑞，男，38岁，因前妻再婚怀恨在心，与四级鬼‘豺狼’签订契约，鬼已清除完毕，与鬼签订契约的犯人当场逮捕。”

　　他们是“鬼”的送葬人，专门讨伐与人类定下契约骗取灵魂的鬼。

　　游灵把iPad锁屏，看着地上匍匐的男人，一脸嫌弃，转头问陆昭：“我还以为是江典来，昭哥你不是请了一周的假吗？”

　　“他说发现‘言或’现世的迹象，去调查了。”陆昭把那张30分的试卷递给游灵，“这个别忘了。”

　　游灵：“……要不丢了吧。”

　　陆昭：“让你潜入学校是有任务的，别任务还没完成就被退学了。”

　　游灵：“……”

　　游灵乖乖收好试卷，两人回到岸上，陆昭一路上一言不发，游灵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所有人都知道，陆昭喜欢了二十三年的女孩被害，尸体至今还不知所踪，无论是警方还是他们送葬人组织，都没有这起事件的线索。这个事件彻底成了一桩谜案。

　　陆昭跨上机车，戴上头盔前，游灵忍不住上前：“昭哥要不你还是多休息一阵子吧，这边还忙得过来。”

　　陆昭没有回答，戴上头盔，发动机车。游灵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尴尬，他胡思乱想时，陆昭的声音传来。

　　陆昭：“你现在不能暴露自己的，遇到危险随时联系我们。”

　　游灵赶紧点头。

　　陆昭：“走了。”

　　游灵：“好好休息！”

　　话音未落，机车便是一阵轰鸣，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