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薄荷的明天》子木阑

1、晨光初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着布满铁锈的窗台，照了进来，落满在一张清俊的容颜上。
　　床上的人仿佛还不愿从晨光中醒来，用手臂挡着眼睛，顺便翻了个身，似乎还沉溺在甜美的梦中。
　　原本宁静的街道渐渐有了人声，楼下飘来香喷喷的豆汁，以及那刚出炉的肉包子，随便咬一口就能噗叽的一声喷出肉汁。
　　飘香四溢，刚想张嘴咬上一口，结果肉包子长出两条小短腿，溜得比狗还快，淳甑伸出修长地手，拼命地去抓住那跑越来越远的肉包子。
　　随着啪嗒一声巨响，淳甑第108次从床上滚了下来。闹钟适时地响了起来，6：00分，在天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这座号称A市最大的城中村就已从沉睡中慢慢苏醒，三百多栋参差不齐的民房，数百条纵横交错的梧桐小道，组成一个硕大的迷宫。
　　很多刚毕业或者事业刚起步的人群都喜欢把房子租在这里，握手楼的间距，跑酷的落差楼层，环境谈不上有多好，但离市中心就两站路，重要的是，租金便宜。
　　淳甑很喜欢这里，年轻有活力的城中村，最重要是逃命时往这一钻，甭管什么人，都能甩掉他十八条街。
　　扶着摔痛的腰，从床底爬起来，看着床边矮桌照片上的人，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眼神又明亮了起来。照片上的人一脸贼笑，强有力地手臀框着一小男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大力地揉搓着小孩的头发，照片似乎在玩乐中偷拍的，他俩眼睛都没看镜头，但能想像到照片中的他们是如此地欢乐，因为他们连眼里都渗满了笑。
　　"早上好啊，老头子。"淳甑露出一个甜美灿烂的笑容，伸了个懒腰，到厕所刷牙洗脸，还不忘和照片中的老头子聊天，"今天天气可真好，我现在可厉害了，经理说下个月提拔我当领班，等再过几年我就能把债务还清，到时就可以带你回以前的大房子享福去。"
　　"我是老头子，你就是小屁孩。你有见过这么英俊潇洒地老头子吗，你爸我今年芬龄才43！正值盛年！"
　　看着照片中的人，淳甑不由地想起老头子蹬鼻子上脸地样子，嘴角不由地弯了起来。
　　"你太过分了，为了永远43，就留下我一个，臭老头。"
　　说着似乎又想到什么，声音低下来，"放心，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很开心，真的，你不用当心我。"
　　淳甑嘴里叼着两馒头，看着那新鲜出炉的豆汁，咬咬牙，要了一杯，"岚姨，你的豆汁实在太香了，弄得我每天都馋醒。"
　　"呵呵，你就小伙子就知道嘴甜，来，刚炸好的油条，来根？"
　　岚姨是个五十来岁的胖女人，肉肉的脸笑起来十分讨喜，性格也好，是那种典型的最爱找小伙子唠叨的人，淳甑喜欢来这吃早饭，不仅仅是好吃又便宜，更重要的是他很喜欢听老板聊家常，确切来说是喜欢岚姨的声音。
　　淳甑嘴里还叼着馒头，看着岚姨熟练地炸着油条，油光闪闪的，脆脆爽爽的，肯定好吃。淳甑不由地舔了下唇。
　　"来，"不知什么时候岚姨就把油条塞进淳甑的手里，"你们这些小孩子，早餐就吃那么一丁点，怎么够了。"
　　"不用了，我吃饱了，在说我现在减肥，不能吃太多。"淳甑连忙谢绝岚姨的好意，老板人好也热情，总喜欢塞些小零嘴给他。
　　岚姨听到淳甑说减肥，一脸惊讶，"现在不是正长身体吗？还减，都快瘦成杆了。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世界……还有，我说你都二十多了吧，怎么没见你带女朋友回来，你都不知道我那小儿子才上高二，女朋友都就换了三个，你有空帮我说说他，现在快上高三了，要把重心放在学习上……"
　　眼看岚姨开启唠叨模式，淳甑找了个小马扎坐到旁边，清晨的空气总是那么舒服，喝着香喷喷的豆汁，听着身旁亲切的话语。
　　"小宝，慢点吃，晚点去学校没关系的，又不是要你考状元，那么努力干嘛。"穿着洁白的长裙，精致的妆容，以及那一丝不苟盘起来的秀发，无一处都彰显着妇人的贵，雅，美。
　　这就是淳甑的母亲，杨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
　　淳甑拉开椅子坐下，咬了口油条，"妈，你是不知道，班来了个神人，次次考试都第一，那位置本来就是我的。"淳甑又舀了碗豆汁，发出满足的感叹，"好喝！妈，你做的豆汁是世界上最喝的，对吧，爸。"
　　正看报纸的淳庚辰抬眼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那是，我老婆的好，用得着你来说。"说完还弄了个嘚瑟笑容。
　　很多人都说事业有成的男人，无一例外都会忽略家庭，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忙于事业无法分身。可是淳庚辰，他就是个恋家情结贼深的人，无论工作到多忙，每周总能抽出时间来陪陪老婆孩子，在他眼里事业做得再大也没有陪家人来得开心。
　　"好了，就你俩嘴甜。"杨雯抚起额边的碎发，也许是保养得当，又或者是丈夫的疼爱，岁月似乎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痕迹，一如当初那个台上明艳动人的模特。
　　"那孩子好像姓李，是吧，是那个李家？"淳庚辰随口问道。
　　"谁知道呢，中国李姓再怎么说没个八百也有一千万吧。"
　　"叫什么？"
　　"李羿，取自后羿射日的羿，说是希望日后他能像后羿那样有大作为。叫这名也不害臊！爸，你之前怎么不也给我取个霸气点的名字，还叫个牛奶的名，弄得同学们老笑话我！"淳甑一提起这人，就一脸愤恨。
　　淳甑似乎觉得不够，加了句："还有以后也不要叫我小宝，我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
　　"小宝，那以后不叫你小宝了，这行了吧，小宝。哎，你看我又忘了，小宝，对不起啊，小宝。"
　　操！老头子，你绝对是故意的。
　　"哎，小宝，要不你叫淳盘古吧，人家只是射日你还开天劈地，牛多了。"
　　"爸，咱俩父子关系断了。"
　　"老公，你就别笑话孩子了。"
　　"小宝，我怎么看你好像很讨厌他？"杨雯给淳庚辰盛了碗粥挨着他也坐下来。
　　"因为他样衰！"
　　淳庚辰抬眼看着自己儿子，难得看到自家儿子对别人那么在意。
　　"丑？"杨雯挺疑惑的，按理说这年龄的孩子正是青春蓬勃，个个都嫩得出水，怎么也不会丑到哪去。
　　"对，就是丑，面目狰狞，人面兽心，衣冠禽兽，骗八十岁老太太感情，抢隔壁幼儿园三岁小儿的棒棒糖，你说他渣不渣！渣男，呸！"
　　"男的？幸亏是个男的，要不然我还怕你喜欢人家。"淳庚辰表示很是失望。
　　"…………？"
　　爸，这脑回路，咱们根不上啊。
　　"因恨生爱不是吗？"
　　"我有女朋友了，爸。"淳甑抚额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呵呵，"淳庚辰卷起报级，朝淳甑头上一拍，"好样的，有爸当年风采。"
　　杨雯回头， "是伊诺吧？校花啊，可我怎么听说你还没追到手。"
　　"要不是那李羿，早就是我的！"
　　"看来我儿子在学校行情不是很好啊。追个女孩子都追不了，想当年，你爸爸光一个情人节收的信就有三斤重。"
　　"他收的是牛津英语词典吧，再说我是爱岗敬业热爱学习天天向上，为祖国未来而奋起读书的三好学生！哪有时间追女孩子！"
　　"那伊诺还追吗？"
　　"追！"
　　"喲嚯～"
　　操，我绝对是隔壁老王生的。
　　淳庚辰给了杨雯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男人的嘴，骗鬼的心。
　　冬日的清晨总是寒冷的，但不知为何淳甑从来不觉得冷，吃着妈妈亲手磨的豆汁，与爸爸逗嘴的玩笑，席间的其乐融融，这样的清晨，太美好了。
　　…………
　　"小淳，你知道我们这里要拆了吗？"淳甑似乎还没从思绪中回神，岚姨看着淳甑把豆汁拿在手里半天没动，"哎，小淳，"岚姨又喊了声，"一大早就想女朋友啊，这么入神。"
　　淳甑看着眼前的人，不是妈妈，仅仅是声音有些相像而已。
　　揉了揉紧皱的眉心，下一秒他恢复往日的样子，咧开嘴，对岚姨露出个阳光的笑容来，"岚姨，你知道的，我哪有女朋友啊，你刚说什么？我们这要拆了吗，什么时候？"
　　三条地铁线交汇，东临高铁站，西临景湖山，南北面还能看到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这么优渥的地理位置，拆是迟早要拆，淳甑以为还能在这呆几年，好让他有些存款再挑个好房子，现在不说好房子了，就现在他那房租，要想找到地段环境这么好的房子，估计只能租床位了。
　　看来还得再多打份工，平日白天到饭店上天，周末到咖啡店打工，晚上是可以挤点，轮休还可以打个散工什么的，如果能找到包吃住工作，那就更好，房租也省了，最好工资高福利好，还得事少无责任，工作环境高大尚，上班时间还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哈哈哈……淳甑想着想着自己都乐呵起来，再联想到就他一个高中都没毕业，除了会做几个热菜，那还是在饭店偷师的，别的就真不会了，要想在人才济济的A市中找到份称心的工作，无疑是痴人说梦话。还是现实点，到工地上看要不要人搬砖。
　　淳甑看着时间不早了，把豆汁喝完，一脚踩着滑板，正准备开溜，结果岚姨拉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贴上来低声说，："小淳啊，昨天有好几个人来这打探你的消息，贼眉鼠眼的，有个人额头还有条疤，就这么长，"岚姨用手指比了下，"他还以为自己是哈利波特了，嚣张得不行，一看就不是好人。凭岚姨看人了几十年人的经验告诉你，那就是一个神经病，你可要小心点。这种人不好打发。趁着这边也快拆，赶紧搬。"说完还跑进里屋，手里抱着厚厚一沓纸，一股脑地塞给淳甑，拍拍他的手，一脸慈爱地说："岚姨能帮你就只能到在了，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隐性埋名到别的地方重新开始吧。"末了还像征性地抽泣几下，"要活下去，好好的。记得把名字改了，叫了个牛奶的名字，怪难听的。"
　　——偷渡者的福音，36个战乱国任君选择
　　——致重生的你，样貌声音体型三件套，保证你妈都认不出你
　　淳甑捏着传单，看脸上不由地抽了几下，他不过是被几个小混混缠上而已，怎么就到了整容逃亡远走他国的境地？还战乱国，是嫌我活太久了吗。不知道的以为他犯了叛国罪，再不逃下一秒就要被拉去打靶了。
　　岚姨生怕这堆资料不够，还顺手从桌手淘来几张刚收到的传单。"多拿几张，这资料我都是找关系才能给你弄来的，看哪份合适。"
　　哪份都不合适！
　　"岚姨，你老实告诉我，昨晚是不是又看什么抗日神剧？"
　　岚姨腼腆一笑，"哪有的事，岚姨平时顶多听下我家老公的曲，只是昨晚老公主演的电视剧上线，就多看几眼而已。"
　　淳甑拍了下岚姨的肩膀，"岚姨，乖，咱们以后还是少看，专心做包好吗？"
　　"哎，你这孩子还管起大人来了。我老公怎么了！"
　　"走咯，回头我和岚叔说下，你又纳了个新老公。"踩上滑板，脚一蹬，拎着袋逃亡"资料"朝后头挥"谢啦。"
　　淳甑抱着滑板，靠站在一坐交站台上，背后广告就是岚姨新宠，其实这一路上都是岚姨"老公"的宣传海报，见他比见自己还多。淳甑其实都已经看麻目了，这几年大街小巷全都是他的广告，感觉这人好像怕全国人民不认识他是的。
　　以前这些个海报广告无外乎都是说他砍获多少个国际音乐大奖，只是今年却多了很多影剧方面的，如刚上影的年度权谋大戏，听说某辨评分就已9点几分，播放量七天达10亿，有时候就是有这么些人优秀到你连说句嫉妒羡慕的话都不能，这人到底有多厉害才能在歌影剧全面开花。
　　"李想同行，后羿之秀"本年度最后一场演唱会，门票火热预定中。淳甑瞟了一眼公交上印着大大的广告，啧啧啧，还真到哪都能看到他。
　　这时候的公交算不上拥挤，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坐置，看来今天运气不错，淳甑美滋滋地坐着，要不提着这一大堆资料，也怪累的。
　　再怎么说也是岚姨好心收集来的，这些个资料，说白了就是些灰色渠道的传单，上至国际偷渡，下至包办婚姻包生儿子，电话窃听，无痛人流，治肾良药，有你想不到没他办不到，应有具有，也难为岚姨的一番心意了……
　　看着手里的无痛人流小广告，看来岚姨也贴心了，想着让他逃亡带着个怀孕的小女朋友不方便，啧啧……前提他得有个女朋友啊。都是电视惹的祸！淳甑挑挑拣拣，总算挑出几张算得上有用的。
　　人已经找到这来了，不知道工作的地方有没有受影响。淳甑很珍惜这工作，需辛苦了些，但对于一个学历低，又有案底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好了，再说有时还能学做几样菜，也算是有门技术活。
　　一下车，淳甑就往店里赶，蜘蛛网状玻璃门要倒不倒，淳甑心里骂了句娘，看来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