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浮生，千年一瞬》冥铭

2、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钟离要说的故事，已经过去了几千年。
　　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就算是琥牢山上最坚固的石珀也能被日复一日的风沙磨成碎屑，可那又如何呢？钟离的记性一向很好，就算是刻在岩石上的碑文也不再能记住的过往，他却还能记得，而且记得清楚。
　　只是，那段往事，该从何处说起呢？
　　还记得，几千年前，在故事发生的那年岁月，钟离的身份还不是如今的往生堂的客卿。
　　那时的钟离，靠着自己至高的力量与武力，在诸神纷争的乱世中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成为了当时威震八方的岩之魔神——摩拉克斯。
　　正如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一样——我虽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在这神魔诸起的乱世，钟离深知在无休止的战争中普通百姓正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所以他愿意拿起手中的那把贯虹之槊，与自己庇佑的子民订下契约，为他们征战四方，只为护得浮世一隅。
　　客观地来说，那时的钟离，似乎更像是一个一心只知道斩妖除魔的战争机器。他虽然深知人间疾苦，也能理解人类的悲欢喜乐，可他自己，却似乎没有过多的属于人类的那种丰富细腻的感情。
　　“契约一旦建立，便必须完成。”
　　这也是他曾说过的话，似乎对于那时的钟离来说，契约是高于一切的，他订立契约，他遵守契约，他完成契约。
　　因此，他也与很多人订下了许多契约，作为一言九鼎的岩之魔神，他也从来没有毁约。
　　可是，就像凡事都有例外，一株明艳的红玫瑰也能因为变异而开出一朵如月光般皎洁的白玫瑰一样，在钟离那比史书还详细久远的记忆里，归终，便是那个例外。
　　明明已经过去了几千年，就算是再刻入骨髓的记忆，也应该被这实在长远的时光消磨殆尽。
　　可或许是钟离的记性实在太好，又或许是他确实不愿意忘记，他就是会想起，过去琉璃百合盛放的原野上，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
　　钟离还记得，两人初次相见的那天，也是深秋时节。
　　那一天，深秋野外的红枫如炽火般热烈。刚打赢一场战役的钟离，卸甲归来后，从魈的手里收到了一封信，或者说，是一封很正式的邀请函。
　　按照魈的话来说，这封邀请函，是尘之魔神归终派人送来的。当时钟离对此的第一感觉，便是这位在提瓦特大陆上以智慧与温柔著称的神明遇到了麻烦，想寻求他的帮助。
　　当钟离接过那封邀请函时，他注意到，邀请函的封面上画着盛开的琉璃百合的图案。
　　但在当时，琉璃百合盛放在提瓦特大陆上的许多地方，算是一种十分常见的花卉。因此，钟离并不觉得这个图案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认为这许是尘之魔神的一点小小雅趣。
　　在那封邀请函上，写有归终清丽隽秀的字迹，她邀请钟离今日下午三点，在翠玦坡东面那片开满琉璃百合的山坡上会面。
　　至于原因，归终在信里没有细说，只是在上面写道有要事相商。
　　对此，钟离没有多想便答允了下来，毕竟如果确实是很重要的事，也的确不便在信中写明。而至于他为什么会答应这位素未谋面的神明的邀请，钟离自己也说不出一个十分具体的原因。
　　但在钟离的印象与提瓦特大陆上的人们对归终的形容与评价中，钟离认为归终应该是诸多魔神中温柔善良的一位。那么，在钟离看来，答应她的邀请、应允她的求助、亦或是与她订立一份契约，就普遍理性而论，便也是件可行之事。
　　毕竟，钟离在庇佑自己的子民不受其他魔神侵扰的同时，也很愿意帮助一些对自己持有善意的魔神。
　　在钟离看来，这算是魔神与魔神之间的互帮互助。若是更进一步订下契约，便是上升到了对彼此肩负的一种责任。
　　于是，在当天下午的两点四十五分，钟离到达了翠玦坡东面那片开满琉璃百合的山坡。至于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约定地点，这是钟离一直以来的习惯与讲究。
　　虽然归终并没有明确指出约定的地点在哪个方位，以及需要往哪个方向走多少步，但开满琉璃百合的山坡并不难找。因为在深秋时节，遍布金黄芳草的翠玦坡上，唯独朝东的那面山坡，遍地都开满了蓝白色的琉璃百合。
　　第一眼看见这片由琉璃百合构成的花海时，钟离的内心生出了一丝的触动。虽然琉璃百合在当时是一种很常见的花卉，甚至常见到可以归为“常见的野花”一类，钟离自己也见过不少，但像这样大面积聚集在一起的琉璃百合，在钟离的印象中，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得见。
　　倏而，一阵微风裹挟着琉璃百合独有的馥郁芳香，朝着钟离迎面吹来。据说，琉璃百合能将大地的记忆积攒成花期的芬芳。钟离闻着这股格外沁人心脾的芳香，便觉得这块大地的记忆里应该充满了欢声笑语。
　　芳草簌簌，花香萦绕，钟离朝着花海深处一步步走去。不多时，他便远远瞧见站在琉璃百合花丛中央的一个大衣袖少女。
　　直觉告诉钟离，她应该就是尘之魔神——归终。
　　正当钟离准备再走近些叫她时，归终似乎已经发觉了钟离的到来。
　　于是，归终转过了身，她齐腰的如瀑布般黑亮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转身轻盈地垂落到身后。当她看清来的人确实是钟离时，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笑，接着她便轻轻提了提自己及地的长裙，走到了钟离的面前。
　　虽然他们素未谋面，但根据流通在世间的画像以及人们口口相传的描述，还是能够一眼便认出彼此。
　　钟离看着一下就到了自己跟前的归终，以及她脸上带着的开心的笑容，一时居然不知该如何开口。印象中，似乎很少有人是一见到他便露出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的。
　　钟离还注意到，归终两边的发髻上，别有两朵新鲜的琉璃百合。联想到之前那封画有琉璃百合图案的邀请函，在钟离看来，这位魔神，似乎很喜欢这种叫做琉璃百合的普通又常见的花卉。
　　“你好，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我是归终，很高兴能见到你。”
　　在钟离看来，归终见到自己后，似乎格外的高兴。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却看得出她的喜悦。
　　“幸会，尘之魔神归终，叫我钟离便可。还请问此次相邀所为何事？”
　　面对钟离如此开门见山式的见面语，归终对此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原来岩之魔神摩拉克斯果真如传闻中的那般直白？
　　此番，只见归终脸上的笑更加深了几分，接着她拿出了一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法器，递到了钟离的面前。
　　“钟离，这把石锁名为尘世之锁，这是盟约的信物，也是我对你的挑战，我的一切智慧，都藏在这把石锁之中。”
　　钟离看着归终向自己呈上信物时故作庄严而雀跃的样子，却并不急着接过这把石锁。因为刚刚归终提到了盟约，那么是什么样的盟约，值得归终将自己所有的智慧作为交换的筹码呢？
　　“那么，你想与我订立怎样的契约？”
　　钟离很认真地看着归终，但当归终听了钟离如此正经的话后，却只是噗呲一笑，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一对月牙，然后她便把尘世之锁直接塞到了钟离的手中。
　　面对归终如此突然的举动，钟离表现得有些诧异。
　　“这是何意？”
　　这句略带错愕的话语，在归终把尘世之锁塞到钟离手里的时候，他几乎脱口而出。
　　“钟离，我知道契约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或许，并不是所有的承诺与责任都需要通过订立契约来保证并实现。”
　　归终的这番话，钟离似乎明白，又似乎并不完全明白。
　　“并非为了与我订立契约？那么，你可是有什么难事，需要我的帮助？”
　　钟离勉强拿着这把尘世之锁，在他看来，若归终给自己这把石锁并非是要作为订立契约的筹码，那么或许是作为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报酬？
　　“帮助的话……现在还没有，或许以后就会有的吧？”
　　归终轻轻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好听，笑的时候也很可爱。都说琉璃百合喜欢欢声笑语，喜欢真诚与真心，而归终身旁的琉璃百合开的比远处的更为灿烂。
　　“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直接来找我。”
　　钟离如此说道。既然归终此番既不是为了跟自己订立契约，也不是为了寻求自己的帮助，还白给了自己一把尘世之锁，那么他也应该以同等重量的筹码作为回报，这样才不失公平。
　　只不过，令钟离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刚刚还故作庄严的归终，似乎瞬间卸下了身上的担子，释放出了自己那善良可爱的天性，彻底雀跃了起来。
　　“真的吗？那我可以经常来找你吗？”
　　“找我？为何？”
　　钟离对此有些疑惑，他甚至已经开始思索起归终为什么想来找他，以及找他是为了何事。
　　“虽然我们才刚刚认识，但应该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吧？那么……既然是朋友的话，我便应该可以来找你的吧？”
　　原来是这样么？
　　归终这么一说，钟离便能想明白了。
　　虽然他们才刚刚认识，但就普遍理性而论，每一段友谊的开始似乎都始于初见。归终对自己没有恶意，看起来也确实如传闻中的那般善良温柔，那么归终这个朋友，就普遍理性而论，是可以交的。
　　“可以，只是你要找我时，可以提前告诉我，因为我时常出征在外，并不总在家中。”
　　“好啊！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你恰好不在的话，我可以等你回来。”
　　虽然钟离并不明白归终为什么愿意干等，但见归终如此雀跃的样子，钟离还是应允般地点了点头。
　　从刚见到归终直到现在，钟离发现归终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很可爱，也很温暖。只是，钟离虽然能够理解归终此刻高兴的心情，却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开心。也许，只是因为她性格开朗，天生爱笑吧？
　　相比之下，钟离的表情则严肃了许多，他不常笑，总是以一副庄严威武的样子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要说的话在目前看来似乎都已经说完了，就在钟离准备向归终告别离开的时候，归终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摘了朵最好看的琉璃百合，然后把它送给了钟离。
　　“钟离，这朵琉璃百合送给你，就当是朋友之间的第一份礼物。琉璃百合喜欢真心与欢声笑语，希望你也能像琉璃百合一样，愿快乐常伴你的左右。”
　　钟离还是接过了琉璃百合，虽然归终的祝福很美好，也发自她的真心，但此时的钟离似乎并没有滋生出像人类那样的丰富细腻的情感。
　　微风从两人之间吹拂而过，钟离看着手里的那朵琉璃百合，内心一如往常般平静无澜，并不解这朵花的背后所代表的深意。通俗点说，那时的钟离，算得上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似乎只知道拿起手中的贯虹之槊，斩妖邪，守护自己的子民。他似乎只知道遵循契约，按照契约办事，并不理解原来还可以出自私人感情，去做一些事情。
　　真是愚蠢，明明就没有正式的契约，却还要送我尘世之锁，以及这朵琉璃百合。
　　和归终道别后回到家中的钟离，因为需要处理的事务实在太多，便只得把那朵琉璃百合放在了自己的桌上。后来，还是路过的留云借风真君瞧见后，才取来了一个瓷瓶又盛了些清水，才让那朵花有了个安置之处。
　　深夜，处理完今日事务回到房中准备休息的钟离，在再次看见桌上那朵已经被安放在瓷瓶里的琉璃百合后，便很自然地想起了下午与归终的那场会面。
　　当钟离再次回忆完与归终第一次见面时的种种细节，似乎除了归终单方面的送自己东西外，她并没有向自己要求过什么，哪怕是一份契约，哪怕是一次帮助。
　　那么，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钟离不明白。
　　于是，钟离转而拿出了那把尘世之锁，并开始着手试着解开它。
　　结果不难猜到，至少这一夜，钟离并没能解开这把蕴藏了归终所有智慧的尘世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