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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镇上有一条长长的街道,街头是一个汽车站,这是一个三叉路口,顺着街道到街尾是一个菜市场。街道左边是通往城里的方向,右边则是通往下一个镇子的公路。镇上的两所中学便坐落在这个三岔路口附近。街道上有着许多商铺,大多是卖衣服和小饰品的。每逢赶集的日子商家都会在自家门口摆上一个长摊用来陈列自己的商品,这使得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同样也显得愈加的热闹。在乡村的生活普遍是能够自给自足的,因此村民们需要到镇上买的东西并不多,无非是一些日常用品和盐、糖等。更多的时候是背上家中的特产到镇上去卖,因为这些东西在城里非常畅销,所以有不少城里的商贩来镇上收购。
      镇子上有两家理发店,一家是由几个年轻理发师一同经营的。在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地方这家理发店却时刻追逐着时髦,总爱用摩丝将顾客的头发弄得油光发亮,在不少年轻人中还一度流行着飞机头。在这里所有和自然生长不一样的东西都被视作时髦与创新,没有任何标准来评价它的美丑,许多人都追赶着这股潮流,所以大家也都认为是美的。在乡村一些正值青春期的女孩逐渐开始打扮着自己,画眉、涂口红之类的大多也是在这里学的。
      还有一家是由一个中年理发师独自经营的,人们习惯于称他为理发匠。相对于前一家他的生意要惨淡一些,但他仍然有自己忠实的顾客。他的理发店十分的简陋,一面镜子,一张椅子和两把有点生锈的手动剃刀。在每次理发前他都会在刀片上浇上一些煤油做润滑用,别家理发店理完头发都飘逸着香味,但这里却是去不掉的煤油味,然而镇里大多数老人们还是愿意在这里理发。这家理发店的技术是祖辈传承下来的,他们所为人们塑造的形象具有着一个时代的特征。多年来习惯于一种审美,大多数老人们忠实于自己的理发匠,并对所谓的时髦与潮流表现出一种鄙视与怒斥,似乎现在的年轻人们是在对自己本性的不忠。然而现在的文人还受着大人们绝对的管制,爷爷奶奶不希望他现在学着留什么飞机头而失了自己纯朴的本性,很久以来他都是在这个理发匠这里剪的平头。
      街上有几家挨得很近的卤肉店。他们把活生生的鸭子买来,现场杀掉然后用烧化的沥青粘去拔剩的绒毛,然后放进一口装有一个香料包和卤水的大锅里煮。沥青烫焦鸭毛的腥臭味和锅里的卤香味一并散发出来让人隐隐作呕又极具诱惑。在乡村最特殊的食物应该就数卤肉了,因为平时吃的菜就只有卤菜是大多数人不会也没有条件做的。若是哪家来了客人,他们必定会打上两斤烧酒和几盘卤肉来招待他们,所以这几家卤肉店看上去一直都十分忙碌。每天都会有一股腥臭味和浓香的卤汁味侵扰着路人。
      街上除了有各种不同的商家组成的集市外,在一段接近菜市场但人群并不密集的地方还有着一家木匠店和铁匠店。估计他们都是手艺人的原因,都不大喜欢过于热闹的地方。在这里靠近河边的地方还有一家酒作坊,在方圆几十米处远远就能闻到一股酒糟味。有人觉得这是一股粮食发酵后的香味,和卖米发糕的店子气味一样,只是更浓了一些,但大多数人倒是觉得这气味实在难闻。而且附近一段河水被污染得很严重,水面上尽是一层很厚的黑色泡沫。
      最后需要介绍的地方便是茶馆和戏院了。茶馆是像爷爷一样的人所喜欢的地方,而戏院至少是文人所喜欢的地方。爷爷平日里赶集并没有太多的事可做,通常是在一家聚集着一堆老头的茶馆坐下,花两毛钱沏上一杯茶,然后坐上一个上午。他们每日里重复讲述着生活里的一些琐事,不是张家的媳妇儿不孝顺,就是李家的儿子没出息之类的。当实在没有什么可议论的,便索性静下来听旁人说着有趣的故事,兴起时便大声评论一句。在这里有的是嘴,从来就不缺声音。
      戏院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么热闹的地方,至少不总是热闹。一般要有戏班子来镇上演出才对外开放,平日里总是空荡荡的。传统的戏大多只能吸引住老太太和老大爷们,但要是杂技班来了,那便会在各个村里传开了去。运气好兴许一个月就能看上一次。文人在镇上倒是看过几次戏,而第一次却是莫宇一伙让他见识的世面。
      那是在摘玫瑰的时节过去之后。李恪一直想去中学校门外一家旧书店买几本童话,每次赶集他都不忘去那里看看。那些都是不厚的童话书,老板不愿让李恪总看不买,每当李恪翻开想要看上一段的时候,老板就会过来问他买不买,随后便夺去他手中的书。所以在李恪印象里最深刻的故事就只有“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一句,但这一句竟引发了他不尽的遐想并给了他不尽的诱惑。
      文人带上奶奶给的两块钱如约同李恪一道去集市。大人们总是早早地出发了,他们要趁早到达集市做完他们要做的事,文人和李恪在后面迈着小步子行进,赶集对他们而言就是玩耍,所以从开始到结束他们都是悠闲的。
      来到集市他们首先就花光了所有的钱。李恪买了两本童话,文人用两块钱刚好买了一本连环画。在集市的人群中他俩被推着向前走着,突然从后面挤过一群小孩,他们叫叫嚷嚷的声音尤为的尖锐。
      “文人,你在这干嘛?快跟我们走,戏院里正在演杂技。”这群小孩是莫宇一伙,他看到了文人便拉上他一道冲向戏院,这次李恪随他们一起。
      戏院的大门口放着一张长木桌,一个老头坐在那里售票,在外面只能听到里面一阵叫好,什么也看不到。小孩需要付一块钱才能入场,莫宇他们付了钱匆忙地钻了进去,剩下文人和李恪在外面既着急又兴奋。他们试图寻找一个角度,能从门口与门里挂的一张帘子的缝隙中看到什么,但遭到了那老头的驱赶。这时莫宇出来了,说道:“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快!”他挥了下手又冲了进去。
      “我们去找我爷爷吧,让他给我们两块钱。”文人说道,随即他们向茶馆跑去。在街道的人群中他们艰难地跑着,等到了茶馆,里面的人几乎都一个样,白衬衫,花白的短头发,这让他们很是为难。要在一大堆老头中找到爷爷,他们来来回回在茶馆里找了好几遍。等拿到钱买了票进去后,他们看到了两个节目就结束了,而这时已是接近11点。
      戏院是一个四方形的大堂,在舞台前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排长木凳,但更多的人在两侧以及中间的走道上站着,整个大堂挤满了人。文人他们费力地钻进人群,在坐着的人后面露出半个脑袋艰难地看着。
      一个骑独轮车的人在台上不停地转圈,台下有人向上面扔钱,他就边骑边捡起来装进一个口袋里。捡了一会儿下一个节目便开始了,那是一个叫硬气功的节目。演员手持一根钢筋,让前面的观众检查一番后便示意他的助手上场。演员将钢筋的一端顶在自己的喉咙上,另一端顶在助手手中的木板上。演员开始发功了,几声怒吼之后使劲向前迈了一步,钢筋立马给顶弯了。就在这时文人相信中国的气功是一种了不起的功夫,他相信电视里的武侠片都是真的了。此后他常一个人在家练气功,有时他在肚子里鼓一口气让别人打,小孩们挥着弱小的拳头打了一番后,文人逞能地说道一点都不疼。最后一个节目上场了,这是一个小丑的表演。小丑在上面用自己夸张的笨拙与滑稽引起了全场的哄笑,但也在笑声中结束了整个演出。
      文人兴奋而失望地随人群出了戏院。没赶上戏班的好戏让他们显得意犹未尽,在戏院门口他们又碰到了莫宇一伙。
      “现在集市还没有散场,我们赶紧去捞一把。”莫宇说道。文人不懂什么是捞一把,他只跟随着他们钻进了街道的人群向一个小饰品摊位围了上去。摊位上围观的人很多,他们在旁边装作把玩,趁人不注意便将东西放进衣兜里静静地退了出去。他们的行为显得很老到,看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也没留下什么破绽。
      他们跑到一个角落,拿出偷来的东西相互炫耀。这些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是一些橡筋、发夹、图钉一类很小的玩意。文人起初不知道他们是要偷东西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现在看到这些赃物一想到自己也要做这些,心里还是有一些提心吊胆的感觉。
      “现在轮到你们了。”莫宇看着文人和李恪说道。李恪退了两步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去做,也不愿意走进他们这伙人中,而文人则是一味地害怕。他的害怕没有第一时间阻止他做这么一件事,而是让他不断地联想自己将会怎样去做这么一件事,并会遇到哪些最坏的后果。莫宇他们再次驱赶了李恪,并鼓动文人到另一个摊位前。文人悄悄拿起几根橡筋,紧紧地握在手里生怕橡筋会露出来被人发现。他紧张而安静地在那里站立了片刻后便退出了人群。李恪并没有扔下文人一个人离开,他在一旁等候着。
      文人不是一个大胆的人,他的勇气常常是内心一种持久的思想斗争后对身体的逼迫。他不是英勇而完美地做了一件平时不敢做的事,他哆嗦着身体小跑着回到角落,神形有一点恍惚。大家问他拿到了什么,他的回答显得紧张而颤抖。在回家的路上莫宇等人各种的兴奋与讨论没有引起文人一丝的兴趣,一种安静占据着他整个脑袋,已容不下一丁点别的东西。他和李恪一道保持着沉默。
      现在他对手中的东西渐渐地感到了厌恶。它就像一个标签,上面写着“我有罪”来向别人显示自己的错误,如同法院的判决,会在他心里一生跟随自己。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并且这事就像烙印一样烙在了他的心里,他为隐藏这件事而感到沉重的负担。一种阴暗走进了他的心里,一时夺走了他所有的快乐,而这竟源自于一件对自己毫无用处并且微不足道的东西。要是在人群中败露,那又会是一个多大的污点。
      “在我的文具盒里已经收集了满满一盒宝贝,哪天我拿给你看,那都是我的私人财产。”隐约中文人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对,这也是我的私人财产了,它的用处将受到我的支配,文人不禁想到。这时突然有一种渴望富裕的想法出现在文人的脑海里,他开始幻想着有一天他有着无数的东西可以随意玩弄,向人炫耀。他还可以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慷慨地赠送给朋友。在这条些许黑暗的道路上,挣扎让他害怕并身负沉重,沉沦却像鸦片一样给了他一时的快感。
      回到家中他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事,而不认为是错事。他愚蠢地向奶奶炫耀自己的赃物,并交代了莫宇他们的一切。奶奶没有用深刻的道理教导文人,这也是乡下人并不擅长的,她用尽自己最严厉的态度怒斥了文人,并勒令文人不许再做同样的事以及远离莫宇一伙。文人为突然的责骂感到羞愧,之后奶奶让他一个人好好自我反省。
      一个懂得是非的人必是对其有所经历的人,否则他只是循规蹈矩,最终算不得深明大义。从此以后文人会在需要的时候拒绝莫宇他们的一些邀请,他不再给自己太多犯错的机会,但他也还不懂得嫉恶如仇,他只是开始学会规范自己的行为,明辨对错,一点一点地积累人生的游戏规则。与此同时他和李恪的友谊也更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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