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成人复习手册》和歌

5、芳心纵火犯

　　这座城市有着高大的围墙，其高度超过了蜈蚣兽飞扑的极限。我叹了口气，这个城市的设计师肯定没有遇到过我昨天的情况。那些蜈蚣兽疯狂叠罗汉的技能，多高的墙都没用。

　　我将悬浮板藏了起来，裹着那件血迹斑斑的披风向那座城市走了过去。

　　守门的人骂骂咧咧地把我拦了下来。

　　我按照三十七号“推送”给我的经验，从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个钱币给他。他飞快地收起了钱币，装模作样地问我，“来黄金城干什么？”

　　黄金城？鸽子蛋里面的家伙们都没提到过这个地方，难不成是哪个画风复古的大佬刚改的名字？

　　“打拳。”我哑声回答。

　　他嗤笑了一声，“就你？”大约是我瘦小的身形实在不像擂台上的选手。不过他守了一夜的城门，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点外快，不想再跟其他守门人分。于是挥挥手，“快走。”

　　我裹紧了披风快步进了城。行走在黄金城里，我有一种行走在昔日地球上摄影棚片场的错位感。夸张奢靡的灯饰，错综混乱的建筑，胡子拉碴衣冠不整的凶悍男人，满身香水味和酒气的妖媚女子。

　　纸醉金迷和破败阴冷只有一街之隔。

　　我不喜欢，我很不喜欢这个城市。感觉我像个堕落的天使，跟这里格格不入。但这也只是我自恋的想法而已，毕竟我现在的形象倒是跟这里十分的匹配。

　　而且，我现在需要地图和补给。我叹了口气，早知道离开第一个安全屋的时候，就不应该对自己太自信，应该把能背的都背上。穷家富路的，后悔也迟了。

　　我微微抬起头，在一堆灯饰里找到了一个骷髏头像的标志。那是拳场的所在。

　　即便已经是后半夜，拳场里依旧人声鼎沸。中间的擂台被铁笼子罩得严严实实，里面有两个头破血流的男人毫无美感地在互殴。我看得眼睛疼，转而打量起这个拳场。

　　上面是明明灭灭、破破烂烂的灯，灯光打在破旧的墙壁上，也看不出这里原来到底是什么样的装潢。

　　卖酒的女人穿梭在人群里，将收来的钱币塞在胸前。那些观众什么样的人都有，多数手里都抓着酒瓶，双眼通红地朝着擂台嘶吼着。我甚至还看到了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紧紧地盯着擂台，脸上露出野兽般的神情。

　　我穿过人群，将谩骂和挑衅丢在身后，走到了唯一的柜台前。

　　里面有个异常高大的男人瘫坐在一张高大的高脚椅上，两个女人偎依在他的腿边，谄媚地伺候着。

　　“我要买些药品。”我撑着骨杖站在柜台旁边。

　　他根本懒得理我。倒是旁边一个独眼男人看了我一眼，真的是只看一眼。“这里不是药店，你走错地方了。”

　　“是不是药店无所谓，只要你有药就行。”我的声音在那些污言秽语的嘈杂中依然清晰。

　　独眼龙抬头看了那个“巨人”一眼。那个巨人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视线重新落在了擂台上，“我这里不卖药，想要药品，拿擂台积分来换。”

　　这倒是称了我的心。我干脆地点头，“好。我要……”我按照了药品的名字和数量，“要多少积分？”

　　那个巨人笑了起来，脸上遍布的横肉挤出的笑容说不出的古怪，他抬起一只手，“要五十个积分。打赢下面那样的家伙只能得到两个积分，也就是说，你得打赢二十五场。”

　　“太慢了，我没有时间。”我直直地盯着他。

　　巨人的视线这才重新落在了我的脸上。不过我带着面罩，披著斗篷，看起来像个星际版的摄魂怪。他撇了撇嘴，“你可以挑战蜈蚣兽，只要你能活着从笼子里出来，一条我可以算你两个积分。”

　　我微微抬起下巴，“如果再加上这个星球的地图，一共多少积分？”

　　巨人的目光闪了闪，像听见了什么特别搞笑的笑话，“只要你能拿到五十个积分，地图我送你。”

　　“一言为定。”我伸出了手。

　　这是这个星球上承诺交易的手势。

　　巨人没有跟我击掌的意思，“我说的话，便是天上掉彗星，也不会改变的。”

　　他不肯跟我击掌，我的手便落了下去。

　　独眼龙使劲耸了耸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但是这个拳场里的味道太混乱了，什么都有，什么都闻不出来，他只得放弃了。然后看着我，不怀好意地问我，“你真要打？”

　　“当然。”我平静地道，“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再加五条蜈蚣兽。算是地图的价钱。”

　　巨人哈哈大笑起来，“好久没看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独眼龙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擂台旁边有人趴在铁笼子上嘶吼了几句。那两人犹不肯罢休。

　　场边的观众们也静了下来，竖起耳朵想听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趴在笼子上的那个人喊道，“……三十条蜈蚣兽，你们要是不出来，就跟它们待在一起吧！混蛋！”

　　那两个人这才忿忿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很快，地下升起了笼子。一条又一条的蜈蚣兽从单独的笼子里被撵进了大笼子。三十条蜈蚣兽，个头都不小。在铁笼子里到处乱爬，让人毛骨悚然。

　　巨人戏谑地看着我，抬了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擂台走了过去。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有人哄笑起来，“这是怕蜈蚣兽饿了，给它们加宵夜吗？”

　　“宵夜？就他这个子，最多也就当个棒棒糖舔两口，给蜈蚣兽塞牙缝都不够的。”

　　“瞧瞧，连路都走不动，还得扶着拐棍，该不会还没进去就被吓死了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我走到擂台的入口处。这是一个双层铁门，两层铁门都有锁，怕人进出的时候，里面的猛兽趁机出来。

　　开门的人面无表情的打开了第一层铁门的锁，然后递给我一把钥匙，“一会进去了，记得把里面的锁锁上，把钥匙丢出来。”

　　我看了他一眼，“不用那么费事，省得一会还要麻烦你开门。”

　　那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懒得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的疯言疯语。等我进了第一层的铁门，他轰的一声将外面的铁门锁上了。

　　我站在夹层里，解开了外面破破烂烂的披风。背包被我放在地上，破烂披风被我叠好，工整地放在背包上。

　　人们的哄笑声慢慢地消失了，可能因为我的形象太特殊了。一头乱发看不出性别，被面罩遮住的脸看不出性别，前后几乎一样平的身材连前后都分不出，更看不出性别，四肢全都绑着绷带，不少地方还渗出了血迹。乍一看，我像一个新鲜出炉、粗製濫造的木乃伊,而且還有一根骨頭居然沒綁進去。

　　这么诡异的造型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包括巨人和刚刚迈进拳场的一行人，还有笼子里那三十条巨大的蜈蚣兽。

　　它们飞快地蹿到了离我最近的地方，拼命想靠近我，口器里面不停地低落着口水，以至于将锁头都淋得十分恶心。

　　我一脚踹在了门上，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刚刚“卍解”的炎能被我压缩成拳头大小，随着我脚下的力道，直接击入了蜈蚣兽的体内。那只巨大的蜈蚣兽发出尖利的嘶吼，从铁笼子上摔了下去。在地面上拼命扭动挣扎，最后缩成了一团，不动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然后发疯了似的，像潮水般围到了铁笼的周围，拼命地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我到底做了什么。

　　铁门周围的蜈蚣兽明显感觉到了危险，齐齐往后退了些。

　　我十分嫌弃地看了看那把铁锁，然后一只手捏着钥匙的尾端，用巧劲打开了铁锁。然后一脚迈了进去。

　　有一只缺乏危机意识的蜈蚣兽在第一时间扑了过来。我抬手挥动骨棒，用一杆进洞的姿势给了它优美的一击。

　　炎能被我压缩成它心脏一般的大小，闯入了它的心房，温热了它冰冷的心，直到成为灰烬。它连挣扎都没有，便直挺挺地摔落在擂台上。

　　多么浪漫的情节。只因在人群之中多看了我一眼，它便丢失了它的心。

　　场中倒吸气的声音一波一波地扩开。连那个巨人都坐直了身体，努力睁大眼睛紧盯擂台。

　　从来没有人能够赤手空拳地杀死蜈蚣兽。当然，我还拿了一根骨棒。

　　骨棒在我手中挥舞的速度比昨天要快上许多。实战是最有用的提升技能的途径，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我曾经的失误，不是我死就是它们死。森白的棒影中，我仿佛一个冷血真实的杀戮幽灵，所有主动向我扑过来的蜈蚣兽，没有一只是我一回之敌。

　　杀意充斥着擂台，剩下来的那几只蜈蚣兽，明显智商略高，跟我围着擂台转圈圈，永远待在跟我距离最远的角落。

　　我又走了半圈，那些蜈蚣兽后退着爬到另一个角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发出众人从未听过的哀鸣。

　　所有人像是大梦初醒，疯狂地欢呼了起来。

　　我对于赶尽杀绝没有什么兴趣。走到了铁门出口，打开门，走了出去。锁门，背包，裹好披风，我拄着骨杖走回了柜台前。

　　“我的药品和地图。”我开口。

　　巨人笑了，“你没把它们都杀死。”

　　“我们说的是挑战蜈蚣兽，活着从那个笼子里出来。”我并不想节外生枝，诚恳地解释了一下。

　　巨人狡猾地笑了，“挑战，谁说的挑战，我们之间有什么协定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笑了，我偏过脑袋，看向擂台，“你要不要让他们先看看蜈蚣兽的尸体再说。”

　　巨人看了独眼龙一眼，独眼龙立刻用对讲机吩咐下去。

　　拳场的人立刻跑到了铁笼旁边。可是我离开之后，那些活着的蜈蚣兽立刻恢复了凶神恶煞的状态。他们只好用铁钩将蜈蚣兽的尸体拖到边上隔着铁笼查看。

　　但是表面无伤，他们又不敢进去解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能将这相当饭桶的回答禀报过来。

　　独眼龙小声跟巨人讲了。

　　巨人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阴沉沉地看着我，目光最后落在了我的骨杖上，沉思了许久，“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这要用这个武器进行交换。”

　　我摸了摸骨杖，考虑了一会儿，“药品翻倍，还有完整的地图。”

　　“成交。”巨人点了头。

　　独眼龙立刻将东西都捧了过来。我打开了电子地图，跟记忆中的信息做了对比，大致倒是对得上。

　　我将东西全都塞进了背包。然后平静地将骨杖递给了独眼龙，转身离开。

　　巨人突然扬声问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他是第三个向我发问这个问题的。我回头略略欠身，目光扫到了擂台上那些蜈蚣兽的尸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历史悠远的梗，笑着回答“我是一个犯人，在心里纵火的犯人。”

　　巨人一脸莫名其妙。而我遥想着当年地球上智商最性感的男人，形象猥琐地离开了拳场。

　　在我出门之后，有人走到了巨人的面前，“我想买那只蜈蚣兽。”

　　巨人摸索着森白的骨杖，想从里面找到些根本不存在的秘密，闻言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但随即，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虽然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看似什么都不关心，但实则这拳场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跟他说话的这个男人不是单独来的，他们一行人是在那个什么纵火犯动手之前进来的。而这个跟他对话的男人明显只是这几个人里跑腿的。巨人的目光越过跑腿人，仔细地打量着这几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男人身上。他个子很高，看起来似乎有些消瘦。但是他身上穿的是在黄金城难得一见的正式套装，衬衫、马甲、外套，皮鞋锃亮，他甚至还戴了礼帽，宽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但就从能看到的半张脸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巨人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五十个金币。”

　　跑腿人丢了一个钱袋在柜台上，“要那只缩成了一团的。”

　　巨人看了独眼龙一眼，扬了扬下巴。独眼龙拿起对讲器，不一会儿，有人用笼子将那蜈蚣兽的尸体给抬了上来。

　　戴礼帽的男人蹲下身体，检查了一下蜈蚣兽的尸体，最后，他带着手套的手落在了蜈蚣兽的心脏位置，用力摁了一下。外壳虽然没破碎，但其下很明显有些不对劲。他手一伸，跑腿人恭敬地递给他一柄匕首。

　　戴礼帽的男人用匕首撬开了那块甲壳，仔细检查了一番，然后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脱掉手套，然后看了巨人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了柜台外面有一个焦黑的手印。他不由一笑，对巨人道，“今天可真是你的幸运日。”

　　巨人眯着眼睛，“你又是谁？”

　　“我是一个教授。”他十分客气地颔首，“来协调一些小纠纷。”

　　巨人脸上的轻松不见了，他微微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打量着自称教授的人许久，然后才开口，“跟我来吧。”

　　一行人跟着巨人走进了拳场的深处，消失不见了。拳场中的喧哗早已四起，一切都仿佛与往常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