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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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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梆子敲过三遍。
襄平城内一片寂静,偶有虫鸣窃语,犬吠零星。
宫城南面的永福里中,偌大的丞相府正静卧其间,孤月悬檐,瘦叶临水,甚为静谧。
一阵微风掠过,吹得花草“沙沙”作响,风止树静时,却似有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步履仓皇,似在畏惧着什么,片刻之后,一声惨叫划破永福里的夜幕。
晨起时,苏卿将自己裹在被中,翻来覆去地跟流月撒娇:“好流月,你就让我再睡会,就五分钟还不行吗?”
“小姐,什么是五分钟?”
“就是你去烧壶茶,再叫我起来的意思……”
“哎呀!小姐,分明是您前日应了鸿胪卿家小姐的诗会,您若再不起来,怕是得迟了。”
苏卿打了个滚,头蒙在被中,声音格外含糊:“那你就帮我推了,就说我大姨妈造访,不方便!”
“您大姨还好好地待在汝州呢!”流月拽着她的手,“您要再不起来,婢子就要去告诉夫人了!”
一听要请苏夫人,苏卿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神清气爽,十分利落。
然而过不了三秒,整个人又开始昏昏沉沉,摇摇欲坠。
“流月姐姐,流月姐姐!”有个小婢女,从屏风后探出半颗脑袋,急切地向流月招手,示意她过去。
流月见苏卿仍旧困倦,便将手一松,后者一个脑袋直接磕在榻上,而前者则浑然不知地屁颠屁颠向婢女跑去,低声耳语。
“婢子哪里知道,小姐你还真能将头磕上去啊……”
流月一边替苏卿梳头,一边温言细语地解释。
红肿的大包顶在额头上,这下就算是想去诗会,也真的去不了了。
多丢人呐,真是。
苏卿还在打着盹。
俗话说得好啊,春困秋乏夏打盹。这会正值春夏交接之际,这个季节不睡觉,岂不是荒废了这般适宜的春风?
“要婢子看,您就是欠夫人教训了。”
流月超级小声地嘀咕道。
苏卿不以为意:“反正这两天阿娘也不管我,你就让我再多睡会呗,不然我就去阿娘那告你,说你与人私相授受!”
她闭着眼,摇头晃脑地样子惹得流月直发笑。
“婢子成日里待在您身边,哪里来的时间与旁人私相授受?”
“就刚才啊!”
流月把她的头扶正,点了些柑橘头油梳着。
“是那个小丫头?”
苏卿点头,流月不得不再扶一次。
“她是来告诉婢子,听后院的人传说,相府里闹了鬼,咱们这个院儿里都是女子,距离出事的位置又近,得多注意些。”
“闹鬼?”
苏卿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犹如拢在雾间。
“这种不符合科学逻辑的事情居然还有人信?——说起来,那个位置是哪里来着?”
“说是在杨柳居——婢子已经吩咐下去了,若有人再传这般谣言,定要掌嘴绝不轻饶。”
苏卿仔细回忆了一下,印象中她似乎从未听说过“杨柳居”这个地方。
“杨柳居?”她问,“是哪儿?”
将手中那缕头发用细簪固定好,然后又分出另一缕头发后,流月才答道:“婢子曾跟您提过,外室娘子以前也曾居住在相府,杨柳居就是她的旧居。只不过后来她去了百宁县,相爷便将那荒废了。”
梳好半边头发,苏卿人才精神了些许。
“阿云那边知道吗?”
流月轻哼:“有钱阿姆那个碎嘴子在,只怕二小姐那边是头一份知道的。”
苏卿表示赞同。
“橘橘和末茶呢?”
梳头的过程中总是那般无趣,苏卿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韩子瑜送给她的那两只猫。
两只除了抓老鼠,什么都会的猫。
流月扫了一圈屋内:“打从昨儿晚上就没见着了,这几日暖和,橘橘和末茶总是不安分,皮得很。”
苏卿皱着眉头,思量了会:“你说它们俩,该不是要闹猫了吧?”
红晕爬上了流月的脸颊,她将苏卿最后一缕头发绑好嗔怪:“小姐又在乱讲话了。”
辞了鸿胪卿家的诗会,苏卿今日的行程也就泡了汤。苏夫人知道后,便让人叫她过去陪陪自己,母女小叙。
苏卿自然是应了,只是赶到苏夫人院子时,却正好撞上苏夫人发脾气的一幕。
亲妈发脾气,千万没事找事往上贴。
这是苏卿历经两世得出来的经验教训,于是她躲在院外,怂恿着流月去打听情况。
刚等流月一露出头,苏夫人就冷冷地出了声:“卿儿,躲那里干什么?进来!”
流月顿住,眼瞅着苏卿一副叫苦不迭的模样,两手一摊,向她投了个“无能为力,深表同情”的目光。
“阿娘,”苏卿走了出来,乖巧一行礼,就把脑袋埋进胸口,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屋中跪着几个仆妇,头不敢抬,大气也不敢喘。
“听说了吗?”苏夫人问,“后院中,有长舌之人在府中作祟。”
“啊?”
苏卿茫然,余光瞥见流月低垂着头,忽然明白过来:“可是传言院中闹鬼之事?”
苏夫人点头。
“阿娘放心,不信谣,不传谣,女儿还不曾听说过。”
滑头的模样,让苏夫人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苏夫人招手让她坐下,随后指着屋中跪着的仆妇问道:“说,怎么回事?”
仆妇甲说:“奴婢奉命打扫杨柳居,那里无人居住,可不料前些日子,奴婢照例打扫时,却见屋中有鬼火!”
“怎么就不能是有人偷溜进去,所执的灯火呢?”
苏卿笑问。
仆妇甲眼中露出恐惧:“那、那火,是绿色的!”
有胆小的婢女骇得出了声。
苏夫人看向另外一个,继续问道:“你呢?”
仆妇乙发着抖,说话也有几分哆嗦:“奴、奴婢是见了鬼影……”
苏卿偷瞄了眼上座的苏夫人,随即便被一道审视的目光给刺回来。
苏卿咽口唾沫,重新老老实实地坐好。
“奴婢是杨柳居的夜间值守,那夜正如往日般巡视,忽然听见杨柳居中有笑声,奴婢以为是哪个丫头偷偷躲这,结果……结果还不等奴婢近前,就见鬼影从奴婢面前一闪而过……奴婢、奴婢就……”
苏夫人摆手,示意她打住,然后指指另外一个,示意继续说下去。
仆妇丙得了指示,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奴婢倒是没见到邪祟,就是这些时日来,杨柳居里猫多了许多……奴婢听闻,畜生对那些脏物最是敏感,想来应是有感邪祟,聚集在此……”
“荒谬!”
外间传来一声呵斥,苏卿回过头,苏丞相正站在门外,日光逆着他高大的身形洒落下来,使他面色格外阴沉。
他踏步进门,冷冷地扫视着屋中跪着的众人。
“都来说说,什么叫‘有感邪祟,聚集在此’?”他拦住苏夫人和苏卿的起身相迎,然后坐在了苏夫人的身边。
屋中的仆妇没有谁敢继续接话,一个个头恨不得垂到肩膀下面去。
“堂堂相府之中,杨柳居内,竟有邪祟?”苏丞相看向苏夫人,“夫人,你信吗?”
苏夫人看着屋中众人,冷笑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苏丞相亦是轻笑,他唇角微勾,轻蔑地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相府之中,妖言惑众?”
仆妇们顿时慌了,磕头如捣蒜般身边着,哀求遍地。连连辩解着,只说只是看见,不敢乱言。
苏丞相没有理会,随手点了个身边的随侍小厮道:“你,把这件事情去查清楚,看看这府中究竟是谁,信口开河,要毁相府的名声。”
小厮依言行礼,便下去了。
“杨柳居——”苏丞相捋着胡须,似是将这三字好好品味了一番,“有邪祟?”
他忽而呵呵笑了起来,对苏夫人说道:“这是谁想的主意?——凭他们也配?”
苏卿心中微凛,只觉得屋中的气息仿佛有了片刻凝滞。
“云儿呢?”
“请过安之后,我就让她回去了。”苏夫人答道。
苏丞相沉吟了片刻,同苏夫人商议道:“这样吧,让云儿去杨柳居看看,这么些年她在外头,也该是想娘的。”
苏夫人点头应了,随后侧身同一旁的随侍婢女吩咐了下去。
“至于他们,该怎么处置就由夫人来定夺。”
苏夫人仍旧点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这群人,淡淡地开了口:“既然相爷都发话了,就都下去按规矩领板子罢,最先传言的那几个,再按例扣下三个月的月前。若有人再于杨柳居内外生事,便按家法处置,绝不轻饶。”
屋中的人听了,如遇大赦,磕头谢过之后便依次出去了。
唯有苏卿,心中突然泛起阵无名火,就连苏丞相笑眯眯回过头来,问她这些时日课业如何时,她都不想回答。
“这丫头,”苏丞相指着她同苏夫人说笑,“阿爹问你话呢,怎么突然就恼了?”
苏卿“呼”地站起了身,不满地瞪着苏丞相:“阿爹这会儿问女儿干什么?若要知道课业,去问杨柳居啊,左右谁也配不上杨柳居,来问我做什么?”
说罢,草草行礼,一转身领着流月就“噔噔噔”地出去了。
只留下听了半截前言不搭后语话的苏丞相一脸懵逼,他茫然地指着苏卿的背影,又看看苏夫人:“不是,这是怎么了?我什么事儿也没干呐!”
苏夫人略略沉思,忽而心有所感,微一挑眉,轻笑出声。
她起了身,冲着苏丞相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
随后,同苏卿一样,领着随侍的婢女也出了屋子,只留下苏丞相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片茫然。
“不是!夫人!卿儿!你们把我给丢了……诶?都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