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暴君8 ...
-
小安拢着袖子站在树丛阴影中,前方不远处树上挂着具尸体,绳索勒颈眼珠暴凸,舌头吐出老长,身体挂在绳上被风吹的轻晃。
这是二皇子身边的看狗的太监宫女,让猎狗咬过那罗延。膳房馊掉的饭菜也是出自他手。
小安欣赏够尸体的丑态,转身离去。
算算时间二皇子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小安心情很好,接近郑夫人只是计划第一环。
“那罗延?”小安发现那罗延回来了。
是出了什么意外?平日他总要在太子宫里呆到傍晚的。
那罗延坐在床沿上,盯着地面。听到脚步声才慢慢抬起头。
“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早?”小安随揉揉那罗延的脑袋,看他脸上的红肿消了没。
那罗延感觉小安的手很凉,触感令人毛骨悚然。
想起太子哥哥教导他的话,他才强忍住把小安手拍开的冲动。
“绿衣是郑夫人的人。”他阴沉着脸。
“没错。”小安有些诧异那罗延发现了,他从来没瞒着,只是那罗延不关心这些。
怪不得那罗延脸色这么臭,原来是误会他跟郑夫人有关系。
这傻子总算聪明点儿了,只是第一个怀疑他这点让他很不开心。
“怕我是郑夫人派来害你的?”小安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条斯理说。
那罗延隐约从他身上看到皇帝的影子。
傲慢冰冷高高在上。
“你不是,不然当初也不会救我。”
那罗延摇头。他只是怕小安认了别的主子,他只剩小安一个人了。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小安垂眼抿了口水。
那罗延能想明白这点他很高兴,毕竟他仅剩的一点善心全给了这小傻子,不希望白费。
“你不解释?”那罗延大声道。
他生气了!小安总是这样,根本没把他当主子!
别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偏偏小安,还敢打他!
他要气死了。
“解释什么?说我奉郑夫人命令给你下了毒,你马上要死了?”小安笑。
他一冷笑,眼角就会上挑,生出股冷酷的邪意。
那罗延气势汹汹的质问戛然而止,小脸发白:“真的?”
“假的。”小安把杯子放下,眼神冷淡,偏偏就是有说不出的鄙视。
他要投靠了郑夫人,那罗延早就成了塘下骨,还能在这质问他。
“你…”那罗延狠狠瞪他,恨不得从他身上咬掉一块肉。
不过心底还是松了口气,小安没背叛他,太好了。
“你知错了吗?”小安反问。
嗯?不是你跟郑夫人的宫女勾勾搭搭?怎么是我的错?那罗延懵了:“我错什么了?”
“你怀疑我。我真的好伤心啊。”小安一字一句说。
嘴里说着伤心,眼睛却阴测测,显然那罗延接下来要是不能让他满意下场会很惨。
小心眼,你才不会伤心呢。那罗延心底大声说。
小安只会生气,生气很可怕。
“我是你主子。”那罗延底气不足地强调。他只是怕小安,可从没觉得自己错了。
主子凭什么对奴才道歉!
“三天不打,皮痒了。”小安只是冷淡地掀起眼,那罗延嚣张气焰就瞬间熄灭。
“你要怎么办?”那罗延气鼓鼓的,他掂掂自己的分量发现自己绝对不是小安的对手,只能认错。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安你给我等着!
“先记着,以后跟你算账。”小安起身。
他没告诉那罗延,他心底的账本上已经密密麻麻记满了某个小傻子的“罪状”。
笃笃,敲门声。
这个时候会是谁?
小安打开门,瞬间换上讨好面具:“陈总管。”
陈庆冲小安笑,语气柔和:“陛下传殿下进见。”
这里的可以称殿下的只有那罗延一个,皇帝突然传唤他所为何事?总归不是好事。小安弯腰,将脸掩在宽袖后:“我这就去叫殿下出来。”
陈庆笑眯眯道:“去吧。”
这个小太监,很有意思。
跟其他麻木的宫人不同,他眼中有野心。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还是太年轻了。
陈庆九岁入宫,伺候过三代帝王,看人眼光毒辣。这个叫小安的太监不是甘为人下的,眼神有野心,有残忍,小小年纪在自己面前进退有度掩饰的极好。远胜他当年。
没有亲人的太监一般都会收几个徒弟养老,陈庆父母兄弟死于战乱,他小小年纪入宫自然无子嗣。收过几个徒弟但死的死不中用的不中用。
这个小安倒是合眼缘。
“陛下传你过去,陈庆总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小安一进屋笑容就褪去:“怎么回事?”
那罗延也不明白,但对皇帝的恐惧驱使他抓住小安的袖子:“小安,我不想去!”
小安定定看着他:“仔细想想你做了什么,只要你不是下毒害太子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
那罗延摇头,他怎么会害太子哥哥。不过小安的话给了他新思路。
“是不是因为太子哥哥为我打了二皇子…”他紧紧攥着小安衣袖,重新变成了那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上次皇帝夺走了他母亲,难道这次也要他的命吗?
小安瞬间理清思路,无非是皇帝发现太子身边多了那罗延这么个不稳定因素。想亲自看看那罗延是否想对太子不利,或者干脆把这个危险源与太子隔开。
对太子,皇帝称得上好父亲。其他孩子就好像不是他亲生的。
小安擦擦那罗延惶恐的脸,指尖按在他碧绿的眼睛下。
“我的小猫,真可怜。”小安漆黑凤眼盯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罗延瑟缩地后退,觉得这一刻的小安特别可怕。
“别怕,等会儿少说少做,乖一点。不会有事的。”小安拉着他往外走。
那罗延死死抓着小安的手,感觉自己面前趴卧的一只巨龙张开口,漆黑的嘴像漆黑洞窟。通往未知之地。
陈庆看见一脸要吓哭模样的那罗延,心底不屑。陛下的儿子哪个不是充满狼性,唯独这个,软弱的过分。
那罗延认得这个太监,当时大殿上他也在场。
他往小安背后藏的更深。
额头贴着小安后背,那罗延藏起充满恨意的眼神。
陈庆把那罗延带到书房,轻轻敲门。
“进。”低沉的男声。
“进去吧,殿下。陛下在等你。”陈庆笑眯眯。
那罗延下意识去看小安,小安掰开他的手指,轻柔地拍拍他的发顶,安抚道:“去吧。
那罗延被陈庆领着进去了。
小安站在门口,即使没人看着,他也恭敬地低着头。
袖子里的手握紧。
一门之隔,里面就是他的有血海深仇的仇人。近到似乎他拔刀冲进去,就可以终结这十几年来的欺辱与仇恨。
可是不行,无论明面上的陈庆还是暗地里潜伏的那些暗卫,都把皇帝保护的密不透风。
没办法,还要再等。要谢稷的命简单,但他要他也尝一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谢稷把奏折放到一边,细细打量那罗延。
这孩子瘦了不少,原本婴儿肥的脸瘦的下巴都出来,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
“过来。”谢稷招手。
动作像二皇子招呼他那条猎狗。
那罗延手握成拳头,指甲刺的手心疼。可他不敢松开,怕泄露自己对皇帝的恨意,还有恐惧。
他拼命压抑着,腿才不至于颤抖。
“太子最近很照顾你。”谢稷发现了那罗延的恐惧。小孩低着头,毛茸茸的发顶看上去手感很好。因为有些番人血统,那罗延的头发微微卷翘,看起来像猫毛似的蓬松。
谢稷心情居然稍微变好了一点,声音稍稍温和下来:“你们兄弟感情很好。”
那罗延站在谢稷一米开外,埋着头:“太子哥哥很好。”
“站近点,朕又不会吃了你。”谢稷笑。
那罗延低着头,眼睛都红了。这个人害死了他娘,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的说话。
这一刻对谢稷的仇恨陡然战胜了恐惧,他猛地抬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只是这样咬牙看着谢稷。
谢稷被那发红的眼睛惊到,皱眉,心底升起不喜。
整座皇宫谁敢给他脸色看?宫妃不敢,太子不敢,朝臣不敢。那罗延倒是胆子大。
只是当他发现那罗延眼中的恨意,怒火就消失了。
他露出抹笑,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般温声问:“你恨朕?”
陈庆闭上眼睛,陛下又犯病了。
从前有他国公子刺杀陛下,陛下被刺伤,浑身是血。
他笑的状似疯狂,拉着位公子的领子问他:“你恨朕?来啊,往这刺,看朕究竟是不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
后来那公子吓得丢掉刀,被拉出去当场砍成肉酱。
陈庆心底想待会儿该怎么给那罗延收尸。
“对!”那罗延咬牙道。
两行热泪从眼眶滚出,他蹲下来自己抹眼泪。本来就小小一个,蜷缩起来格外可怜。
“你把我娘还给我。”他抽噎。
谢稷抽出腰间佩剑抛到那罗延脚下:“恨朕就拿剑站起来,杀朕。”
他必须承认,他享受别人对他的仇恨,这让他神经高度紧绷,血管里的血液加速流动。
像他第一次上战场杀人,像他亲手斩下自己母亲的头那样。
那罗延抓起剑,碧色眼眸中杀意炸开。
皇帝离他很近,只要用刀割断他的脖子…
“咳咳。”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是小安。
那罗延陡然清醒,对上谢稷幽深的眼,里面好像映出深渊。
他烫手般丢开剑,摇头:“不。”
他杀不了皇帝,要是真的动手恐怕只会马上被被杀掉吧。
勇气褪去,那罗延想到突然出现杀死母亲的黑甲侍卫,那截刀尖在灯下雪一样,晃的人刺眼。
他泪汪汪地看着谢稷:“我不行。”
碧色眼睛下雨后的湖面一般,干净清澈,盈满涟漪。确实可怜兮兮。
谢稷俯视他,脸上是和煦的笑:“哦?为什么?”
那罗延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回答错误,就死。
“因为你是我父皇,娘已经死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那罗延脑子里混乱一片,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也许不经意说出了他曾经内心深处的渴望。
渴望父亲,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只要有父亲的话下就没人会欺负他了吧,父亲已经会保护他和娘的。只是大殿上那一剑彻底撕碎了他心底的幻想。
他彻底是一个人了。
谢稷怔住。
唯一的亲人?
他没动,那罗延以为自己死定了,迟疑着要不要把刀捡起来。
反正自己要死,不如杀了狗皇帝陪葬!
没错,谢稷在他心中已经成了阴晴不定又有病的狗皇帝。
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谢稷有些疲惫地说:“起来吧。”
那罗延起身站到一边,胸背冰冷,这才发现衣衫已经湿透了。
“刚才谁在外面,叫他进来。”谢稷说。
陈庆出去了,接着小安推门进来。跪拜:“陛下,奴才小安。”
“倒是个忠仆,陈庆,赏。”谢稷淡淡说:“那罗延身边以后不需要人伺候,你自己找去处吧。”
那罗延身边不需要人了?小安心下一沉,谢稷这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多想,陈庆塞给他两块金子:“下去吧。”
“是。”小安没再说话。
小安走了,那罗延好难才控制住想追出去的脚。他不安极了,像头一次离开窝的幼鸟被暴露在阳光下。
“以后你就跟朕一起,毕竟,朕是你唯一的亲人,对吧。”谢稷微笑。
他当然知道那罗延说的是假话,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发现那罗延很有趣。当个解闷的宠物也许不错。