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魔女之心(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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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终究是放心不下，她来到了森林边境，入眼的一切令她楞在了原地。
他在哭。
心脏一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顺着心底蔓延到四肢，怎么哭了呢……这让她如何是好，本想拉开距离，减少她离开后的影响，但还是于心不忍。她轻叹一声，上前温柔地将莱斯揽在怀里，指尖扶过他的眼尾，呢喃道：“怎么哭了。”
莱斯无声地颤抖，她从未见过他悲伤的样子，记忆中的少年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充满朝气，在她面前像刺猬一样露出尖刺，但从未哭泣流泪，从未低沉彷徨。
那轻声的慰问令他好不容易平息的情感从心底翻涌上来，喉间发紧，双唇不受控制得颤抖，连声音都带了点颤，“我……杀了……他们。”他艰难地吐出支离破碎的话语，眼泪又不受控制地顺着脸庞滑落。羞耻、悲痛、厌恶、渴慕……种种复杂的情绪交叠在一起，他不知不觉中绞紧了魔女的衣角，自暴自弃般靠近了她的怀抱。
这是他们这么久相处以来从未有过的亲近，前襟隐隐变得湿润，过玥的手指微攥，强烈的愤怒在她胸口冲撞，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那股情绪落不到实处，但确确实实的产生了，因她所怜爱的孩子落泪了。
过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死相惨状的尸体，右手轻柔地将莱斯的脸掰向尸体的方向，她弯下身子，贴在莱斯的耳边，像是在哄骗一般，“怎么会呢小家伙，明明是我杀的。”指尖打了个响指，无名的火焰刹那间闪过，熊熊的火焰将恶徒的尸体包裹，一如多年前的场景。“不要哭啦，只要怨恨我就够了。”
魔女轻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就这么随意地将罪孽揽过。
一股异样的思绪在莱斯脑内闪过，自我厌恶的情绪忽的炸开，残留下一点阴影而后消散。他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魔女的手将其从头上拿下，抬眸沉默地注视她，蓝色的眼眸有些湿润，像是雨过天晴后的天空，充满生机。
过玥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看向远方，“要去城镇吗？”她想带他出去走走，这常年见不到光的森林终归还是太压抑了。
“嗯。”细长的睫毛轻眨，带着隐秘的期待。
魔女包住他的手，衣摆无风而动。
莱斯突然被拽入了黑暗中，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周围的空间被压缩，嘈杂的声音不断从耳边穿梭，伴随着光亮渐渐放大，周边人声鼎沸。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这是城镇？魔女不知何时全身裹上了黑袍，她冲他点了点头，红唇微勾，像是在肯定他的疑惑。
街道上汇聚了不同种族的生物，或是在嬉笑，或是在忙碌。莱斯已经许久没有和外界接触了，接踵而至的新鲜感冲淡了方才的沉郁，此时的他终于像个普通孩子一般，脸上挂着纯真的笑意。
“快来看看，新鲜出炉的烤嘟嘟肉。”“年轻人要不要来个趁手的武器。”“好吃的酸果糖快来尝尝。”周边不断有商贩冲他们吆喝，莱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经过的商铺，步伐不自觉的加快，等他回过神时，视野里失去了魔女的身影。
要去找她吗？还是……
“吃酸果糖吗？”
一串红色的酸果糖突然递到了他的眼前。
“欸？”莱斯楞楞地接过，艳红色的酸果包裹着一层糖浆，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隐隐还散发着清甜的香味。视线从酸果糖转移到魔女，她小小地咬了一口酸果糖，咀嚼了两下，似是察觉到了莱斯的注视，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
莱斯收回视线，默默地遵从了内心的好奇，他学着魔女的样子，小心地咬了一口。先是听到一声脆响，糖浆形成的糖衣裂开，在舌尖漫延开丝丝甜意，而后咬到的是有些酥脆的果肉，清爽的汁水带着甜和微微凉意，但存在感最强的却是那层薄薄的果皮，酸到他的齿根发软。
好酸！莱斯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噗。”过玥偷偷嗤笑了一声，在莱斯有些责备的目光中收住了笑意，“小家伙，这个要整颗吃。”
莱斯抬眸望去，确实如魔女所说，街上的人都是一次吃上一整颗，可刚才为何不告诉他，她是故意的，他想。
“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喜好呢，哈哈，原来怕酸呢小家伙。”魔女一边说着一边又小咬了一口，她勾起唇，隐约露出一副陶醉的模样。
这竟是她的个人喜好。莱斯扭过头，懊悔自己竟下意识地模仿了魔女，他恨恨地咬下整颗酸果糖，果核处被味道奇特的果酱替代，随着咀嚼的动作，在莱斯的口中爆开，黏腻的甜味将那过涩的酸味盖过，而甜味中又带着点咸，使三种味道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了一起，奇妙的酸甜在他舌尖纠缠，那回转的感受令他有些着迷，竟是出乎意料的……有些好吃？
莱斯默默地吃着手中的酸果糖，跟在魔女身后，她貌似是来镇上采购材料的。
“三克芸椒，十克七星彩角，还有……”魔女站在药草铺前挑选了起来，莱斯对药材不甚感兴趣，他四处张望，注意力被一旁的餐馆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家不大的餐馆，木制的招牌上用大字写着‘隆卡餐馆’，旁边还写了一串小字‘物美价廉，冒险者的良心之选，欢迎进店享用~’，店内大大小小的桌子坐满了人，用餐的大多是冒险者，他们饮着酒高谈阔论，交流声随风飘入他的耳中。
“听说了吗？前阵子去亡灵之森的精英小队全死在里面了，没一个活着回来。”
“活该，非往这么危险的地方跑。”有人不屑地啧了一声。
“富贵险中求嘛，不是有几个人活着出来了，像狼牙冒险队的捷瑞，那家伙听说大赚了一笔。”
“哈，干我们这行真是赌命啊。”
敏感的神经被牵动，莱斯的眸色微暗，指尖隐隐有些泛白。
“走吧。”过玥并未察觉他的不对，她牵住莱斯的手走到了暗处，在熟悉的黑暗中，他们回到了亡灵之森。一下子从繁华热闹的地方抽离，眼前那些熟悉又高大的树木，竟令他觉得陌生而恍惚，手不自觉地捏住了魔女的衣角，不知何时他对魔女产生了依赖。
过玥前进的步伐一顿，她并未开口询问，像是本就要在此停下般，指尖魔法涌动，收集起了附近的食材，连偶然路过的魔兽也被她漫不经心地猎杀，她甚至优雅地处理起了魔兽的皮肉。
青春期的心理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莱斯沉默了许久，说道：“你会杀掉进来这里的人吗？”
鼻尖发出了一声轻嗤，过玥慢条斯理地将食材收入了空间戒指中，拖长的语调带着独特的韵味，“小家伙，我对杀人可没兴趣。”她抬头看向昏暗的天空，“亡灵之森是我的领地，禁止任何人擅入，不经允许闯入还伤害这里的生物，自然是要承受代价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但将答案摆在了他的面前。“嗯。”莱斯垂眸收回了手，为自己所在意的事感到可笑。他明明知道的，魔女是怎样的人，她有着她的原则，只不过和他的原则存在分歧罢了。但现在他好像渐渐可以理解魔女的想法了，她为了保护这座森林杀人，而那次……是为了保护他吧，只是她的做法违背了他的意愿。
他该放下吗？1莱斯有些迷茫，那份怨恨毫不作假，那份想要亲近的心情也是真的，两股情绪纠缠在一起令他久久得不出答案，但他觉得他快要得出答案了。
幽暗的小屋内，魔女将采购的材料一点点加入锅炉内搅拌，在大火的加热下，锅炉中辛红色的药水咕噜噜地冒着气泡。
莱斯站在一旁，眼眸在晃动的火光中染上了几分好奇，这就是‘火锅’？他不免有些怀疑，这锅红色的汤水真的会像魔女描述的那样好吃吗？
随着过玥逐渐加入牛油、辣椒、香料，火锅该有的香味渐渐传出，勾的人舌尖分泌口水。她将处理好的肉片和蔬菜放入锅中，在大火下，薄薄的肉片很快熟透，过玥将浸漫了汤汁的肉片夹给莱斯，嘴角扬起，“来，吃吃看。”
莱斯抱着怀疑的态度咬了一口，强烈的香味和辣味在他嘴中冲撞，双眼忽的放大，对他来说无疑是新奇的体验。“好吃吧。”过玥双眼眯起，沉浸地享受着美味的食物，红唇在辣味的刺激下更是红艳。
“咳咳。”莱斯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黑丝包裹的手悠悠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吃辣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呀，小家伙，呛到可是很难受的。”
他现在知道了，她要是能早点告诉他就更好了。莱斯瞪了她一眼，眼眶里挂着泪珠，显得可怜极了，过玥没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愉快的晚餐时间的最后，来了位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歪着脑袋打量着锅炉内翻滚的食物，“咕咕～”（在偷吃什么好东西呢～）
“罗罗大师要来一口吗？”
过玥夹了一块肉递到了它的嘴边，夜翁啄了一口，满意地晃了晃尾巴。
“咕。”（好吃，再来口。）
魔女满眼宠溺地投喂着夜枭，唯有面对夜枭时她才会不自觉地柔和面庞，口中的食物突然失去了吸引力，莱斯放下了筷子，神色晦暗，他不愿承认，他竟有些嫉妒罗罗大师了。
似是觉察到了他的低落，夜枭飞到他的身边，主动地用柔软的胸脯蹭了蹭他的手臂，心中有什么化为了一摊水，莱斯弯起了眼眸，捏了捏夜枭的翅膀。
谢谢你罗罗大师，一直陪着我。
莱斯不曾注意到的是，夜枭眼中一闪而过得意的光芒，以及他手臂上兀自多出的油渍。
……
月光洒落在亡灵之森，静谧的夜晚偶尔能听到几声狼嚎，微风轻轻吹过屋檐，带动魔女飘动的长发。
过玥将夜枭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它的羽毛，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舍，“罗罗大师，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咕。”夜枭眯上眼，摊成一团，时不时发出咕噜声应和，它向来是极好的听众。
“到时候这片森林就交给你啦……嗯，还有我们的小家伙，如果有机会的话也照看一下他吧。我炼制了药丸放在老地方，如果小夜翁受伤了可以用到……”她絮絮叨叨地交代了许多。
漆黑的屋内，月光照亮不到的地方，一颗心被黑暗攥住，坠入了深夜。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魔女之心(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