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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是夜。
      月隐星稀,残云半卷。
      相府已然陷入沉寂之中,唯有几声由远及近的猫泣徐徐传来。
      一阵清风吹过,相府的草木发出“簌簌”的声响,枯瘦的树影映在墙面,像是索求着什么。
      杨柳居内,太湖石嶙峋怪状,宛如狰狞的骷髅,在惨败湖水的倒影下,用骇人的眸光紧紧盯住杨柳居内的一草一木。
      乍然回头间,钱阿姆的心都觉得漏了一拍。
      她小心地走在杨柳居的小道上,躲在树影石荫里窥视。
      然而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偶尔一两只乱飞的蝙蝠,从低空掠过。如果不是那封留在她房里的信纸,任谁说破了天,她都不会再踏入杨柳居半步的。
      信纸上只留了一句话: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压了压心里的恐慌,钱阿姆往正房走了几步,今日的夜,黑得让人心惊。
      忽然,从正房里传来了一声异动,钱阿姆慌忙回头,只见正房中燃起了一盏烛火。她顿时骇然,紧绷着心弦往前挪动了几步。
      烛火犹若豆丁大小,在正房里安静地燃烧着,隔着窗纱显得格外微弱。
      “谁在里面?”
      她压低声音问着。
      正房里没有人回答她,安静得就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存在过一样。钱阿姆还觉得,自己两腿犹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她试探着往正房又走了两步——不管是人是鬼,她都要弄个明白。
      忽而,隐约一阵风拂过,正房里的烛火浮动两下,又重新归于了平静,依稀里火光似乎盛了些。这无异于是个让钱阿姆稍放宽心的好兆头。
      她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头上渗出的薄汗——这个点临近杨柳居的夜巡时间,或许是今夜巡视的小丫头同她开了个玩笑也未可知。
      当然,断断不可能是约她前来的那个人。
      都是黑暗底下做事的人,正常人谁会和她点灯讲话?
      似乎是被自己这番想法说服,钱阿姆故意咳嗽了两声,站直了身体,提高了些声音问道:“房里面究竟是什么人?大半夜不睡觉,竟敢来此作乱!还不赶快出来!”
      几声猫嚎。
      没有人搭理她。
      倒是树上有几只老鸮被她的说话声惊醒,“扑棱”着翅膀叫唤着,振下几片枯叶。
      钱阿姆的心又沉了些,然而话都出口了,她也不得不壮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容得你们在此放肆游戏?若是让二小姐知道,你们在她生母旧居处嬉笑玩闹,且看她会如何处罚你们!我乃二小姐身边服侍的阿姆,若你们现在出来,我还能禀了二小姐,让她与你们网开一面。若是你们执意躲在这杨柳居里继续戏耍老身,就莫要怪老身天明之时,将此事禀报二小姐,到时候定会将你们严加处罚!绝不轻饶!”
      仍旧是清风拂过,仍旧是无人应答。
      只有杨柳居正堂里那盏灯,在清风中摇曳依旧,仿佛它不过是风吹自燃,亦或者在这里亮了很久。
      钱阿姆有些不知所措。此时的杨柳居里,静得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连猫叫也没了。
      绝对的静总是压抑得令人惊惶。
      钱阿姆往后退了两步,现在她开始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了,谁写的那张字条已经不重要,那个人究竟知道些什么更不重要了。
      只要能让她离开这里就好。
      倏然,她仿佛觉得自己的背后,爬上了一股凉意,她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背后的正堂烛火好像永远都不会熄灭。
      不知怎么的,她松了口气,可余光却冷不丁地扫到了一丝诡异的变化。
      烛火……
      变了颜色。
      橙红的火焰里掺杂着绿色,渐渐的,幽绿的火焰将橙红尽数吞没。
      在寂静无人的空屋之中,幽绿的火光显得格外瘆人。
      钱阿姆已经惊恐得连喊叫都不会了,她双腿一软,连滚带爬地就想要往后逃离,奈何那双老腿却已然不受使唤,连站起都十分的困难。
      她压低惊呼,挪蹭着就要往后逃去,她的眼里已然没有了刚刚训诫人的傲气,只有无尽的恐惧将她吞没。
      “夫……夫人……”
      忽而,烛火颤动了一下。
      钱阿姆分明看见烛火旁边,一个女人的剪影一闪而过——那身形像极了……
      一声被压制的惊呼,她拎着裙子,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这里,可就在迈出一步时,她却骤然顿住了脚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被一群猫给包围了。
      那一瞬间,钱阿姆仿佛觉得,四周都是极为犀利的目光,将她死死盯住,恨不能将她看出千万个窟窿来。
      幽绿的猫瞳像是鬼火一样,在黑夜中跳跃,凄厉的儿啼声,将她困锁在杨柳居内。
      “哈——”
      为首的一只黑猫,弓起身子,从喉中发出嘶哑的气声。它死死地盯住钱阿姆,像是在看一只逃亡的猎物。
      越来越多的猫将这里围住。
      钱阿姆一回头,无论草丛还是房梁、门廊亦或者假山上,都是猫。
      它们无一例外地盯着她,恨不得下一息便扑上前来。
      于是,一声凄厉的、不再压抑的凄惨尖叫,响彻杨柳居。
      双腿早就支撑不住,钱阿姆一个打滚,摔在杨柳居的卵石路上,她抱着裙子,散了发髻,哆哆嗦嗦地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几次三番挣扎着想要跑,却因为早已软掉的双腿,又踩了衣摆跌坐回去。
      群猫一见,顿时发出阵阵怪叫,直朝她扑来。
      惊恐之下,钱阿姆顾不得许多,连连发出凄惨的尖叫,挥舞着双臂拼命地驱赶着众多猫咪。
      就在她仿若跌入地狱之时,一阵喧哗从杨柳居外传来。
      一时之间,灯火通明,无数家丁拎着灯笼闯进杨柳居内,后面跟着苏丞相和苏夫人。
      而杨柳居的正堂,则在一声绵长的开门声后,大门洞开。苏卿擎着一盏幽绿的油灯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火光正从幽绿逐渐变回橙黄……
      明亮驱走了不少胆小的猫儿,让钱阿姆也回过了几分神,她愣愣地看向走过她身前的苏卿,恍如看见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地爬到她的跟前,扯着她的裙摆哀哀求救:“大小姐,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您救救老奴吧……救救老奴吧……”
      -
      火光驱散了猫儿,而烛光照亮了杨柳居的正堂。
      苏丞相和苏夫人坐在堂中,神情严肃地盯着跪在下面的钱阿姆,彼时钱阿姆披头散发,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都不肯吭声。
      “你是什么人,潜入我相府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丞相发了话,可钱阿姆却仍旧抱紧自己,不肯回答。
      苏卿在一旁看着,良久之后,她开口向苏丞相回禀道:“阿爹,此人本是阿云身边的阿姆,姓钱。可实际上——”
      她看了眼地上的钱阿姆,顿了顿道:“可实际上,她不过是流浪于百宁县的一个普通农妇,听闻外室夫人心善大方,遂使了些技巧混入百宁县府邸之中,伺候阿云。后来外室夫人去世,阿云年纪尚幼,自此她便以阿云乳母自居,遣了原先家中许多仆人,这番阿爹让阿云回京,她便一同跟来了。”
      这番话让方才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的钱阿姆清醒许多,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卿,下意识地往后连连缩了几步。
      苏丞相也奇了:“卿儿,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苏卿行了一礼,垂了眼淡淡地道:“前些日子女儿受惊,陛下得知后,便派人去查了查前因后果,结果无意之间将钱阿姆的来历给探查出来,陛下怕这件事惊扰阿爹,加之女儿又是当事之人,遂先遣人告诉了女儿,这才知晓。”
      “这么说来,莫非你那日被猫所扑也是她在暗中捣鬼不成?”
      见苏夫人询问,苏卿点头承认。
      “如果不出女儿所料,这一切应当是她亲手设计,”苏卿横了一眼钱阿姆,“她用香荆菜将女儿衣裳浸泡,让其香味溶于衣裳纹理之中,初时不觉有异,等到了衣物熏香散尽的时候,再想办法将女儿引到杨柳居内,便会让群猫扑向于我,轻则惊吓重则受伤。”
      “而香荆菜这种东西,盛产于百宁县,是猫儿最喜欢的东西。大多猫闻到这种草药,便会癫狂欢闹,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扑到人身上。更何况,这些时日,天气渐暖,正是猫儿闹春的好时候——若非那日女儿受惊太过,不曾及时换下衣裳,只怕她这般动作,早已无人能知。”
      流月见状,连忙上前,补了一句:“后来小姐觉察是衣裳上被人动了手脚,便让婢子一连数日盯着洗衣房,而这几日,婢子正好撞见阿姆钱氏在洗衣房鬼鬼祟祟,洗衣房的婢女也有作证,说她似是要找寻什么却不得,想来应是找小姐换下、却一直不曾送到洗衣房的衣裳。”
      眼见苏卿和流月一唱一和,钱阿姆头往深处又多垂了几分,往烛光不曾映照到的地方缩了几步,她怯怯地看向苏卿,蠕动嘴唇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只好垂了头将这些事都认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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