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佑我》wuli沐媱

3、风涌云起时

　　“语柔……”

　　一道声音如春日暖阳，乍的一下，穿透冰凉的流水，涌进她冰冷的身躯。

　　她努力睁眼，视线朦胧，几重天青色的虚影在她眼前涣散又聚合。

　　一张玉白如，清风霁月般的脸映入眼帘，清隽的眉目如叠嶂起伏的山峦，深邃立体。

　　她愣了半晌，迟疑地唤了一声，“表哥……”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如临梦境一般，她明明和那位一起对抗法阵，若不是在梦里，在这屠山又怎么能见到云成表哥。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却见他唇线一开一合，熟悉的嗓音穿入耳中，“是我。”

　　江语柔身体的血液猛地涌上心头，真的是他！

　　她激动地起身牵动了背上伤口，剧烈的痛楚迟缓地在身体各处散发开，碎骨之痛，疼得直钻心窝子，叫她生不如死。

　　“别乱动，你伤的很重。”

　　云成扶住她的肩膀，连忙往她嘴里喂了一滴必春生。

　　这种能令枯木回春的顶级灵药，对天悬阵阵法造成的伤势却毫无效果，只是轻微的缓解了江语柔身体上的疼痛感。

　　“感觉如何？”云成关心的问。

　　“多谢表哥关心，语柔好多了，只是……”江语柔苦笑，“凌霄派就剩这么一滴必春生，你竟给我用了，待回去，姨父又要骂你了。”

　　“你不用操心那些，我答应好了娘，要好好照顾你的……”云成顿了顿，看着她伤痕累累，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严重的地方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

　　强烈的视觉冲击，叫他喉间酸梗，说不下去了。

　　阿娘走后，他们便是彼此在这世间上唯一的亲人。

　　金蓉回来就说她在山里走失，他奔来找她一路上都在想，她一个连灵力都没有的小姑娘，如何在这片妖魔鬼怪横行的荒山野岭里存活下来？

　　他几乎是带着满腔的绝望而来，没想到发现在水中一息尚存的她，当时的感觉几乎等同于自己劫后余生，到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后怕。

　　“语柔，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云成如青墨点染的眸色蒙上了灰雾。

　　江语柔有些诧异，看着云成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并笑着安慰他道：“表哥别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云成沉重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好吧，弄了满身的伤……”江语柔垂头自省。

　　云成不忍责备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放软了声线，“以后不可如此莽撞了，百斩仙虽珍贵，也没必要为之冒生命危险进屠山寻它，药材而已，没有它，能用其它代替，你不行，这世上我只剩你了。”

　　江语柔诧异地看着云成，“金蓉姐姐这么跟你说的？”

　　云成见她神色不对，疑惑地问，“怎么？哪里不对？”

　　江语柔轻叹一声，“表哥，并未我要说金蓉姐姐的不是，可若不是金蓉姐姐，我如何会犯傻进那屠山？语柔自知无能无为，一路上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像屠山如此凶险的地方，即便是愚笨至极的人，恐怕也会因惧意避之不及吧？”

　　“如此，是她带你进入的？”云成听出江语柔的言外之意。

　　江语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以表哥的聪慧，也该看出金蓉两面三刀心思不正。

　　不过，她只是浅浅提醒表哥金蓉所言不可信，并没有打算把金蓉将她推下黑风崖害她性命的事告诉表哥，她怕以表哥知道了，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替她出头讨要公道。

　　他如今处境艰难，自江氏覆灭后，没有江氏支撑的他不受姨父重视，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云公子，这好不容易拜入了凌霄派山下，成为了金阁老的座下弟子，在云家也有了几分底气，她万不能让表哥因为她丢掉苦心经营来的一切。

　　“呵，你还真是……软弱呢。”

　　一声冷嘲突兀的响起，惊得江语柔身体一颤。

　　是她。她没死。

　　江语柔醒来看到了表哥，还以为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却见身上所受的天雷鞭之伤，否了她最开始的想法，便以为对方破阵失败，已经……

　　“你与本座签的可是神魂契，吾乃神魄，你为附魂，本座若有事，你岂能独活。”她无情的打断江语柔的错误想法。

　　“语柔，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语柔恍神抬头，见云成关切的看着自己，她急忙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云成闻言眸色愈发深邃，“这里妖魔鬼怪横行，你受了不少惊吓……金蓉如若这般行事，我定要替你向她讨回公道。”

　　江语柔本想劝上一劝，谁知刚张嘴，忽然一声惊天巨响穿破云霄，似有山崩地裂之势。

　　他们临时当做落脚休息的岩洞出现裂缝，碎石纷纷落下。

　　“出了什么事？”江语柔望向外面。

　　眼看岩洞要塌，云成来不及跟她解释，扶起她来，“我们先出去，来，我背你。”

　　眼下情势紧迫，江语柔不作多言，连忙俯身抱上云成的脖子。

　　云成十分果断，带江语柔出了岩洞，刚到一处空旷的平地停下脚步，便见远处一座高峰忽然崩裂倒塌，飞禽走兽惊慌，四处逃窜。

　　随即，紧接着一声声的山崩之势，从远处传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脚下的土地连震了三次。

　　“表哥，这是怎么回事？”江语柔连忙问。

　　云成沉声道：“应是结界破了。”

　　江语柔的心骤然紧缩了一下。

　　所以，刚才倒塌的是其他几处的阵脚。

　　“我们先回去。”云成说。

　　“嗯。”江语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说罢，云成背着她转身，却乍一见，一袭白衣人静悄悄在他们身后，不知来了多久。

　　云成脸色一变，他如今已到了结丹九阶，竟未有一丝毫察觉到此人的存在，此人至少是长生境之上。

　　在这种地方，遇到这么强劲的人物，可不是一件好事。云成心想。

　　云成将江语柔放下，上前一步，以礼问之，“我与表妹路途此地，不知是否惊扰了前辈，望前辈见谅。”

　　“途径此地？此地杂乱诡异，妖魔鬼怪群聚，可不是闲心游玩的好去处，要是误触了玄门阵地，招惹了邪祟鬼怪，便麻烦了……”那人笑了笑，笑得浅淡，如春日轻风细雨，润物无声，却叫江语柔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了一沉。

　　不知为何，对方明明没有露出明显的敌意，她下意识感觉，对方冲她来的。

　　江语柔如此想着，肩后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

　　“姑娘更是凡体肉胎，可要小心受伤。”他说着，目光由云成身上转移，落定在江语柔的肩上。

　　那双深邃内敛的长眸，眸光发出洞悉一切的亮泽，将无处遁形的她锁定在他的视线里。

　　肩上的伤有阵法的痕迹，如果被发现了，那位可就藏不住了，不止如此，自己还会被当做邪祟除之。

　　江语柔的不安到了极点，一颗心好似提到了嗓子眼，要跳了出来。

　　忽然，江语柔感觉肩膀一重，低头便见云成表哥身上的外袍已在她的肩上，宽大的衣服将她完全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云成又以他那宽大挺拔的身形，挡开了那人的视线，将瘦小的身体庇护在自己身后。

　　对那人道：“多谢前辈关心，小妹初次涉世，怕生，请前辈见谅，晚辈这就带她下山。”

　　云成说罢，便扶着江语柔要走。

　　“且慢。”

　　两人脚步一顿，云成给了江语柔一个安慰的眼神，回头试问：“前辈还有何指教？”

　　那人宛若不知云成丹田里运起了灵力，温和地勾了勾嘴角，说，“谈不上指教二字，只是想问，二位途径此地时，有没有碰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东西？”

　　云成眸色一暗，紧抿的唇线微张，身后传来说话声。

　　“这位前辈，你这话叫我们如何回答？这里最奇怪的不就是你吗？”

　　她嗓音沙哑，气息微弱，言语间有几分讥讽之意。

　　“我与兄长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和一个灵力低微的小修士，竟叫一个破了长生境的强者如此关注，实在叫人惶恐不安。”她一双琉璃般的眼眸，流露出几分晦暗不明的阴冷，犹如换了一个人。

　　确实是换了一个人，江语柔感觉自己魂体忽然一缩，被一团透明的球体包裹，很快身体的控制权已被对方掌控。

　　“如此说来倒是无名失礼，吓着姑娘了。”那人笑了笑，不紧不慢道，“此地凶险，妖魔层出不穷，既然二位灵力低微，又如此惶恐不安，不如让无名送二位下山吧。”

　　“无名？”

　　江语柔和云成几乎是异口同声。

　　“什么无名？”

　　江语柔听那位问，连忙解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应当是九州大陆唯一一位渡劫入仙的无名仙尊。”

　　“区区小仙而已。”她嗤之以鼻。

　　“自诸神陨落之后，这九州大□□海八荒，几乎没有几个能修入仙境的，无名仙尊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十六岁破元灵境，二十岁修得长生，三十岁入逍遥仙境的……”江语柔小小的反驳了一下。

　　“三十入逍遥仙境……如今他年方几何？”

　　“少说也有二百来岁了。我父亲当年师承长珩山门下，还要尊称他一声师祖。”

　　闻言，她眼皮一跳，垂眼看着血迹隐隐渗透衣料的右肩，神色犹疑，“那岂不是很难对付……”

　　“对……对付？”江语柔傻了。

　　见江语柔满脸写着单纯二字，她开口提醒道：“别忘了，你如今拜入本座门下，已堕入魔道。自古神魔誓不两立，他现在站在这里，定是对你起了疑心，你不对付他，自有他来收拾你。”

　　江语柔听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可他是九州大陆最强的仙境剑仙，我们如何对付得了他？”

　　她心中嗤笑，到底是神族没落了，一介小仙境，也能称之为最强？她倒要领教领教他到底几斤几两。

　　“如这位前辈所说，此地诡异，诸多迷障幻境，妖魔鬼怪变幻更是迷人眼，真真假假，我等修为浅薄，难以分辨……兄长，还是小心为好。”

　　她面色如常，宽大的长袖里，已是凝聚了一股强劲的力量，在掌心翻涌。

　　似乎经得她的提点，云成面色凝重起来。

　　忽闻利剑出鞘声，白光一闪，携簌簌风雪而来。

　　云成垂眸看着结霜的剑尖，声线如锋利的剑刃一般冷冽，“下山这等小事，就不劳烦前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