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佑我》wuli沐媱

2、初旭照天明

　　静夜幽暗，流云遮月，密林深山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一道瘦小的身影，如行云踏燕，在林间穿梭，每落脚之处，便迎来一道雷鞭劈在脚下。

　　闪躲不及，仍是被紧追不舍的电火击中。

　　低头见那灼烧得黑黄，飘着肉味散发焦香的脚趾头，某神心中咒骂一声，“该死。”

　　“姐姐，此阵为五行之术，又以风电法系压阵，风术辅助电火，能准确找到姐姐的行踪，若是不破除此阵，恐怕要与之缠绵许久。”

　　说话的是江语柔，她没死。

　　契成的那一刻，她本将要消散的魂体意外地凝聚成团，处于一个白色的封闭境地。

　　当江语柔庆幸自己劫后余生时，只听耳边响起，“你此时身处在本座的神识中，神魂契约自取你一魂一魄为祭，献奉于吾，从今往后，你便做吾的殿前侍使，随本座一同征伐这天下霸业……”

　　这般豪言壮语，江语柔听得是心血澎湃，心潮未落之时，当即一道雷便砸在脚下，随后便是开场那一幕。

　　思绪回笼，只见那位借助她身躯娇小的便利，闪身躲进一处狭窄的山缝里，得了片刻的喘息，问道：“如何破？”

　　江语柔立即回道：“此阵以屠山为阵心，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方位分别设下阵脚，姐姐刚才复醒破了封印，将阵心激活，已经是无法再靠近，只能从各方位的阵脚下手。”

　　这屠山之地，一眼望去山岭延绵不绝，阵脚隐匿其中，实在难寻。

　　巧在江语柔进山之时就发现一处，如此只要以那一处为点，便能推算出其他三处。

　　得知如此，那位仰面大笑两声，“小丫头，看你胸无二两肉，脑子倒好使，得汝为吾之幸哉！”

　　这话音刚落，忽然，耳边迎来“轰隆”一声巨响，火花四射，崖缝碎裂。

　　“咳咳咳……”

　　她被灰土呛得睁不开眼，语柔心中好笑，该她的，叫她笑话人还不知收敛，高声引来这电火。

　　“……”

　　语柔的小心思落入她的耳中，在心中默默给江语柔记上一笔，便纵身一跃，躲开袭来的电火。

　　如江语柔所言，这个法阵极难纠缠，且离阵心越远，咬得越紧。

　　那位被缠得头疼，心中暗咒几遍，该死。

　　江语柔大概是从波动的神识中察觉到她的情绪，怯生生道：“姐姐，夜里太黑，我……辨不清方向……”

　　“无妨，”她抬头看向天边翻起的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语毕，啪嚓一声，脚下的树枝被雷鞭劈裂，随之扑通一下，树枝随那道娇小的身躯，一同坠入了湖面。

　　江语柔为她心惊了一瞬，便见沉入湖底的人，如灵活的游鱼，在湖水里畅游自如，而那天雷鞭忽然停止了追击，似乎是被湖水屏蔽了气息，阵法无法锁定其准确的方位。

　　“初旭在东，水流自下。西北向山势险峻，河道偏走，若是顺流而下，便是东南，逆流而上便是西北。小丫头，你道，本座该如何前行？”

　　江语柔闻言不由心惊，如此紧迫的境况，她竟然有时间解了地形，不仅如此，还发现了此阵的弊缺，并准备借此弊缺寻找阵脚，又或许，她上天入地的“逃窜”，本就是为了此刻。

　　江语柔如此细想来，忽觉对方的可怖之处。

　　“嗯？”许久得到回应，她轻声发出一声疑问。

　　江语柔回神，连忙道：“语柔愚钝，不敢妄断，唯恐误了姐姐大事，不过，语柔进山之时，依稀记得当时几近黄昏，夕日在右，阵脚在左前，与伴绕行两百里，过流水，再在林间行了有一百多里，到黑风崖口，此间夜已黑，出林时已是辨不清方向。”

　　如江语柔所言，她大致是一路向东南前行，所以她所看到的那处阵脚该是黑风崖西北位。

　　而那位虽是被电火一路追赶过来，实则一直保持着大致的方向感，拉开与阵心距离，在试探着阵圈极限位置。

　　刚才朝晖一出，便可确定她此前是一路向东而行，如此，她此时在黑风崖之东。

　　是以，应当逆流而行。

　　推算出阵脚的范围后，她脚程的速度比之前快上百倍之多。

　　沿着河沿，逆流而上，在一座高峰止步。

　　与江语柔一道的修仙学者，修为不深，飞行需得借助飞行法器，如此，江语柔所言绕行两百里，应是遇到高峰阻道，低级飞行法器难以高空运作，所以需绕行两百里。

　　这一路沿河过来，也唯有此峰高阔险峻，江语柔过流水交界点应当就是这里。

　　上岸后，阵法所布的天雷鞭似乎像个迟钝的老人家，待她行了百里才悠悠的反应过来。

　　她侧身轻松躲过一击，忽然听神识里，江语柔惊叫，“阵脚！是阵脚！”

　　闻言，她定眼一看，对峰之上，一颗孤零零的松柏树屹立于石峰顶。

　　女孩稚嫩的小脸上，淡漠的神情总算有了一丝起伏，微抿的唇角松动几分，轻扯了扯，总算是找到了。

　　正是停顿的这一刹间，电火实实在在劈落在了她肩上，其威力可怖，只见那肩膀裂开，渣烂血肉，露出森森人骨。

　　江语柔一哆嗦，仿佛打在了自己身上，见她伤至如此，未闻其吭哼一声，好似不知疼痛的木头人。

　　然后，便见她随手一扯，将被电火劈裂，显得碍事袖摆扯掉，随即一个纵身，便落脚峰顶之上。

　　“姐姐，此阵揉杂了五行之术，却是不常见的逆五行，要想破此阵脚，怕是要……”

　　江语柔话还未说完，只听得雷霆巨响，抬头便见乌云密布的天穹已凝聚万千雷霆。

　　这是……二十八宿天悬阵？

　　传说千万年前混沌为祸人间，二十八宿神为还世间一片清明，合力创下此阵，先是灭其身挫其骨，再锁其魂消其魄，混沌不堪其威力，终入归墟。

　　虽道是传说，可这二十八天悬阵确是实实在在出现在江氏阵法教课上。

　　当时授课先生惊叹其玄妙之处，直道：“这是世间最厉害的阵法。”

　　有学生不解：“既然如此厉害，为何不用它去治眼下的蛇患之乱？以江伯伯和其他几大高门世家的实力，想要驱使此阵也是不难……”

　　令江语柔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先生的那一叹息，“天悬阵虽有道可循，可世间再难有二十八位神明那般爱众生的向死之心呐。”

　　那时她还小不懂什么是爱众生，什么是向死之心，直到父母为治蛇患双双沉于赤水。

　　过往之事在江语柔脑中过眼云烟一般划过，她思绪回笼，如若先生所言是真，天悬阵不可复制，眼下这阵莫不是……

　　她心跳如擂鼓，抬眼只见狂风骤雨，雷霆以万钧之势劈落下来。

　　而立于峰顶的那道瘦弱娇小的身影岿然不动，一道微弱的红光罩住了她，纵使雷霆之怒，电火劈天，亦未能撼动她半分。

　　“锁魂阵，归墟阵，五行风雷阵，天悬阵……倒是真看得起本座啊！只可惜……”她忽地抬臂一起，山间响起鬼哭狼嚎，揉碎成一团，化作了一道道黑气。

　　一时间，屠山戾气漫漫，她纤细的手指一拢，所有戾气皆朝她奔涌而来。

　　雷霆聚万钧之势，合力一击，破红光护罩直冲她天庭之际，她赤掌空拳迎上，戾气随之纵起，与之一抗。

　　一时间，天地一震，紫光通天。

　　场面十分震撼，叫魂存于女君神识幸而成为屠山如今仅剩的活灵江语柔，惊叹不止，“这就是上古神族遗存的实力？”

　　“呵。”

　　江语柔意识到她对“神族”的不屑，立即住嘴，改口道：“不过，在姐姐面前，也不过如此……”

　　江语柔说罢，仔细观察着神识变化，她能从细微处得到对方的情绪反馈，此次却是不同，她发觉她的神识似有减弱之象。

　　不仅如此，悬在颅顶的雷霆之刃往下压了几分，她所驱使的戾气也不复之前的强势，再看刚才被雷鞭击中的伤处，没有自愈反倒越加严重，烂肉在一窜窜电流中焦灼。

　　江语柔眼皮一跳，预感不好，心急道：“姐姐？”

　　“此阵不容小觑，如此下去，必被它消耗，书中虽未有它的解法，但语柔估摸着，应与五行风雷阵有关联，此处为风雷阵阵脚，定是哪里触发了天悬阵，姐姐你……”

　　“别吵。”她冷喝一声，打断了江语柔的话。

　　江语柔临到嘴边的话噎在了喉间，心中忐忑不安，脑中胡乱思索，以姐姐的聪慧，她能想到的事，姐姐如何想不到，是她一时慌乱了手脚，显露了蠢笨，刚才之举定是要叫姐姐不高兴了。

　　“你若是怕的话，就在本座的神识里躲好来……”她冷声道，“本就魂魄残损，一道天雷就能叫你魂飞魄散了，届时别怨本座没提醒你。”

　　江语柔听她如此叮嘱，想必她是有了应对之策，虽然心中为她担忧，但深知自己力量甚微，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添麻烦，点头答应她，“好，姐姐也要小心。”

　　江语柔话音刚落，忽见天色聚变，天悬阵已续满状态，势必要将这位蓄意逃出天悬阵的囚徒绞杀。

　　而那位，在雷霆编织的天罗地网之下，双臂一振，合力将屠山所有恶灵化作为她所用的戾气，聚拢成型，一柄破天劈地之巨刃横空出世。

　　正是此时，那雷霆如万钧之鼎强压下来，只见那道娇小的人影腾空而起，提刃迎面冲去。

　　两道强劲的力量相撞，擦出一道强烈刺目的火光，刺得江语柔眼睛一片花白。

　　她失去了对外界的联系，不知道战况如何，只知道过了许久，那道护着她残魂的屏障渐渐散化。

　　而她重拾五感的那一刻，身体在无止境的下坠，直到坠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