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多采撷》仁瑞

3、多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很快就要到了红豆出嫁的日子。红豆却高兴不起来，有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埋了很久了。可是她却一直惧怕自己迈出那一步。母亲最近总是拽着红豆嘘寒问暖，叮嘱她许多结婚后该做的事。一次家中只有红豆和母亲的时候，母亲拉着她的手，竟落下了泪。
　　母亲对着她说到“：结了婚可别像你二姐似的，都不回家看看，虽然她也有苦衷，我不求别的，你只要能回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红豆看着母亲，一阵心酸涌了上来。
　　母亲平时话不多，不像村里其他女人一样总是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在红豆的印象里母亲好像一直都很瘦弱，总是安安静静的。父亲喝醉酒后总是乱耍酒疯，母亲就遭了殃。即使被父亲打了，也是默默忍耐，不吭一声。红豆记忆中，母亲唯一一次反抗就是二姐要出嫁的时候。父亲因为跟村里人赌博，欠了不少的钱。于是就把二姐以抵债的形式嫁了出去。父亲跟外人说的是男方家有钱还对二姐好，二姐自己也是心甘情愿出嫁的。可是只有家里人知道，给二姐定亲那晚，二姐跪在地上求了父亲一夜，二姐本在村中是有喜欢的人。那人甚至准备好了过一阵要向二姐提亲，可就因为家境不怎么样，父亲一直不同意。二姐哭着给父亲磕头，求着父亲不要把她嫁给她连见都没见过几面的男人。
　　父亲却十分无情，对二姐说到:“你今天就是把头磕烂了你也得出嫁，我养你是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这么一天。”父亲本就生着气，加上又喝了些酒。便动手打起二姐，边打还边骂道“：你要是不出嫁我就打死你”
　　母亲看着挨打的二姐，忙上前阻拦，跟二姐说：你就嫁吧，你就算不嫁这家人，你爸还会给你找别家，你就忍忍吧，嫁过去就好了。”
　　父亲看母亲上前阻止连着母亲一起打了，看着懦弱被打的母亲二姐心中不忍，终于松口，答应了出嫁。
　　红豆有时会想，也许二姐不回家并不是因为婆家不让她回，而是因为二姐不想再见到母亲。她若不是心疼母亲，红豆想也许以二姐的个性就算自己被打死了也不会同意出嫁。如果母亲当时没那么二姐，是不是二姐也不会嫁给她不喜欢的人。
　　红豆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庞，心里有些不舍。虽然母亲总是胆小懦弱。面对父亲的打骂总是默默忍受，有时弟弟心情不好时也会骂上母亲几句。可是她依旧还记得在她和姐姐们犯错时，母亲默默的挡在她们面前替她们挡住父亲的拳头。她也记得，在被父亲训斥后，母亲总会给她准备一块糖，或者一个鸡蛋，或者一个怀抱。

　　日子终于到了红豆结婚的前一天，母亲说要给红豆买一件红床单，拉着弟弟早早去了集市。父亲去了邻村，给远亲朋友发喜帖。家中只有红豆一人，红豆觉得这是这几个月久违宁静的一天。她摸了摸兜里姑姑给的红包，那红包并不薄，里面有五千块钱。红豆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她觉得这些钱够她花上好几个年头了。
　　在她心中发酵几个月的念头，在今天她要开始实施了。趁着家里没人，她收了收行李，行李不多，一个背包就装下了。又将姑姑给的红包装进了贴身的口袋。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她走的很坚决，连回头都没回头看一眼这个待了十几年的家。
　　走出家门，红豆心乱如麻，害怕若是父亲发现自己跑了会如何气急败坏，会不会牵连母亲，自己的家会不会因她这个举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红豆心里想着要不然算了，回家吧，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可是脚步却一点没慢下来。匆匆的走到了村口，却碰到了大桂。
　　大桂也是随父母来村中送请柬，父母去朋友家坐坐，大桂坐在村口等着父母，好巧碰上了红豆。大桂十分高兴，但一想明天二人就要睡在一个床上，又有些害羞，也没跟红豆问好，只是在那傻乐。红豆看见大桂心里慌了，可若是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也太奇怪了。红豆硬着头皮走上前问了大桂怎么在这，他如实答了话。看见红豆背着这么大一个包，大桂心中好奇，问红豆干什么去。红豆有些慌乱，支支吾吾的想不出个好理由。只好随便编个理由，说自己去集市用棉花做个喜被。大桂一听喜被，脸上一红。忙叫红豆赶紧去集市，晚了怕是赶不上了。
　　红豆松了口气，转身往村外走。刚走一步，回头看了看大桂，看着大桂淳朴傻憨憨的脸，不知怎么，心里有种不想走的感觉了。红豆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赶走了。冲着大桂摆了摆手，赶紧走出了村外，红豆不敢回头，她怕看见大桂那张善良的脸，她就不想走了。

　　红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她没敢坐村口的三轮车，村里人都互相认识，要是让人知道她结婚前一天，独自跑到村外去，父母亲怕是一会便能知道了。她走的满身是汗，却不敢停下来，她快步走着，生怕路上能见到熟人。约莫走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看见县城的影子。红豆走到车站，买了一张去往市里的车票，在天黑前，她坐上了开往市里的小客车。她头靠在窗上，看着渐渐变暗的天，红豆心里觉得十分紧张，但也十分兴奋。她想着又离北京近了一步，她就这样靠在车窗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站在天安门广场上，身穿姑姑那件红色的大衣，高兴的笑着，而大桂也在她身旁，望着红豆，他也高兴的笑了起来。

　　车辆走走停停，红豆睡了又醒。到市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红豆站在汽车站门口，看着这陌生的地方，心里一阵害怕。红豆只在小的时候跟母亲来过一次，那时的她还被母亲抱在怀里，看着比县城繁华许多人来人往的城市，小小的她并不觉得新奇，而是感到害怕。幸好有母亲的怀抱庇护她，她最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睡在了母亲的怀里。而现在她却要自己面对这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她心里已经有些打退堂鼓了。她在想现在父亲是不是在村子里到处找她，大桂是不是已经知道她不见的消息。如果现在回去，是不是还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红豆哪里会知道，她的目的地可是比这小城市要繁华上几倍的地方，如果她现在就看见那幅景象，肯定早就踏上回村的路了。
　　红豆在原地呆愣愣的站了很久，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这是一声“咕噜”唤醒了她的意识，她这时才意识到，吃过早饭后，她就什么都没吃过了，肚子已经开始向她抗议了。红豆在附近随便找了个面馆，点了碗最便宜的汤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完后，红豆像面馆老板打听了火车站的位置，幸好火车站与汽车站离得不远，红豆走了十分钟就到火车站了。她站在售票口，买了一张去往北京的硬座。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多趟直通北京的火车，最近的一列是一小时后，可是没有座位，只有站票。而下一列有座位的，是在明天的清晨。红豆害怕如果自己今晚留在这等火车，会被父亲他们找到。于是就买了一个小时后出发的火车票。
　　红豆没有坐在候车室等待，而是直接站在了检票口处，她想快点离开这座城市，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有想回家的冲动。终于火车到站了，红豆跟着人群走上了火车。这辆火车人很多，红豆甚至没什么可以站的地方。她挤到一个小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包，静静的站着，红豆默默的等着火车出发，她透过玻璃望着窗外，这时她心中开始后悔了。她害怕去到陌生的城市，如果她去到了北京一切跟她想的不一样怎么办。她幻想着父亲的脸能够出现在窗外，把她从火车上拽下去，拽她回到家，把她骂一顿，甚至打一顿。第二天继续参加自己的婚礼。然而一切没有如她的愿，父亲并没有出现。随着一声鸣笛，火车缓缓开动了。

　　火车上的人很多，喝酒的，打牌的，看书的，睡觉的，干什么的都有。红豆看着这些陌生的人挤在一节车厢里，有些不适应。抓着自己带的包，默默的挤在了一个角落里。也不知站了多久，红豆的脚已经麻了，她想找个地方坐，可一眼望去车厢。站着的人都已经满了，怎么还能有地方坐呢。红豆望着窗外，火车已经驶离了县城。窗外除了一片漆黑再无其他。偶尔会路过几家还亮着灯的人家，红豆盯着映在车窗上自己的脸，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家。不知道现在父亲找到哪里了，他会不会打母亲。大桂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逃走的消息了，他会是什么表情。

　　火车开了很久，窗外几乎看不到什么光亮，窗外时而路过一家亮灯的农户会吸引红豆的注意力。红豆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家中的事，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发虚。当然她也没有想多久，很快晕车的不适就让她的注意力彻底分散了。她买的票本就无座，车上人又多，红豆几乎没有能站稳的地方。绿皮火车晃悠晃悠，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吐了出来。然而距离厕所，她要穿过好几波人群，万一去的路上没忍住吐了出来就尴尬了，只能硬挺着，便只能望向车窗发呆，希望时间快点过去。
　　火车停了几个小站，下车的人寥寥无几，红豆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一直强忍着恶心，她感觉自己好像随时要晕倒。这时到了一个大站，这是距离红豆家最近的一个大城市了。车厢内躁动起来，多数人都拿起行李下了车，车厢里瞬间空旷了好多，红豆看着厕所附近没什么人，赶紧冲了过去，刚进到厕所就哇的一下吐了出来。吐完一瞬间红豆觉得神清气爽，晕车的感觉也在了。她洗了把脸，回到了车厢。车内虽然下车了许多人，依旧没有空位，红豆看见车厢连接处没什么人，快步走了过去坐了下来。红豆本就忐忑了一天加上晕车的难受，屁股一着地便全身放松了下来。眼皮也沉了，她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不能睡，睡着了自己的钱被人拿走了，那就得不偿失了。可身体不容她这么想，她太累了，急需睡眠来补充她的体力，没过多久，便抱着自己的行李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红豆是被冻醒的，早晨气温本就低，她还坐在地上睡了一晚。红豆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上六点，她直起身子想站起来，却浑身酸痛不能动弹，她坐在地上一个姿势睡了一晚上，身上不疼就怪了。缓了好久才缓缓起身。检查身上的钱还在，环顾车厢发现有几个座位已经没人了，红豆顾不上询问车座主人了，快步走过去坐了下来。靠着椅背又睡了起来。这一次红豆睡得很香甜，车座的坐感比地面好多了。红豆一觉睡到了快中午。她是被饭香弄醒的，从昨天傍晚的面条到现在她一口水没喝，一口饭也没吃，何况她还把唯一吃的面给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