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莫依倚》南戈

21、碧落黄泉终相逢（四）

　　“单先生，为何一直盯着那处瞧？”
　　“呃……无……无事。”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单书白款款坐在白衫男人的对面，神色看着那抹白衣恍惚，才哑着声幽幽开口：“许庄主似乎总一身白衫了呢。”
　　便是对面那人一愣，身旁那娃娃脸伸脚一踹，那男人才轻咳几声，俊秀的脸上不可思议的有着一抹窘迫。
　　“有人喜欢。”
　　那话这样传到单书白的脑袋里，眼波一转，单书白抿起唇角，耿咽话语，那男人便只拿着眸子瞅着她，眼里似乎有着些许笑意。
　　只因她一句喜欢看他穿白衫，他便在离开几年一直一身白衣，纵使她看不到仍为她穿着。
　　“舅舅不是有话想问单先生？”那身旁的娃娃脸男子抿了口茶出声打破沉闷。
　　“许庄主有事要问在下？”那黄衫女子挑眉当场愣住：“不知道许庄主有何事要问书白的。”
　　“只是想问问先生这些时候在许府可好。”那温柔的嗓音如是道。
　　黄衫女子狐疑的挑了挑眉，看着一旁挤眉弄眼的娃娃脸男人，心底当下有着说不清的郁卒。
　　“书白觉得甚好。”
　　“那初末的画技习得如何。”那话问得单书白又是一怔，才恍然明白初末原来是陇三公子的名字，原来他找她来与她话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个原因阿，才垂着头低低笑道：“甚好，陇三公子本就有天赋，上手得也快。”眉目又是一转，单书白抬头，唇瓣轻轻吐出：“许庄主若是想知道陇三公子习得如何，直接差人来问一声便好，书白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踹了踹气，笑意更深：“更何况，教陇三公子学画的人亦还有柳先生……”话一顿，那垂着的眸子直勾勾的瞧着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
　　“许庄主若是没什么事儿了，在下先行告辞了。”黄色衣裳的手腕撑着桌子，单书白未等那二人反应便离了位置，拱手鞠躬，离了这屋子。

　　“舅舅，你惹人家生气了。”那桌旁娃娃脸男人笑意十足，瞧着离开的女子，折扇一开，笑道。
　　“…………”
　　未听见男人回答，陇月下转头，笑得梨涡深陷：“舅舅，你单独唤她来便是问这个，任何人都会气的。”
　　“为何？”为何要气，他想问的不只如此。
　　“舅舅想问什么？想问这四年她都是如何为了生存而拼死活下去的？还是想问她还原谅不原谅你？”那凤眼凑近，笑意十足，却不再暖入眼底。
　　“舅舅，侄儿真真的觉得，舅舅真是残忍得很。这般绝情的对她，舅舅看她那般都不心疼的么？”那男人起身，拍了拍衣袍，顿时乐了。
　　“也是，舅舅从玉家小姐那得了《生源》，便好似换了副健康的身子一般，怎么还会晓得心疼的感觉了呐。”那人离了位置，踱了几步，移至门前，久久才叹气。
　　“舅舅，你与玉家小姐到底有何成约，你说出来，你知道庄内大家伙皆会为你搭了性命。”那男人倚着门问道。
　　“那是我与她的约定。”清冷的嗓音许久之后才响起，惹得门边的男人低低一笑。
　　“舅舅，侄儿这些年来，致力于惹怒你，我很想看看那样墨守陈规的一个人气极之后的模样，直至你身边真出现了那个人……”“舅舅，是你害了她这般了。”话未尽，便转了话头，离了去。
　　墨黑的眸子蓦的愣住，心里顿时揪成一团，缠闹着，拉扯着，心底还有个声音一直在冲撞着想问，还想问，还想问什么呢？男人的眉宇紧紧陇起，唇线抿成一线。
　　问她这四年过得可好，问她这四年去了哪里，问她这四年可曾好好善待自己，若问了，那他，他真的会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眸子微微的眯起，转头直瞅着那件悬挂的墙上的白衫。
　　是他害了她如今这般的性子啊。
　　这四年里，他去哪里？怎么没在她身边？他可曾想过当年的她若没有他该如何存活下去。
　　她活下来了不是么？那清冷的脸上泛着苦笑，她以她的能力生活了下来了，何之所幸，她让他有了机会再一次的遇到她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女子垂着眉宇，笑声凄凄。
　　“你，是不是真要等到生死两茫才来找徒儿的。”女声哽咽，提着的画笔顿了顿，清秀的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眸愣愣的瞧着画卷里的黑衫男人，一阵委屈：“师傅，你要徒儿不找，徒儿便不寻你，徒儿将自个悬于在高高的风浪里，你那般厉害，即便只是稍稍一眼便能知晓那画到底是不是徒儿所作。”
　　那眸子一热，眼眶跟着一红，吸了吸气，女子滑坐在椅凳上：“这么久了，肖吟都自报姓名了，你怎么还未来找徒儿呢？徒儿果然还是不能抱着一丝希望的是么？你说的话一向如此，决定了，就再不更改。”是徒儿自己痴傻，以为……以为师傅心底总有留着对徒儿的一丝挂心，好似当年将徒儿收养了那般。
　　“你是不是看了那些儿画了，所以不认徒儿了。”那俯在案上的女子呢喃出声，歪着的酒瓶子咕噜噜的滚到的地上，绕了个圈儿又回到了女子的脚边，女子的整张脸俯首在未干的画卷上，衣袖也染了大半的墨迹，脸上一片醇红，眼神早已疲倦的闭起，口中开始胡言乱语了。
　　她关至房间多长时间她亦不知晓了，只晓得她冲冲赶回时，正巧碰见秦管家，又顺手从他那儿捞走了坛吴酒。回房时，便铺上画卷，开了酒坛。
　　沉淀而绵长的呼吸在喧闹后响起，伴着几声嘟囔，女子安静的入睡，只是那颊边晶莹剔透的水花又把半干的画卷染湿。

　　烛火燃尽，天亦开始微微亮起，许久之后，便瞧见俯趴在案上的身子动了动，一声轻呼便随之响起，摆在画笔旁边的那只纤细的手四处摸了摸，碰到画笔时才安静的一会，眸子才微微睁开。
　　“唔。”一声呻吟从女子口中传出，女子终于抬起头，脸上染了墨汁，懊恼的神色便进了眸子，唇上叹气：“又弄得如此了。”便又似想到什么，低笑：“师傅，你可不能罚徒儿了。”
　　说罢脚步一迈，“砰砰”“当当”一阵激烈的物体相撞声，单书白踩着脚边的空坛子撞了书案，又翻了椅子，而后摔了地上。
　　“…………”趴着地上的前头出现了双白靴，顺着靴子移了上去，单书白顿时觉得人生茫茫，为什么不该出现的人却偏生出现了她的房里？
　　“怎这般模样？”那清冷的语调弯了身子，凑近自己的眼前。
　　单书白吸了吸鼻子，从地上坐起，对上那清冷的容貌，又是一晃神，才摇头。
　　“嗯？”那男人好似杠上般，执意等着她开口出声。
　　“…………疼。”终于皱着眉头从喉间憋出一字来，单书白的冷汗直流。
　　“…………”哪里疼，那眸子的主人这般问道，却见单书白闭了闭眼睛，忍了许久般，才踹出一口气来。
　　“许庄主也可以踩上个酒坛，撞撞桌子，再去撞撞椅凳，顺便崴下脚就晓得哪里疼了。”她腰，头，腿，见着他之后连带着心都疼了好吗。眸子藏着怒气，单书白撇头，口气不善，却不再理会不请自来的男人，径自扶着离自个最近的椅凳，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对上身前的男人，单书白开口道：“许庄主今日特地前来，所谓何事？”
　　那“特地”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单书白疼得皱紧了本就清秀的脸。
　　“昨日本想告诉先生，今儿夜里有灯会。”那清冷的男子看了一会般，退了一步道。
　　“…………”
　　“夭沂请了大家一起去观赏，也邀了单先生同去。”
　　“…………”这下好了，她不需找理由便能推却了，眉宇顿时便笑了开来：“玉小姐的美意书白心领了，只是书白今儿这般模样，还是不去的好。”
　　许若衡看了眼立在身前的人儿，暗暗细察，才微微点了下头：“那也罢，今儿晚还是请先生去大堂等候。”话尽，便转身踏出了房门。
　　“…………”你都答应了，干嘛还让人去大堂阿。
　　单书白这才转头看了眼乱了套的桌子，墨汁撒得到处都是，画卷被染了些许痕迹，又因自个压了一宿，有着皱褶，便见单书白折好画卷，从衣柜取了包袱，打开，便是更多的画纸堆在里头，单书白将折好的画卷也一并的放入里头又放回衣柜，嘴里嘟声喃喃。
　　“看到人家摔倒了连个表情都没有，大夫也不给请个，那臭脾气……”身子蓦的一顿，才低低笑道：“果然和那个人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小徒儿不气不气，你师傅也是想多见你几面嘛，你瞧你们都没见过多久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