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长不大》草莓撞撞

16、野水

　　其实冯寂也在担心“不同阵营”的事。
　　写完作业，回家路上，她问了下许贽。

　　“你们学校没有替补吗？为什么突然让你上啊。”

　　许贽偏头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想赢吧。”

　　冯寂：“……”够直接的。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胜负欲这么强。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想给你们学校加油，不用在意我。”真是个好懂的姑娘。
　　他想伸手揉揉小姑娘的脑袋，却看到那双直白的眼眸里依然纠结困扰。

　　他垂手，耐心地道：“怎么了？”

　　“可是，我想给你加油。”女孩子的话比眼睛更直白，心里想什么，就说了什么。

　　许贽怔住。

　　深秋的夜晚多少有些寂寥，秋风卷起落叶呼啦啦地撞向树干，橘黄的灯光昏昧不堪无法照亮女孩子的脸庞。

　　但在许贽眼里，那张脸从未如此清晰过。

　　像是有人执一把拓刀，一笔一画地在他心脏上雕刻。

　　.

　　其实冯寂也是支持她们学校的，毕竟是母校。
　　她还是啦啦队。

　　要是穿个啦啦队服，去给许贽加油，她可能回学校会被揍。

　　那要怎么既给学校加油，又给许贽加油呢？

　　想了几天，冯寂终于想出个办法。

　　联赛前一晚，许贽没练太久，要为第二天比赛保持体力。
　　反而是冯寂她们啦啦队要临时抱佛脚，一直练到晚上十点半。

　　高强度的训练让大家腿都细了一圈，一个个有气无力拖着走，走到门口，看见靠在走廊窗户边的许贽，男孩子长腿微屈支地，手里捏着魔方，修长指尖漫不经心拨弄转动，魔方时而打乱，时而恢复。

　　看得出他已经等了很久，整个人透出一股百无聊赖的颓懒气质。

　　却又没有一点不耐烦，干净的侧脸被月光抹上平和的底色。

　　他把所有耐心都给了那个女孩。

　　啦啦队们捂住受伤的小心脏，身体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接受这样的暴击……
　　大家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地迅速离开。

　　今天是拒绝狗粮的一天！

　　被大部队一秒抛弃的冯寂：“……”

　　许贽抬起眸子，目光落在她脸上，啪嗒一声，魔方盲拼完成。
　　他随手丢进书包，走到冯寂面前，垂眸凝在她亮晶晶的额头上。

　　冯寂跳得脸蛋红扑扑的，累，但神采飞扬，是那种运动过后酣畅淋漓的累，她建议说：“要不今天就不去图书馆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嗯。”许贽从她肩上拎走书包，掏了张纸巾给她，示意她擦擦汗。

　　冯寂接过纸巾，随意抹了抹，大大咧咧，一点也不仔细。
　　她急着回家，忙一件事。

　　许贽揪住她后衣领，低声说了句：“当心着凉。”
　　然后掰着她肩膀转了个身，抽了张纸巾，仔细把她脸上汗水都擦干净了。

　　——有种大猫摁住小猫舔毛的既视感。

　　冯寂挠挠头，眼睛里是放大的俊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男孩子清浅的呼吸落在头顶，清爽干净幽香环绕。

　　半晌她回神，歪头盯着许贽身上洁净如新的衬衫长裤，好奇道：“你打球都不出汗吗？”

　　“来之前洗过澡。”许贽把用过的纸巾团成一团，投进垃圾桶，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

　　他的洁癖好像挺严重的。
　　冯寂默默地想，瞥了眼许贽肩头挂着的粉色书包，好像这个学期都没洗过，背带上还有几道黑笔不小心划到的印子。

　　她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她把许贽送到家，又骑了共享单车回家，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
　　她不知道就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身后一直跟着个人，男生目送她走进楼道里，看到她家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她匆匆洗了个澡，打开手机相机，诺基亚的摄像头自然没法跟智能手机比，但也能拍，模模糊糊还有种复古感。

　　她从书包里翻出特地带回家的啦啦队服换上，对着镜头，跳起舞。

　　.

　　许贽醒得很早，孙淑敏在和那个男人吵架，男人怒吼：“我在外面勾心斗角，回家还得不到片刻安生，你好好做你的阔太太，想那么多干什么？”

　　他面无表情靠在床头，屈起右腿，手肘搭在膝盖上，低头快速地拧魔方。

　　父母又吵了几句。

　　“啪。”男人重重地摔门而去。
　　许贽丢开魔方。

　　孙淑敏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响起，不断往他耳朵里钻。
　　烦躁情绪不断攀升，逐渐激起内心戾气。

　　他虚空握了握拳，忍耐住，起身脱了睡衣，精壮小腹健硕臂膀一览无余。
　　洗个澡。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母亲的哭泣，心头的烦躁一点点压下去，许贽站在喷头下，仰着脸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描摹出冯寂的脸庞。

　　那双直白干净的眼眸映在他心里。

　　所有戾气消失不见。

　　许贽睁开眼睛，在雾气弥漫的玻璃门上画了个笑脸。
　　写了两个字。
　　岁岁。

　　冲完澡，他随手抓了块干净毛巾罩在头顶揉了揉湿发，走出浴室披上睡袍，踱到沙发边坐下，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一摁亮屏幕，就看见多条未读消息。

　　他正要随手滑去，瞥见熟悉的头像，倏地坐直了身体。

　　女孩子的头像是只仰着头的小猫，睁着大眼睛满脸好奇的模样和冯寂一模一样。

　　[许老师早上好，你看到消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市体育馆排练了。]
　　[可能现在说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做你的第一个球迷呀？]
　　[如果已经有人提前抢占了这个位置，那就至少让我做第一个为你加油的人吧。]

　　这段话下面跟着一段三十秒的视频，许贽指尖移下去，点开。

　　明丽的少女身穿热情大胆的啦啦队服，上身是露脐短袖，下着百褶短裙，手腕系着彩带，长发在颅顶高高扎起。
　　她在跳这段时间练习的啦啦操。

　　他是第一个，看到她穿好演出服，正式表演的人。

　　许贽反复循环了十来遍，直到六点半的闹钟把他惊醒。

　　他定定地凝望屏幕上的少女，许久都没有动作。

　　秒钟滴滴答答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眼睛眨也不眨，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的眸子里酝出某种深长压抑的情绪，仿佛死寂的宇宙深处无声地爆开一簇火星，无人知晓那是远处失控的超新星正在爆发。

　　他的睫羽缓慢地眨了一眨，那些汹涌澎湃的情愫也缓缓回落。

　　良久，他终于完全平静，屈起大拇指，长按保存，在相册里新建了个文件夹。
　　名字叫《she》。

　　——《她》。

　　他不知道这本相册会不会被她填满，他只知道他的心，已经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