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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绵绵 ...

  •   00.
      正逢十五大集的日子,人流如潮,几乎每个小摊前都围着三五个人。唯独有个小摊无人光顾,上头稀稀拉拉地摆着些香囊手帕。
      江小鱼偏是与众不同的,他一眼看中了那个香囊,觉得新鲜,便问:“老板,这个香囊怎么卖?”
      “公子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就便宜些,一两银子吧。”
      “一两?”江小鱼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耳朵。
      说实在话,他家的香囊个头较其他的小了许多,做工也一般,唯有气味芬芳,很是独特。
      老板也不恼,乐呵呵地笑道:“这香囊虽然看着普通,里头装的蕈草却是有神奇的功效,保证您不吃亏。”
      江小鱼奇了:“哦?什么功效?”
      “每个人的因缘造化不同,功效自然不同了。”
      “怎么听着像个算命的。”江小鱼不由得笑了,“你莫不是在诓我?”
      老板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区区不才,曾经跟国寺里的师傅学过些皮毛。公子若是不信,也不必破费。”
      “有意思。”
      江小鱼本想买两个,但这小小的甚至有些“丑陋”的香囊实在不符合花无缺的气质,便道:“拿一个。”
      江小鱼把香囊挂在手上一路转着玩着回了客栈,连带着美食和美酒。
      想来这便是所有事情的起因了。

      01.
      江小鱼微微皱眉看向一旁的人,手中的笔迟迟没有落下,墨汁从狼毫上滴落,在米白的宣纸上晕染成一朵墨色的花。
      他咂咂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不会喝的,快端走。”
      “不行。”
      若在平时,花无缺是不会强迫江小鱼做他不愿做的事,可现下不同了。
      不知为何,今日晨起江小鱼便已如此,心智退化如八岁稚子,往日记忆全无,只当自己还是那个恶人谷小魔星。
      更奇怪的是,脉息正常,没有外伤,看了大夫后也只说先服药再观察。

      “我没病,不喝药。”

      少年的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气性,敲在人的心上。江小鱼本就潇洒不羁,孩子更是不愿受束缚的,此刻他席地而坐伏在圆凳上随意地涂画着,半分眼神都没分给花无缺。
      花无缺轻轻叹气,蹲下身好言劝着。
      半晌,江小鱼抬起头看他,“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送我回恶人谷。你能带我出来,肯定知道怎么回去。”
      “好。”花无缺一口应下,“我们改道向西,去恶人谷。”
      江小鱼没想到花无缺答应得如此爽快,自己反倒吃瘪了,不情不愿地喝了药,只是那味道着实太苦了些。
      花无缺眼疾手快,在他回过劲之前先给他塞了一颗桂花糖,清雅的甜味瞬间驱散了药的苦涩。
      江小鱼含着糖,心情好了许多,问:“你说你是我哥哥?”
      花无缺眼神亮了些,“不错的。”
      “哦。”江小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道,“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一份见面礼?”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花无缺觉得有些好笑,江小鱼从不是这般客气的人,估计所谓的“见面礼”也是个恶作剧,毕竟从早上开始就没少捉弄他了。
      “不行不行,你必须收。”
      江小鱼默默地退后一步,从身后抽出一张宣纸塞到花无缺手里,然后飞快地跳到窗边,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花无缺展开纸来看,霎时瞪大眼睛,随即听见江小鱼哈哈大笑的声音。

      纸上画了一只乌龟,旁边潦草地写着花无缺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好骗了!送你一只乌龟大王八!”江小鱼一边大笑着一边朝他做鬼脸。
      花无缺抿着唇,看不出什么神情。
      江小鱼笑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花无缺正沉着脸瞧他。
      被我整了好几回,总算忍不住了吧……等等,他走过来了?他生气了?此时江小鱼的内心世界丰富得如同戏台上的唱段。
      江小鱼咽了下口水,一边往后退:“你、你别过来……我小鱼儿可不怕你……”
      花无缺注意他身后的情形,急切道:“小鱼儿,小心后面……”
      江小鱼充耳未闻,转头就从窗口跳出去,岂料这客栈的后方是条河,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加之心智退化,一身好功夫全给忘了。
      正当他双眼紧闭以为自己要与河神来个亲密拥抱时,忽然感觉有人搂着他的腰,从河面飞回了岸边。
      江小鱼睁开眼睛发现是被自己捉弄的花无缺救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你,你要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花无缺问,“你又为何要跳河呢?”
      “谁让你盯着我看的!我还以为你生气了要动手呢……”江小鱼小声嘟囔着,“哪知道下面是条河……”
      花无缺顿觉哭笑不得,“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让你相信我。”
      真是个傻子,江小鱼想。不过他没有这么说。
      “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勉强相信你一次。但是……”
      “怎么了?”
      “我饿了。”
      花无缺不禁失笑,自然地牵过江小鱼的手,“走吧,今日城中有庙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江小鱼却有些别扭,“走就走吧,拉着我作甚?我又不会丢。”
      闻言,花无缺顿了顿,垂眸道:“你已丢过一次了。”他缓缓松开手,有些失落,“如果你不喜欢,那便算了。跟紧我就好。”
      江小鱼觉得奇怪,他不过说了一句,怎的还委屈上了?更怪的是,他心里竟也酸酸的,挠心挠肺难受的紧。
      他抢先一步抓住花无缺的手腕,说:“算了算了,你想拉就拉着吧。唉,你还说你是哥哥,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不许胡说。”花无缺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复又笑道,“前面人多,抓紧些。”

      相较于花无缺所熟知的,八岁的江小鱼的世界要简单的多。他总能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好与厌恶,虽然因为恶人谷的环境他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但依旧存着一份孩子心性。

      “那个……姓花的,不对,花无缺,我要买这个。”
      “你不是才用过晚膳,还吃的下吗?”
      “吃不下就包起来啊!”
      “……”
      “快点!”
      “糕点味甜,晚间不宜多食。”
      “我不管,你说你是哥哥,哥哥就该让着弟弟!前面好像有猜谜的,我先去看看!”
      “小鱼儿,跑慢点……”

      如此,江小鱼心智虽减,纠缠耍赖的功夫却远胜从前。诸如此类,让花无缺头疼不已。
      从下午逛到了夜晚,江小鱼吃饱喝足玩累了,慢腾腾地跟在花无缺后面,有些恹恹的。
      花无缺忍不住回头看他,“小鱼儿,你是累了吗?”
      “是啊。”江小鱼懒懒地应着。
      “是我不好,你的记忆本就出了差错,实在不该带你出来这么久的。”花无缺显出一丝愧疚,“不如,哥哥背你回去?”
      江小鱼还在想这人太实心眼明明是他要玩的却还能把问题揽到自己身上,又冷不丁听到后头那句话,差点惊的下巴掉下来。
      但他也乐得享受,接过花无缺手中的糕点三两步跃到了他背上。
      月光慢慢地散下来,江小鱼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丝丝暖意涌上心头,“这是第一次有人背我,叔叔伯伯都没有。”
      良久,只听花无缺轻笑一声:“也不算第一次了。”
      可惜江小鱼困极了没听清。
      他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今天的一切纵然奇怪了些,可眼前的人确实对自己极好极好的。只是现下他脑袋昏昏沉沉的,还隐隐作痛。

      明天可以少捉弄花无缺一点,江小鱼想。

      02.
      还未到辰时江小鱼就醒了,一晚上做的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搅得他不能安眠,却又捕捉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翻个身本想继续梦周公,却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身边躺着一个俊郎但陌生的青年。江小鱼惊讶了一瞬,随即心下了然,伸手到那人的耳后摸索着。
      花无缺恰时醒了,尚有些迷蒙,“小鱼儿,你做什么?”
      这下江小鱼彻底傻眼了。
      “时辰还早,再睡一会儿吧。”花无缺帮江小鱼拉了拉滑下的被子。
      江小鱼如临大敌,不过一瞬,他翻身而起半跪在床榻上,捉住花无缺的手腕,像威胁似的:“你是谁?你怎么会躺在我旁边?”
      花无缺彻底清醒了,“小鱼儿,你怎么……”
      可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恶人谷新来的?老实交代!”
      花无缺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切,否则他怎会将昨日的场景再经历一遍,除了两天来江小鱼截然不同的反应。
      “我是花无缺,我们是孪生兄弟,昨日同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江小鱼愣了一瞬,哈哈大笑起来,过后又道:“笑话!小爷在恶人谷呆了十四年,还没有人敢跟我称兄道弟的!”
      十四年。
      花无缺恍然明白过来,却更添焦急,看来小鱼儿记忆混乱的状况并没有好转,又回到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了。
      然而现实不容花无缺多想,他被江小鱼按着手腕生疼,只得先安抚眼前人,“小鱼儿,你先松开,听我慢慢跟你解释。”
      “不行!我一松手你跑了怎么办?”江小鱼抬眼看了看周围,哼笑一声,“我知道这里不是恶人谷,你要是跑了,找起来太费事。”
      花无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
      见他诚恳的不似欺骗自己,江小鱼点点头道:“想让我相信你也行,把你知道通通说出来。”
      经过昨日,花无缺深知说再多都未必能取得他的信任,必须抓住关键。
      十四岁的江小鱼对于恶人谷的种种已经游刃有余,在旁人看来他充满了张狂不羁的少年气性,其实他早已将那一份责任埋在了心底。
      花无缺深知这一切,他沉思片刻,一字一句平静如常,“我知道你是小鱼儿,更知道你姓江,全名江小鱼,你的父亲是江枫,第一神剑燕南天是你的伯伯。”
      “你……你……”江小鱼难掩震惊,许久也没能接上话来。
      趁他愣神的功夫,花无缺抬起膝盖轻轻一顶,把江小鱼半跪在塌上的双膝朝两边一分,让他整个儿跌进自己的怀抱,这才解了桎梏。
      江小鱼猛然回神,手脚并用地跳下床,死死盯着花无缺。在他的目光里,花无缺看到了深深的警惕与纠结。
      花无缺知道江小鱼是信了,他起身穿戴齐整,神色淡然,“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话,也要先填饱肚子再说。”
      江小鱼还站在原地不动。他双手环抱,气鼓鼓道:“我可不敢吃,否则我吃过后,说不定立刻上吐下泻,三天起不了床。”
      花无缺恍若未闻,拿起江小鱼的外袍帮他穿上,束好腰带,帮他挂好前日买来的香囊,说:“这家的馎饦和胡麻粥乃是一绝,若不快些怕是要错过了。你不愿下楼,我让店家送上来就是。”
      说完,转身便出了屋子。
      “哎!等等我!”
      江小鱼眨眨眼,立刻跟了上去。

      03.
      花无缺穿梭在人群中,步伐快而不乱。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江小鱼又消失不见了。
      花无缺已将能说的都说尽了,也不知江小鱼听进去多少,信了多少,更不知他的病症何时缓解。
      江小鱼躲在街边墙角看着花无缺走过去。
      也不知为何,不管他跑向什么方向或躲到什么地方,总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找到,这让天下第一聪明人很受挫。
      正在他思考下一步行动时,余光瞄到了拐角处的成衣店,有了主意。

      花无缺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突然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顿时心灵神会,松了一口气。
      又担心出差错,便先上前小心试探着:“冒昧打扰姑娘,请问姑娘是否见过一位额上带疤的少年?他是我弟弟。”一边观察着眼前人细微的神情变化。
      “姑娘”浑身一震,惊出一身冷汗。
      明明看到他朝东面去了,怎的又回来了???
      没错,这“姑娘”就是江小鱼易容的。
      江小鱼低着头,弱弱地说:“没、没有……”说罢,绕开花无缺便往前走。
      谁知花无缺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江小鱼低着头不理会。
      花无缺不紧不慢道:“请问姑娘,是不是江小鱼?”
      江小鱼惊得抬起头,正见花无缺从容不迫的神情,带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一刹那,江小鱼怀疑花无缺就是老天派来跟他作对的。
      没由来的,他竟有些委屈,“不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使劲挣脱着,却甩不开花无缺的手。
      花无缺看见江小鱼灵动的眸子里晕起了水色,心下一紧,声音也软了几分,“小鱼儿,别闹了,跟我回去。”
      “你认错人了!”江小鱼心虚地不敢看他,“你、你再这样,我喊人了……来人啊,强抢民女啦!快来人……”
      不一会儿旁边就围了一圈人,嘈杂不已。
      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妇人咂咂嘴,瞟了眼花无缺道:“看着长得端端正正,没想到是个坏心眼的!姑娘莫怕,我家阿大已经去报官了,一会儿就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有抢人的,奇事奇事。”
      “我看不一定,俩人郎才女貌,万一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呢……”
      “我瞧着也是,看看再说……”
      胡说什么呢!江小鱼本想趁势脱身,谁知一群人越说越离谱,闹的他耳根都红透了。
      花无缺不及他那么大反应,只是现在的状况棘手了些,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若是等到官府的人来就更说不清了。
      他稍加思索,朝人群拱手道:“诸位见谅。小妹顽皮,惊扰了各位,在下这就带她回去。”
      言罢,花无缺搂着江小鱼,足尖轻点腾空而起,引得一阵哗然。

      花无缺抱着江小鱼到城郊的林间,将人稳稳的放在地上。就在江小鱼出神的时候,花无缺已经揭下他的面具,露出少年原本清秀俊郎的面容。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他紧握着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凭我易容的本事,连屠姑姑都认不出来……”
      “因为你是江小鱼,我是花无缺。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无论你在哪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找到你。”花无缺扶着江小鱼的肩,神色温柔而又认真。
      江小鱼发现,他并未好好地去了解过花无缺,只因自己习惯了阴险叵测的生活,便也那般去揣测他。而他也该试着用另一种目光去看待花无缺,那个从天而降却又命中注定的人。
      紧接着,他又听见花无缺说:
      “芸芸众生,只有你是我要全力守护的人。”
      江小鱼感觉眼眶热热的,想哭却哭不出来,心跳得很快,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双唇微启,可喉头堵着发不出一丝声音,下一刻便控制不住地倒下去。在陷入黑暗前,耳畔传来花无缺急切的呼喊声。

      04.
      自江小鱼在林中昏迷已过了整整一天,始终没有醒。花无缺探查许久,不管他如何焦急,仍是毫无头绪。
      直到次日清晨,江小鱼才悠悠转醒。

      “花无缺?”
      细微的动静惊醒了小憩中的人,花无缺伸手探了探江小鱼的额头,难掩欣喜,“小鱼儿,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我没事。”江小鱼撑着坐起身,环顾周围,疑惑道,“这是哪儿?”
      “客栈。”花无缺欢喜之余,还有些不确定,“小鱼儿,你认得我吗?”
      江小鱼被他逗笑了,“说什么傻话,我当然认得,你是花无缺啊!”又不免疑惑,“可我明明记得我被江玉郎推到喇叭洞里,看来又是你救了我。”
      花无缺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江小鱼似乎想起重要的事,跳下床绕着花无缺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复又开怀,“我就知道江玉郎那小子在骗我!你这么厉害,臭老虎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江小鱼笑着笑着,竟生出了些失落:“我知道我们的三月之约已经过期了,你来找我,是来完成任务的吗?”
      花无缺看着那双含笑带伤的眼睛,心中泛起酸楚,他把江小鱼搂到怀里,低低安慰道:“不会的,都过去了。不止三个月,我们已经走过了三年,还有未来的三十年、一辈子。”
      江小鱼被他抱得一懵,又听得这一番话,只觉得晕乎乎的,抬手轻轻碰了碰花无缺的背,声音都有丝颤抖:“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鱼儿,稍后我会慢慢解释,你只要记得,所有仇恨与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江小鱼心下感动,忽又觉得不对劲,直起身打量他,蹙着眉问:“奇了怪了,你是花无缺吗?”
      花无缺蓦地笑了:“何出此言?”
      “从刚才开始你就说些奇怪的话,搞得我险些误会……”江小鱼悄悄移开视线,藏起自己的隐秘的小心思。
      花无缺的笑意更深了,“依你所见,我方才所言,该是何意?”
      “没头没尾的,天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江小鱼如此说着,脸却快要烧起来了。
      花无缺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看见江小鱼泛红的耳尖。便不禁兴致盎然,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笑道:“说来话长,我们不妨坐下来慢慢聊。”

      “依你所说,我是不知什么原因记忆混乱才会如此?”江小鱼托腮思量着,很是不解,“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世上竟有这等怪事,真是匪夷所思……”
      “事有蹊跷,小鱼儿,你若有不适可得及时告诉我,万一……”花无缺突然沉默,不再言语。
      江小鱼感受到花无缺的心情,拍拍他的肩宽慰道:“你别担心,我小鱼儿可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就算偶尔糊涂了些,也是绝顶聪明的。依我看,这事儿也不过如此,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听着江小鱼随性不羁的话,花无缺的心情也明快了许多。
      “还有一件事。”江小鱼从衣襟里侧拿出一个香囊,问:“这个香囊我一直戴着的吗?看着不像寻常的香囊。”说着,他拿起香囊嗅了嗅,“有一种很淡的异香,若有若无的。”
      花无缺道:“前两日我们刚来到镇上,你在街边买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突然多了个小物件,随口一问。”
      江小鱼将香囊放了回去,但心里还是存着疑惑。

      可以说这一天是这三日来花无缺最轻松的日子了,相较于前两日的跌宕起伏,如今江小鱼的状态倒令他放心很多。
      而江小鱼这个当事人却不以为然,只是对于失去他们之间的记忆深感愧疚,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是夜,花无缺不知怎的毫无睡意,披了外衣坐在桌前,大有独坐到天明的打算。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屋子里也有了柔和的光。
      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
      自龟山一事之后,他已许久没有独坐静默的时候了。
      他端起案几上的茶壶,只倒出了小半杯的白水。
      花无缺无奈地饮下。此情此景,他却无从前在移花宫时独自一人的孤独寂寞之感,再想到这几日的情形,白水竟也尝出了些甘甜的滋味。

      “大半夜的喝茶?想不到你还有这个习惯。”

      花无缺抬头看去,江小鱼已经兀自在他面前坐下。
      江小鱼拿起茶壶感觉不对,打开一看,惊道:“空的?!”他有些扫兴地将茶壶放回原位,“看你方才品得如此认真,我还以为是什么好茶,居然是白水。”
      “随手拿的,你要喝的话,我去找店家打一些来。”
      “不用了。”江小鱼把花无缺按回椅子上,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你一个人做什么呢?”
      “睡不着,起来透透气。”花无缺见江小鱼只着了单薄的里衣,不禁皱了眉,“夜里冷,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你不在,我不习惯……”话一出口,江小鱼发现不妥,立刻改口道,“不、不是,你别误会!”他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句话,有些窘迫。
      “好,哥哥陪你。”花无缺心情大好,顾及着江小鱼羞赧的心情,忍住了想要抱他冲动,重新走到床边坐下。
      “谁要你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江小鱼老老实实躺回床上,闭着眼强装镇定,心却跳得很快。
      花无缺和衣躺在他身侧,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
      江小鱼察觉到什么,睁开眼就看到花无缺正安静地瞧着他,透过月色甚至能看到他温柔似水的眼神。
      “咳。”
      江小鱼轻咳一声,打断了花无缺的思绪。
      “也不必这么盯着我吧……你让我怎么睡。”
      花无缺轻笑着移开视线,“好,我不看你了,快睡吧。”
      “我睡不着了。”江小鱼盯着床幔,缓缓开口道,“花无缺,你陪我说说话吧。”
      “嗯。你想说什么?”
      “我说了,你可不许笑话我。”
      花无缺被他逗乐了,“不会的。”
      江小鱼顿了顿,道:“太不可思议了。按理说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我是因为记忆混乱才会这样。可我觉得我还是我,只是突然间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甚至发生了我不敢想象的变化。”
      “其实今天刚醒来的时候,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挺高兴的。”
      花无缺静静地看着他,眼波流转。
      江小鱼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轻轻捏了捏花无缺的指尖,接着说:“然后你告诉我,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我就更高兴了,是那种让我立刻去死都我都愿意的,你明白吗?从我去龟山的路上,就在想,要是……”他突然止了话头。
      “要是什么?”花无缺好奇地看着他,带着少有的雀跃的笑意。
      “没什么……困了,睡觉!”江小鱼拉了被子转过身背对他。
      花无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长臂一伸去揽背对着他的人,心跳得急促。
      “我明白的。”
      “我心里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花无缺轻轻地诉说着,仿佛要把江小鱼丢失的时光全都补回来。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江小鱼覆上花无缺的手背慢慢摩挲着,掩盖他悸动不已的心绪。
      花无缺的手指从善如流地穿过他的指缝,紧紧相握。
      江小鱼感觉自己全身都僵住了,但心里却是温热的,带着满足和少年人的跃跃欲试。
      “睡吧。”他听见花无缺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可这对某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05.
      江小鱼是在清晨突然恢复的。

      也不能说是突然。
      江小鱼面前是被他剪开的香囊和干碎的枯草——一如所有干枯的植物,平平无奇,连那奇特的香味也消失殆尽。
      “世上还有如此有趣的东西,早该向那老头多讨一些来的。”
      花无缺对江小鱼的反应有些新奇,“你竟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虽然糊涂了几天,但我也不算亏啊。”江小鱼倚在桌上,托腮瞧他。
      那些意外的时光,已足够铭记此生了。
      “你不生气便好,我以为你定是去要找到那卖香囊的人算账。”
      江小鱼眼睛一转,笑嘻嘻地凑过去,“花无缺,如果我一直没有恢复,你该怎么办?”
      对上他眼里的一抹戏谑与期待,花无缺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说:“那我只能认命了,谁让我有这样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呢?”
      江小鱼大笑道:“幸好幸好!好哥哥,这几日辛苦你了!作为补偿,我无条件答应你三件事。”
      花无缺展开折扇慢慢摇着,笑问道:“随便什么事?”
      “那当然!”江小鱼倾身捧起花无缺的脸亲了几下,然后说:“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帮你摘下来。”
      花无缺被突然而来的亲昵打得有些失神。他先扶着让江小鱼坐稳之后,思索片刻摇摇头道:“可我并没有什么要求。”
      “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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